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的時候江儼閒來無事,到小花園走了一圈。他作爲侍衛,沒有主子的吩咐不能在內廷私自行走,只能在長樂宮裡的小花園溜達。
之前跟着太子也有不少空閒的時候,有時幫太子抄寫書文,有時幫太子給某某官員遞個話。別的時候無事做,自然有儀衛隊的侍衛跟他比劃拳腳。
可公主儀衛隊的侍衛都住在外廷,長樂宮裡頭又沒有習武的人能與他比劃,只有幾個太監懂些粗淺功夫,也不過力氣大一些行得快一些,江儼自然不會跟他們去比劃拳腳。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這園子。園子裡的鳥雀看到生人來不躲不藏,反倒嘰嘰喳喳地往他這裡飛。江儼一怔,自己好幾年沒回來過,它們居然還記得自己?
轉眼卻看見他面前的鳥兒各個灰頭土臉的樣子,江儼不由得好笑。平日宮裡的下人也很少餵食,這些鳥兒基本都是自力更生覓食的。可冬天的草籽果實少,雖說這園子裡大多是常青樹,冬天它們能吃的食物卻少了許多。
這寒冷的冬天裡按理說應該有下人餵食的,估計是哪個粗心的婢子忘了吧?嘿,瞧這各個飢腸轆轆嗷嗷待哺的樣子,也不知餓了多少天了?
江儼折回廚房,跟廚房的人交待過後,取了一塊蒸熟的糯米,揉揉搓搓揉成了個白白的糰子。
廚娘見他把要做糯米丸子的米拿走了一塊,捏成了個饅頭樣子,還以爲他飯量大中午沒吃飽,正想要給他加餐呢!江儼推說不用,面無表情走了。
一路上江儼把手裡的飯糰捏散,蒸熟的糯米軟糯,喂鳥兒很是不錯。到了園子裡,卻正正好看到了一個小孩,兩手攏成半圓狀,捧着一手的胡蘿蔔丁。
長樂宮裡頭只有小世子一個小孩,不消說也知道這是誰。
皓兒把手捧得高高的,學着樹上的鳥雀一樣嘰嘰喳喳地叫,不時還喚道:“胡蘿蔔丁呀,香甜可口的胡蘿蔔丁,不好吃不要錢呀!”
江儼忍不住勾了脣角——小世子在宮外住了五年,也不知見過什麼走街串巷的小販,這一口吆喝學得倒真是不錯。
樹上的鳥雀們探頭探腦,睜着綠豆樣的小眼睛瞪着那紅豔豔的胡蘿蔔丁看,遠遠觀望着,卻沒一個敢飛下來嚐嚐這新食物。
皓兒高高擡着的手都酸了,可還是沒一隻鳥飛下來。他疑惑又失落地扔掉了手中的胡蘿蔔丁——明明他養的兔子最喜歡吃胡蘿蔔了!
江儼走上前,也不說話,默默把手中揉散了的飯粒分了他一些。皓兒不解地看他,卻見江儼把手中飯粒一灑,樹上的鳥雀紛紛飛下地來啄食。
皓兒瞪大了眼睛,學着他的動作把手中的飯粒灑到了地上,頓時吸引了更多的鳥兒。有一條綠色尾巴的鳥兒脖子最長,還一啄一個準,從周圍鳥兒的口下搶了不少食。被搶了食的鳥兒原地傻愣了一會兒,搶不過人家只好再換個地方。
皓兒看得不開心,躡手躡腳地從身後走近想要逮住它,讓它別搶了。
可這些鳥兒只是不怕生人,卻也不是任由人抓的傻鳥兒。皓兒剛想撲上前去,那綠尾巴鳥兒就飛快地扇扇翅膀,撲簌簌地飛到了另一邊,繼續跟別的鳥兒搶食。
皓兒繼續抓,鳥兒也換了個方向搶食,明明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卻每次都能剛剛好躲開他的“毒手”。
不過這次它可就沒那麼好運了——看小世子趴在地上撲鳥,卻每每失敗。江儼怎麼能容忍一隻畜牲欺負小主子?待那鳥飛起時,江儼飛快地一伸手,輕輕巧巧就抓住了那鳥兒,把它輕輕捏在手裡,放在皓兒面前,動作裡有一絲討好的味道。
那綠尾巴鳥兒慌了,一雙小豆眼機靈得轉個不停,呼扇着翅膀卻怎麼也展不開,只能在江儼的手心裡胡亂撲騰。
皓兒眨巴着眼睛盯着它看,忍不住雙手合攏,想要把它從江儼手裡接過來。誰知那鳥脖子還挺長,脖子一伸“篤”輕輕一聲響,在皓兒手上啄出一個小小的血洞。
江衍整個人都傻了,無意識地掐着那鳥兒的脖子,快被掐死的鳥兒啞着個喉嚨嘶叫、瘋了一樣撲打翅膀,江儼被啄了好幾下也沒反應過來。
皓兒眼眶裡蘊了一泡淚,卻記得孃親說過“男子漢不能哭鼻子”,忍着沒嚎啕大哭,抿抿脣捂着手上那個小血洞走了。
江儼一驚,陡然間回過神來,隨手丟開那鳥兒,大步追上皓兒抱着小孩去找長樂宮裡的醫女。
