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奧斯卡,菜鳥,歡迎進入一個全新世界。”
哈維意味深長地說道,不僅僅是歡迎藍禮首次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同時也是暗示藍禮今晚才第一次真正地進入好萊塢的核心圈子,此前不過是在外圍遊蕩而已。
藍禮神色未變,視線落在了哈維的左手之上——摟抱住他肩膀的左手,然後微笑地說道,“至少我可以確認一件事,這裡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
在英國,尤其是上流社會,他們是絕對不會做出如此“親熱親密卻粗俗失禮”的舉動,隨隨便便拍打對方的肩膀、手臂、後背,這都是不合時宜的行爲;更不要說如此大喇喇地擁抱了。對於上流社會來說,這是失儀、失禮、失誤的舉動,僅僅一個動作就泄露出了階級的差別,還有素質和底蘊的差別。
近年來,功成名就之後。哈維和娛樂圈的其他名流一樣,一直在試圖得到英國皇室的加冕和封爵,名利名利,名在前,利在後;一個貴族頭銜,對於娛樂產業出身的人們來說,堪稱是最高級別的嘉獎。
即使是大衛-貝克漢姆也不例外。
這位一向以翩翩紳士、樂善好施的足球巨星,在英國的名人之中,地位超然;可是,他也一直在努力試圖得到皇室的認可。
2017年,黑客爆出了大衛與經紀人之間的郵件,大衛多次對皇室破口大罵,抱怨他們不給予自己加冕,同時還表示如果不是爲了貴族稱號,那些慈善活動根本不想要參加。
對於哈維來說,頻繁往返於英國和美國之間,對於貴族的禮儀和規矩,他也略知皮毛。此時,藍禮的諷刺和奚落,無比刺耳地刺痛了哈維的尊嚴,那種無比渺小卑微的感覺,縈繞心間,揮之不去,憋屈和鬱悶幾乎在胸口炸裂開來。
哈維的左手頓時變得訕訕然起來,幾乎無法壓抑情緒,握緊成拳,暴怒肆虐,頻臨失控;但下一刻,哈維就控制住了自己,久經沙場,他早就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了。
“那麼,也許你最好回去你所熟悉的世界。”哈維陰沉而銳利的話語,一字一句地從齒縫之中擠了出來。
藍禮卻還是毫不在意,彷彿哈維的話語無法帶來任何傷害,水火不侵、刀劍難傷,“從來不曾離開過。事實上,今天我們居然會在這裡相遇,這着實是一件神奇的事,你覺得呢?”
上一次的碰面,那是聖丹斯電影節,“愛瘋了”不過是一部獨立藝術作品,耗資二十五萬美元,在一衆作品之中難以突圍;今天的再見,卻是在奧斯卡頒獎典禮,“愛瘋了”收穫最佳男主角提名,收穫了無數讚賞。
當初的對峙局面,改頭換面之後,以另外一種形式在另外一個舞臺上,再次延續了下來。
哈維依舊是那個哈維,而藍禮也依舊是那個藍禮。兩個人依舊堅守在自己的世界裡,展開對決。
哈維的左手彷彿觸碰到了炭火一般,猛地收了回來,訕訕然地放了下來,笑容消失,眼神銳利,意味深長地說道,“我表示贊同。那麼,今晚,祝你好運。”
“祝你好運”,這似乎成爲了每個人的口頭禪,藍禮不由莞爾,輕笑了起來,“當然,我可以用得上一些運氣。同樣,祝你好運!”
本來,藍禮只是禮貌地表示了迴應,但隨即就看到哈維的臉色“譁”得一下就黑了,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直接就轉身離開,藍禮還微微愣了愣:自己說錯話了?
隨後認真想想,藍禮自己也啞然失笑起來:對於哈維來說,他需要的不是運氣,經歷過漫長頒獎季的謀劃和推動,他需要的是水到渠成的結果。運氣,這是弱者的幸運符,卻是強者的奇恥大辱。
但藍禮必須澄清,他剛纔真的沒有諷刺的意思——至少最後一句話沒有。無意之中踩到了哈維的地雷,藍禮表示自己十分無辜。
不過……傷害已經造成了,那就順其自然吧。
腳步沒有在原地繼續停留,藍禮尋找到了瑞恩-高斯林的身影,擡腳迎了上去,準備打一個招呼,可是才走了兩步,左前方就斜插了兩個身影,一前一後,攔住了他的去路。
前面那個風風火火,就好像踩了風火輪一般,身後呼啦出一陣狂風;後面那個急急忙忙,一直試圖讓前面的人冷靜下來,可惜效果不太明顯。
然後,兩個身影就這樣大喇喇地站在藍禮的身前。
站在後面的小平頭,一頭微卷的頭髮只剩下短短的平頭,卻依舊捲曲起來,他看向了藍禮,表情微微有些尷尬,推了推鼻樑之上的眼睛,露出了整齊潔白的牙齒,展露一個大大的笑容,“嘿,藍禮。”然後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前的那個人,“請原諒他的熱情,總是容易失去控制,希望我們沒有嚇到你。”
藍禮輕笑了一聲,禮貌地點頭示意,“伊桑,不期而遇總是讓人開心,而不是驚嚇。更何況,這是奧斯卡的夜晚,所有的理智都不作數。我剛纔已經握緊了拳頭。”說着,藍禮還舉起了自己握緊的右拳,似乎在說:沒有理智的控制,如果他們進一步靠前,拳頭就將要做出迴應了。
如此幽默的招呼方式,着實讓人忍俊不禁,緊繃的氣氛稍稍得到了緩解。
站在眼前的,赫然是好萊塢另外一對聲名顯赫的兄弟組合,科恩兄弟。衝動的那個,是喬爾-科恩;而冷靜的那個,則是伊桑-科恩。
“我們不需要這些幽默客套卻沒有任何營養的對話。”喬爾依舊是那一副暴躁的急性子,揮了揮手,簡單直接地打斷了藍禮和伊桑的交談,“我只是想說,抱歉,我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上一次的行爲着實太過惡劣,這是不能原諒的。在這裡,我希望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
上一次?柏林電影節?
