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福禍相依,世事難料。
鮑勃-韋恩斯坦深深地呼吸了兩口氣,腦海裡依舊有些煩躁和雜亂,但總算是稍稍平靜了下來;然後,認真地回憶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翻來覆去、反反覆覆,卻依舊找不到一個清晰的思路頭緒,事情到底是怎麼發展到今天如此地步的?
過去四十八小時裡,“愛瘋了”的討論熱度直線上升,同時爆發出驚人能量的還有“堂吉訶德”的銷量;而且,好評如潮,口碑出衆。
“藍禮-霍爾”的討論熱度正在節節攀升,躥頭速度展現出了勢不可擋的架勢,勢如破竹地在頒獎季的喧鬧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此時,距離奧斯卡僅僅只剩下不到兩週時間,學院公關的各大重鎮都已經相繼落幕,現在只剩下美國導演工會獎、美國製片人工會獎、洛杉磯影評人協會獎以及另外幾個影評人協會獎而已。
換而言之,頒獎季已經進入了最後衝刺階段,領先優勢已經基本確定,翻盤的可能性正在逐漸減少。“藝術家”已經隱隱追趕了上來,與“雨果”、“後人”、“午夜巴黎”並駕齊驅,接下來兩週時間就是刺刀見紅的最後拼殺決戰。
但是現在,“藍禮-霍爾”卻異軍突起,而且聲勢駭人。
作爲業內頒獎季當仁不讓的頭把交易,韋恩斯坦兄弟的人脈和觸角自然是非同小可。他們已經可以嗅到了業內風向標的悄然變化。
其實好萊塢是一個名利場,也是一個社會縮影,“炒作門”的影響,還是同樣的道理。
在此之前,圍繞在藍禮身上的負面傳聞取得了出色的效果,惡意炒作、不折手段、虛名過盛、名不副實、虛僞狡猾,如此消極負面的形象引發了口碑崩盤的連鎖效應,進而導致了頒獎季之中競爭力漸漸落後的結果。即使是柏林電影節的銀熊獎也無濟於事。
但現在,事實得到了澄清,罪名得到了昭雪。在愧疚和尷尬的補償心理之下,潛意識之中,人們對藍禮的正面好感開始成倍放大;尤其是一衆同行好友的聲援,效果更佳,甚至會讓其他人選擇性地遺忘某些負面印象,真正地產生更加親近、更加積極的形象。
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鮑勃沒有預料到事情的如此走向;估計,康奈爾和藍禮等當事人也沒有預料到。
當然,目前好萊塢依舊風平浪靜,似乎根本沒有收到影響;但涌動的暗潮,卻順着風聲傳來了氣息,猶如猛獸的直覺觸感,韋恩斯坦兄弟提前察覺到了異樣。
問題就在於,他們應該擔心嗎?讓-杜雅爾丹和喬治-克魯尼的搭檔組合足夠穩當,他們應該節外生枝嗎?當前“藝術家”已經累計了足夠優勢,藍禮足以產生威脅嗎?
冷靜思考,卻依舊不得其門。怎麼都想不到,千迴百轉、跌宕起伏之後,事情正在走向一個完全未知也無法掌控的方向。現在的“炒作門”,顯然已經徹底脫離了預定軌跡。這讓鮑勃不由產生了一絲疑問:當初他們選擇推動這個負面新聞,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但,思緒僅僅只是冒頭而已,隨即就被掐斷。後悔,不僅無法解決問題,而且還會讓事情更加糟糕。當務之急是,他們應該怎麼辦?
擡起頭,鮑勃看向了坐在斜對面的哥哥,哈維-韋恩斯坦。
在韋恩斯坦兄弟之中,明面來說,哈維負責電影產業,鮑勃負責電視產業;但事實上,哈維殺伐果決、控制/欲/強、性格強勢,兩兄弟之中,他負責拍板決定,也負責出面交涉,而鮑勃則負責幕後事務,更多是一個輔助的位置。
此時,哈維翹起了二郎腿,右手手肘支撐着沙發扶手,手掌支撐着下巴,粗短的手指正在慢慢地婆娑着鬍渣;耷拉下來的眼瞼,遮擋住了眼底深處的光芒,旁人根本無從判斷,可是緊皺的眉宇卻透露出正在深思的狀態。
“哈維。”鮑勃出聲了,不過哈維沒有動靜,依舊垂着眼簾,鮑勃也不介意,接着說道,“我覺得,我們應該按兵不動。”
“讓和喬治現在的優勢十分明顯,沒有必要多餘的操作了;那個傢伙終究還是太過年輕了,今年的聲勢更多是憐憫和同情,他還需要再打磨幾年,至少等到二十八、二十九歲,所以,根本不足爲慮。”鮑勃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節外生枝。這是鮑勃唯一的看法,現在的任何舉動,都是節外生枝,沒有必要。距離奧斯卡只有兩週時間了,按照如此進程,今年頒獎季的最大贏家,依舊是韋恩斯坦影業。
哈維擡起了眼睛,洶涌的憤怒絲毫沒有掩飾,“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當初在聖丹斯侮辱了我一次,現在又在好萊塢侮辱了我第二次,他已經在我們的地盤上撒野了,我就應該忍氣吞聲嗎?”那緊繃的聲線,透露出了他的狂暴怒火。
“哈維,我的意思是……”鮑勃不得不解釋到,“現在那個傢伙的整體聲勢是積極正面的,此時此刻輕舉妄動的話,反而會適得其反,引發了其他人的逆反心理,那怎麼辦?更何況……”
更何況,在今年的五部最佳男演員候補作品之中,單純從實力來說,藍禮的“愛瘋了”確實是最紮實最出色最優秀的;收穫的肯定和讚揚也是最多的。
但,這一番話,鮑勃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吞嚥了下去。
“更何況什麼?”哈維的眼神卻犀利起來,狠狠地拍了拍沙發扶手,暴跳如雷地嘶吼到,“鮑勃,你看着我,更何況什麼?”
