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主任愣是賴在急診的ICU裡,哪怕阮高歌多次表示要送他出門,寧主任也沒有離開。
他現在看的很清楚了,短時間內,急診的專項ICU就是自家重症監護科的最大敵手了。這時候,不抓緊時間瞭解對手,那就太傻了。
要說重症監護科的牀位,如今也是裝滿的。
像雲醫這樣的醫院的重症監護科裡,不僅僅有住兩三天就走的術後病人,也有住一兩年的病人——家庭條件太好,或者醫療福利太好的病人或家屬,寧願掏着每天上千元乃至於幾千元的費用,就是不願放棄的,也是有的。
寧主任以前對此沒什麼感覺,現在卻是察覺到明顯的危機感了。
這份危機感,倒不是擔心牀位空閒,更多的,還是對重症監護室的未來的擔憂——按照正常的節奏,就雲醫的ICU的擁擠程度,可能過不了一兩年,他們就要增設病房,或者擴展病牀了。運氣好的話,重症監護科還可以拉出自己的專科ICU。
急診ICU的出現,打破了重症監護科的美夢。
擴張……能不能擴張,接下來可能就要看急診ICU的表現了。
寧主任眉頭緊蹙的看着阮高歌的操作,見他們雖然配合不算默契,但幾乎沒什麼特別的操作失誤的時候,不禁輕輕一撇嘴。
“以前用的設備,可沒有這麼好。”阮高歌讓血氣分析儀出了一張膽子,隨意的打量着,又自嘲的說了一句。
他之前在市醫院裡,ICU的配置比雲醫弱,許多設備沒用過,也沒什麼奇怪的。
寧主任瞅着阮高歌的軟白臉,呵呵的笑兩聲:“好設備賴設備,終究還是要靠人來用的。”
“您說的是。”阮高歌沒有要爭辯的意思,又道:“寧主任累了吧……”
“不累,你們做你們的……”寧主任表示我不走,我還要看。
阮高歌也不好硬氣趕人,轉頭放下分析報告,又走了兩步,看了前面一牀的數據,喊來主治,道:“升壓藥調一下,把多巴胺丁胺加上,微量泵放個50看看。”
“好。”主治沒有囉嗦的,自己到電腦跟前操作。
阮高歌繼續走,繼續看,時不時的下個醫囑。剛送進來的病人是最不穩定的時間,4個病人玩一圈,十幾分鍾也就過去了。
一圈轉過,病房裡的電話又響了。
旁邊一名護士隨手拿起,也是應了幾聲放下,就道:“主任,凌醫生那邊又做完一臺手術,高齡肝切除,送過來了。”
“知道了。”阮高歌臉上湊出笑來。
寧主任又是可惜一分。
再忍不住擡頭看看錶,纔是一個多小時的功夫,肝切除就做完了,雖然知曉凌然的速度,還是令寧主任浮想聯翩。
以前沒有競爭的時候,他偶爾還覺得急診送過來的病人太多太煩……
“照這樣子,凌然一個人就能把你們8張牀填滿了。”寧主任開了句玩笑。
阮高歌也笑了:“那我還得想辦法給加牀呢。”
笑過,兩人互看一眼,都有些沉默起來。
真別說,這種情況是可能存在的呢。
寧主任終於是賴不住了,隨便再說兩句話,也沒等新病人送進來,先是告辭離開了。
今天的情況,他覺得還是得給科室的同僚們通通風。
寧主任一路疾行,進到自家的ICU裡,被空調風一吹,才覺得舒服起來,心道,急診的ICU還是小了,8張牀能做個什麼勁,也就是下面的敗犬,才願意補這種位置。
再換了衣服入內,病房內又是熟悉的滴滴聲,還伴隨着匆忙的腳步聲。
寧主任猜想又是哪個牀的病人出事了,這在ICU裡也是常見的情景,用殘酷一點的話來說,ICU裡每天死人都是不奇怪的。
寧主任也是無心去看,裡面不是他的牀,看了亦是無用。
“血壓要沒有了。”
“出血太厲害了。”
“送手術室吧。”