那是藍禮和科恩兄弟的初次相遇,但兩兄弟卻表現出了疏離和鄙夷。
顯然,他們是聽聞了好萊塢的業內傳聞,在韋恩斯坦兄弟的有意推動之下,藍禮成爲了一個不折手段、十惡不赦的無恥小人。但現在,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科恩兄弟就知道他們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藍禮的記憶重新喚醒,而後微笑地點點頭,恍然大悟,“我不認識那是一個嚴峻的問題。不用擔心。”
藍禮是認真的。
在謠言四起的好萊塢,八卦之中的隻言片語,總是帶來惡劣的負面影響;見面之前,就已經形成了相對固定的負面印象,類似的情況數不勝數。更何況,雖然科恩兄弟上一次的態度不太友好,卻也遠遠談不上惡劣,他們完全沒有必要前來道歉。
喬爾的眉毛卻皺了起來,連連搖頭,“我不喜歡你的迴應,太過客套,也太過紳士,看起來就像是戴了面具一般,沒有任何誠意。”
藍禮的視線微微一頓,對於喬爾的直白和坦然有些意外;視線餘光就看到了站在後面的伊桑,滿臉懊惱,再次出聲說道,“藍禮,抱歉,他是一個混蛋。每一位和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這一點,我不知道弗朗西斯到底是怎麼忍受他的。”
弗朗西斯-麥克杜蒙德(Frances-and),喬爾-科恩的妻子,出演過兩兄弟的多部作品,並且憑藉“冰血暴”問鼎了奧斯卡影后。
藍禮輕笑了一聲,先是對着伊桑收了收下頜,“每一個藝術家都是混蛋,我想,我們都已經習慣了這一點。”我們,這一個主語顯然是一語雙關,瞬間將伊桑和藍禮自己也都飽含了進去——歸納到混蛋的範疇,這讓伊桑愣了愣,隨即展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而後,藍禮又看向了喬爾,認真地說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乾脆利落的迴應,喬爾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然後砸吧砸吧嘴巴,“你是一個有趣的傢伙。傳聞也不是那麼不可信。”下定了結論之後,喬爾打了一個響指,“那麼,今晚祝你好運。”說完,喬爾就沒有再過多停留,轉身就離開了。
風風火火地過來,風風火火地離開。果然是……以自我爲中心的藝術家。
伊桑的腳步根本來不及,眼睜睜地看着喬爾的背影,回過頭來看向藍禮,“我是認真的,喬爾也是認真的。上一次的見面,確實是我們失禮了。現在,我們都有些後悔,錯過了’超脫’,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在大屏幕上看到了。”
“我們只能祈禱了,希望託尼-凱耶能夠尋找到合適的發行商。”藍禮一本正經的回答,卻帶着一絲調侃:
伊桑可能是客套、可能是真心,而藍禮則以一種半認真的方式迴應,同時語氣還帶着一絲自嘲——藝術電影的發行確實是老大難。如此反差,製造出了一種幽默。
伊桑啞然失笑,點點頭,“今晚好運!”而後,點頭告辭,轉身朝着喬爾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科恩兄弟相繼離開之後,藍禮就看到了站在人羣之中的魯妮-瑪拉,她此時正在和詹妮弗-勞倫斯、謝琳-伍德薇(Shailene-Woodley)等幾個年輕女演員站在一起,相談甚歡。
詹妮弗也發現了藍禮的身影,高高舉起了右手,誇張地揮舞起來,動作着實是無比引人注目。
魯妮也不由輕笑了起來,舉起了手中的香檳酒杯,示意致敬了一下,用口型說道,“好運。”
藍禮的嘴角再也控制不住,燦爛地、無比燦爛地上揚起來,就連眼底也滿溢着笑容,無可奈何地輕輕搖了搖頭:
看來,今晚他確實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