面對他的是一片沉默,但哈維的怒火卻依舊無法平息,“讓我告訴你,好萊塢,這是我的地盤!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不要以爲出演了幾部藝術電影,就已經站穩了腳跟,在這裡,我纔是說的算的那個。相信,我只需要放話出去,他就將徹底消失!聖丹斯的事情發生過一次,這就已經足夠了,我絕對不允許第二次!絕對不允許!”
站起來,哈維一把就掀翻了眼前的桌子,酣暢淋漓地將所有的怒火都宣泄了出來。
縱橫好萊塢超過二十年的哈維,權勢滔天且隻手遮天的哈維,跺一跺腳好萊塢就要地震的哈維,僅僅只是“哈維-韋恩斯坦”這個名字就代表了好萊塢半壁江山,現在,卻在自己的領地裡遭遇到了如此恥辱?
而,還是兩次!聖丹斯一次!頒獎季一次!來自同一部作品,同一位演員!這不僅僅是恥辱,甚至是深深烙印在“哈維-韋恩斯坦”這個名字之上的奴隸印記!他不允許!絕對!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胸膛裡的怒火依舊無法平復下來,哈維重重地踢了踢旁邊的沙發,然後將旁邊的威士忌酒瓶舉起來,揚手就砸向了牆壁。“砰”的一聲,琥珀色的酒液炸開了一朵煙花,緩緩地流淌下來。
憤怒,這才稍稍緩解了些許。
哈維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既然他想要遊戲,那麼就讓遊戲開始。學院公關,我在玩/弄那些評委的時候,他還在幼稚園裡玩泥沙呢!”
鮑勃張了張嘴,還想要再繼續勸說一番,擁堵在胸口的話語汩汩地翻涌着,卻終究還是沒有能夠說出來。因爲,哈維已經自顧自地開始安排起來了,先是媒體,而後是派對,然後是內部試映,還有接下來的影評人協會獎……
“鮑勃!”哈維沒有得到迴應,呵斥了一聲,“你有沒有在聽?我們接下來的工作還有很多,你應該知道,兩週時間對於頒獎季來說,可以發生太多事了。現在,那個小子最好乖乖地待在紐約,不要輕易過來洛杉磯,否則,我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學院公關。”
心底深處吐出了一口氣,表面之上卻沒有動靜,鮑勃點點頭,“是的,我正在聽。”
頒獎季的風起雲涌,充滿了未知,也充滿了變數,因爲學院公關謀取的是人心,恰恰是最無法揣測的意外。即使是韋恩斯坦兄弟,他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所有的結果,只有在頒獎典禮當晚能夠揭曉。
但現在,韋恩斯坦兄弟就正在努力地“盡人事”,爭取做到天衣無縫、完美無缺,就好像去年一樣,“國王的演講”在奧斯卡的登頂,幾乎是水到渠成、毫無懸念,“社交網絡”在當晚就連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
至於藍禮,卻在沸沸揚揚的新聞之中,銷聲匿跡。
媒體的喧鬧,網絡的轟動,頒獎季的漣漪……整個北美大陸都在熱烈地討論着“炒作門”、討論着“藍禮-霍爾”、討論着真相,但真正的主人公卻徹底消失,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任何迴應,猶如莽莽雪原一般,靜謐在悄然瀰漫。
克羅斯夫婦澄清了真相之後,西奈山醫院提供了證據之後,“娛樂週刊”的謊言被戳穿了之後,人們都希望第一時間能夠採訪當事人的感想,採訪看看沉冤昭雪之後的心情和感受。
但,沒有。
藍禮消失了,不僅沒有接受採訪,沒有發表聲明;而且就連蹤影都徹底消失,似乎已經離開了北美大陸,沒有人可以找到他的蹤影。安迪-羅傑斯和羅伊-洛克利成爲了人們圍追堵截的對象,但兩個人也雙雙表示,他們不知道藍禮的行跡和狀況。
就好像,這些所有的紛擾、所有的議論、所有的熱鬧,全部都和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