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與韓冰在楚天沒有廝守幾天,韓冰在那瘋狂一夜之後再隔一天就回去了。
林曉沒辦法,控制權完全掌握在韓冰手中,韓冰一句“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讓林曉半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來。
林曉只得說等彩虹坪“鄉村教師培訓學校”一切上了正軌後韓冰一定過來幫他,林曉很認真的分析韓冰的功用就在、只在學校籌建時期,而學校教學方面應完全交給方芸,這樣效率更高!韓冰一瞪眼,說林曉是說她不懂教育,林曉連忙表示願意在適當的時候以個人名義給學校捐一些款,韓冰聽到這話後,表示可以考慮一下林曉的提議。
韓冰走後林曉並未急着返回橫山,退學報告學校還沒批下來,林曉現在還是學生,這點面子還是要給學校,所以得呆上兩天,這事了了之後林曉打算到新鄉走一趟,見見楚雨蒙大姐他們,據說他們那幹得風生水起。
這段時間林曉偶爾會想起段天這小子,不知道他的募捐進行的如何呢?
估計沒少碰壁,這世道願意真心掏錢辦教育的人太少,而且段天單槍匹馬,憑什麼讓人家掏錢?
周全校長的事段天應該聽說了吧,怎麼不見他回來呢?雖然段天與周全校長沒打交道,但這樣的一位校長應是段天神交久矣,他怎麼能不來呢?林曉卻不知道,段天其實來過了,靜靜地來,然後靜靜走,沒人注意到,注意到一個青年孤單而執着的背影。
林曉在楚天要呆兩天。利用這個時候,他要去轉一轉楚天當地樓盤,這是林曉的一個工作習慣,楚天一年不見了,去看看同行們有什麼新思路和新的操作方法。
林曉在報亭買了一份《楚天晚報》,掃了掃房地產那個專欄,記下幾個感興趣樓盤的地址。然後乘公交車一路探過去。
楚天是個超大城市,中部崛起的口號叫的震天響,而且周圍有好幾個城市要爭“中心”爭“老大”了,楚天的城市建設怎麼能落後呢?
林曉轉了一圈,覺得還是老一套,吆喝的厲害,熱鬧的厲害,似乎並沒什麼看頭。
這不,林曉轉到一個靠近長江的樓盤,高樓上頂着巨大的廣告牌:“臨江而居。世代尊範”。
林曉搖了搖頭,房地產廣告詞充斥了太多這樣莫名其妙的詞眼。
林曉忽然眼睛一亮,看到被臨時抓來發宣傳資料的杜笑白同志。
畢業了,要拎着箱子走人了,五個前自行車協會的會員大醉一場。
那醉啊,回憶起來,咂味起來。就像醉醒後青春就不再了一樣,透着些瘋狂與絕望意味。
帥青與李鳳留在楚大繼續讀研究生,穆琴則去了驕海讀研究生。吳明也去了驕海,而且去的是騰龍公司的網絡部,他是五人當中唯一去老大公司。而老夫子、大詩人杜笑白沒讀研究生,也沒去別的地方,他依然留在楚天,潛意識受老大的影響選擇在一家房地產策劃公司做了文案。
杜笑白孑然一身,走得孤單卻也灑脫,好友們雖然成雙入對。但他們的愛情也並沒有表面上的轟轟烈烈,相反,呈現出一種平靜,一如青藍湖的湖水一般,是啊,經過生死考驗的他們,見識過千年古村的他們,心頭的寧靜和鎮定已是同齡人無法比擬的。
他們對一切都不急切,他們自由的學習,自由的相愛。
什麼是自由?是非一般的感覺嗎?
從前杜笑白是這樣想的,現在不了,見識過馮村那千古的靜謐之後,他才知道什麼是自由,自由就是絕對的靜。
杜笑白是想死了馮村,那地方對他真是再合適不過,這世界居然還有那個地方,老天!GOD!我佛!