房內傳來兩名醫生冷靜的議論聲。
寧主任搖搖頭,再走幾步,又定住了。
想了一想,寧主任迴轉過來,進了病房,就見被兩名醫生和一名護士圍着的病人,此時已是傷口崩裂,赤裸的身體透着不正常的白色與黃色。
“失血多少了?”寧主任問話的同時,就翻開了電腦。
“得1500了,奔2000去了。”牀旁的醫生見到寧主任,略有些詫異的回了一句。
“這個是泌尿科的病人?”寧主任一看,就放心下來。
泌尿科在雲醫算是中小型的科室了。本院尚未開展腎移植,所以,總體來說,泌尿科能做的高端手術就不多了。
寧主任確認了電腦上的信息,也沒等兩名醫生的回答,就道:“呼叫泌尿科了是嗎?再把凌然也喊一下。”
“喊……凌醫生?”主治雖然年紀比凌然還大,資歷似乎也更老,可還是不敢像是寧主任這樣,直接凌然凌然的喊。
寧主任點點頭,道:“凌然做止血是一把好手,你們喊泌尿科的,無非就是盡人事,凌然喊過來,病人說不定真能活。”
做醫生的,就算是對生老病死已經麻木了,可心底裡,還是願意救死扶傷的。
牀旁的兩名醫生都有些猶豫起來。眼前的病人出血如此嚴重,直接請泌尿科的醫生過來,成功救下來的概率確實不大,但請凌然……
老實說,雖然重症監護科經常有凌然送過來的病人,可他們還真沒請凌然來ICU開過刀。因爲凌然的病人極少有二進宮的情況,像是眼前這種令人崩潰的狀態,就更罕見了。
想到此處,兩名醫生忽然都意識到了什麼,齊齊看向寧主任。
“我們已經喊了泌尿科,再喊凌然過來,泌尿科的要不爽了吧。”主治醫生低聲反抗了一句。
寧主任撇撇嘴:“不爽就不爽,我又不準備給他們當爹。打電話吧。”
寧主任自問對凌然也有一定的瞭解,知道他是純粹的技術派人士。對於這種人,醫院的醫生是見的多了,寧主任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要與之加強聯繫。
千防萬防,急診的ICU總歸是給建起來了。既然急診的ICU已經建起來了,那競爭關係其實也就發生了變化。
寧主任覺得,以凌然的性子,如果綜合ICU將各方面的優勢體現出來,他說不定還是願意送病人進來的。
藉着出血的病人,將凌然拉過來,應當是個不錯的契機。
“寧主任,病人家屬在外面等了。”一名護士過來報告,看到寧主任了,也就報給了他。
“通知書填了?”寧主任問。
“填好了。”旁邊人連忙遞過來。
“行,我去見見家屬。”
寧主任一分鐘沒歇,再出得門來,就見有六七個人,等在談話室,頓時又是一陣頭大。
“病人的情況不太好,你們要做好最壞的準備。”寧主任見面先是丟出壞消息來,以掌握主動。
哭聲……久未響起。
“這次是真不行了吧?不能讓人三番五次白跑吧。”當中個頭最高的男人,先是嘟囔了一句。
“老三,積點口德。”在場年紀最大的男人40歲左右,此時面沉如水,卻也只是不痛不癢的說了句話。
寧主任沒奈何,趕緊道:“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我們建議還是儘快做二次手術,也有康復的可能。”
“康復了繼續開工資騙人嗎?”個頭最高的男人又是先說話。
“爸有時候也不騙人的。”年紀最大的男人嘆了口氣。
“你這句話就是騙人。”個頭最高的男人說到這裡,卻是拿起了茶几上的通知書,刷刷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