僥倖死裡逃生的鳥兒沒心沒肺,撲騰了兩下又去覓食了。
臨到年關,容婉玗愈發閒來無事,每日看紅素、牽風等人忙得腳不沾地,自己又插不上手,只好在書房裡躲懶。
前日是銀作局送來的六個妝奩的金銀玉飾品,簪釵華勝花鈿耳墜兒鐲子環佩無一不全,各個精美得晃花人眼;
昨日尚工局送來日夜不停緊趕慢趕做出來的宮服,都是按照柔貴嬪畫的衣裳樣子縫製的。容婉玗一件件試過,也沒有半點不妥當的地方。皓兒的新衣做得也很是細緻,用細金絲勾繡出暗紋,十分精緻。
至於旁的宮人的衣裳,來的老尚宮內疚地說還在趕製中。
宮裡每到年節,各宮的宮人都會得兩套新衣,寓意着辭別舊歲萬象更新。只不過公主臘月中旬纔回宮,時間上是有些緊了。
這是宮裡的慣例,紅素也不好說“做得慢些也無妨”。畢竟過年的時候各宮主子往來多多,要是長樂宮的下人穿的都是舊衣,丟的可是公主的臉面。只好多給了份賞銀,勞她們多費心。
老尚宮本是來請罪的,怕做得慢了公主會怪罪,誰知不僅沒挨訓反而還得了賞,千恩萬謝地退下了。
今日一大早,又是十幾個小太監擡着大件器用進了長樂宮偏殿,個個累得滿頭大汗,手上力道卻端得極穩,走起路來都靜悄悄的,沒一點擾人的聲響。
爲首的掌印太監白面無鬚,拾掇得很是精神。紅素不敢託大,趕緊地起身迎了上去。她跟着公主回宮不到半月,這宮裡的人沒怎麼認全,只知這公公看着面生,卻不知道是哪一監的。
紅素盈盈下拜做了個福禮,恭恭敬敬道:“婢子給公公請安。”
掌印太監彈了下馬蹄袖,微笑着還了半禮。想着自己去年才掌了內宮監,怕公主底下的人臉生,今日才特地親自走了這趟認認人。
“咱家是內宮監掌印。公主初初回宮,想來這大件器用還缺一些,連着趕製了十幾日,總算趕在了年前,這不剛做好咱家就趕着送來了。”
“勞公公費心了。”紅素雙手奉上一隻鼓鼓囊囊的荷包,掌印太監推拒不過,只好受了。
掌印太監態度謙卑得受了賞,臉上卻不敢露半分得意。他一個奴才把事做好事這叫本分,怎麼敢受公主的賞?頭一回打交道,權當結下這份善緣。
臉上笑容更真誠了些,掌印太監恭敬問道:“不知公主還有甚想做的,只管派人吩咐一聲,便是咱們不眠不休地趕活兒,也得在年前給公主做出來。”
紅素想了想,還是進內殿問了問公主還想要什麼。長樂宮的物件常年保管得宜,容婉玗自然沒什麼需要添的。
紅素正要告退,容婉玗卻突然想起來了一件,喊住她說:“在偏殿添上兩個兵器架吧。”
見自己的丫鬟眼神詫異,容婉玗不知怎地有點心虛,忙補充道:“得了空再跟兵仗局報備一聲,一衆儀衛的兵器也該換了。”想了想又說:“不過這事不急,二月前做出來也就是了,別讓人家大過年的忙活。”
容婉玗說得有些含糊,不過紅素心裡自然是明明白白的——公主的儀衛隊按朝例有二十四人,不過都在外廷住着,只有公主出宮的時候才能跟隨。
偏殿住着的,至今只有近身侍衛一人。不消說,也知道這兵器架是爲誰設的了。
紅素笑盈盈應下,也不多話便告退了。
晚上跟皓兒用晚膳的時候,容婉玗特地問過了,蒙學館有十天的年假,年前五天年後五天。皓兒高興得不得了,天天掰着手指頭倒數日子。
“孃親,今天是臘月二十一啦,還有四天就要停學啦!”容婉玗不着痕跡地給他夾了一筷子蜜汁藕片,看皓兒心不在焉吃下去了。
她在心裡頭暗暗嘆口氣:做孃的真是不容易,怕他吃得少餓着,怕他吃多了撐着,怕他在蒙學館的午膳吃得不好,怕他肉吃多了難克化,可看皓兒吃口素菜都難以下嚥的樣子,她這個做孃的又不忍心。
想來膳房的人比她爲難得多,還得想着法兒把素菜用點心模子弄出花樣,什麼小兔子樣的,小老鼠樣的,再把豆腐做出雞肉味……爲了讓皓兒多吃口素菜,真是愁白了頭髮。
正這麼神遊天外,皓兒小手在她眼前晃了兩下,“孃親,皓兒跟你說話呢!”
容婉玗回神,聽皓兒說:“今天小魏公公說他傷了風寒,明天不能送我去太學院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得慢慢攻略,小世子作爲神助攻,是江儼的頭號攻略目標。
再有兩章,江儼刷夠了存在感,就開始跟公主的對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