馮村自然在帥青他們心靈造成巨大震撼,可在杜笑白心裡,又豈是震撼那麼簡單,很奇怪,在那與世隔絕的地方,杜笑白感到了一種“家”的感覺,他杜笑白就應該在那的,呼吸着那的泥土芳香,那的人文氣息,實際上,杜笑白心頭無比急切的想回到那個地方。
有時候,他會從夢裡笑醒,他在夢裡喝着馮村那清澈甘甜的泉水,在夢裡在馮村書堂與衆生一起朗朗讀書哩。
可是,杜笑白不能畢業後就去那,杜笑白讀大學的錢是借來的,老父母一輩子背朝天臉朝地的拉扯他長大已不容易,現在供他讀大學,欠下一屁股債,試問杜笑白如何能瀟灑的去過屬於他的自由生活呢?人啊,不是想自由就能自由,沒有責任的自由實際上偏離了真正的自由。
杜笑白從未把自己經濟狀況的窘迫向好友們說,而實際上,他的那些好友也都是心知肚明,他們知道老杜雖然經常不正經的唱一些歪歌,念一些酸詞,但自尊心卻極強,是以,在一次次聚會,他們有意無意不讓杜笑白買單。
杜笑白明白好友們的好意,他並不因爲自己的自尊心而覺得難爲情,因爲他們是朋友!真正的朋友之間是用不着客氣的,大學啊,並不只是收穫愛情的,還有友情。
離開校園的人們,當他們回憶起校園裡發生的情感故事時,愛情給他們的有甜蜜也可能有痛苦,而友情,那人那事兒,想起來卻似乎只有甜蜜。
其實,杜笑白心裡並不承認自己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他只是認爲自己的事應該自己解決,朋友固然是朋友,但人不養成依賴朋友的習慣,既然家裡爲自己讀書欠了帳,那他就有責任就還上。事實上,歷史上有許多有才華的詩人是過着被人資助的生活的,他們不被生活所困,可以自由的展開詩意,留下千古名篇,但杜笑白不準備做這樣的詩人,他受老馬的影響,認爲勞動與工作也是詩歌,被困是也是一種狀態,只有被困得越厲害,纔可能迸發出對自由越發強烈的渴望,進而產生強烈而無法遏制的創作衝動,所以,這個中文系的高材生找了一份眼下這份非常實在的工作。
很顯然,杜笑白高估了自己的適應能力,雖然在參加工作之前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看了相應一些書,心理做了入世的準備,書的內容主要是一些關於職場禮儀,如何與人溝通,專業方面的有廣告策劃,主要是房地產方面的策劃,文案如何書寫,這些書大學圖書館極多,杜笑白看的雖然很彆扭,但基本接受,也打算就照書上的辦,可是,真正工作起來,實在不是味道,杜笑白一拿起筆來寫東西,就覺得嗓子眼被堵住了,手僵住了,一個字也蹦不出來,想了個把小時,終於寫下一句,看了一眼,覺得滿意,然後再寫一句,又不錯,再寫,順了,有感覺了。
第二天,有感覺的交給經理一看,全斃了!
杜笑白接着寫,還是過不了關,經理丟了一本書給杜笑白,杜笑白冥思苦想了一晚上,寫下了幾句,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大腸到小腸然後經過胃和食管直從嘴中嘔吐出來的,捏着鼻子給經理一看,PASS!
原來廣告詞就是要寫的不知所謂,只求形式上的莫名其妙美感和視覺上的莫名其妙的衝擊,我靠!再靠!杜笑白覺得自己強姦了文字,然後又被人經理強姦了!
文字啊,原本是抒情發意的,卻原來也這麼好糊弄人。
這天正是杜笑白策劃公司代理策劃樓盤的開盤,杜笑白這種新角被補充到外面接待來訪者,杜笑白在陽光下擠出笑容向一位位點頭哈腰,這日子啊,真是無聊透頂,杜笑白心裡很是奇怪,這人爲什麼要買房子呢?杜笑白擡頭四處看看,高樓林立,杜笑白心頭忽然想到,是城市擠兌的人們不得不買房子!杜笑白心裡正高深的嘆氣是,他看到不遠處林曉正一臉微笑看着他,杜笑白馬上覺得眼睛有些發熱,很快他穩定了自己的情緒,但心裡還是忍不住驚喜的喊道:老大,你怎麼來呢?
沒有對話,林曉卻感覺到杜笑白想說什麼?看看社會熔爐的力量,短短几個月,一個意氣風發幽默風趣的大詩人成了臨街站立神情猥瑣笑意曖昧的推銷客。
不過,還好,杜笑白臉上職業的笑容消失,換上是他獨有的笑意,林曉注意到一股不屈之意在這個年輕的剛剛走向社會的男人頭頂冒出。
林曉走過去,說道:“拿一份宣傳單。”
杜笑白遞過去一張。
林曉接過來看也不看,盯着杜笑白說道:“爲什麼不選擇騰龍?”
杜笑白被老大的逼視有些氣勢擡不起頭,然而他還是說道:“我想看看騰龍之外的天空。”
林曉笑道:“那你已經看了,騰龍之外的天空是一樣的天空,而騰龍是異樣美麗的天空,一年四季,一日晨昏各個不同,你不想來嗎?體會什麼是自由的創造?”
杜笑白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忽然覺得自己從前不選擇騰龍實在有些矯情。
就這樣,簡短的問與答,爲騰龍賺來一位廣告策劃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