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從軍威嚴的挺立在急診科的急診最前沿。
他的雙眼望着前方,似乎能看穿遠處的天際似的。
“最近看你上了滬市的新聞?是上星的衛視吧。”霍從軍偏頭看看凌然,道:“有沒有當明星的感覺?”
“採訪了我15分鐘,總共露臉了3秒鐘,沒意思。”凌然接受了多家媒體的採訪,但上星的電視臺就一家,他們也是採訪最久,播放時間最短的。
對此,凌然是有一些意見的,他不是沒有接受過採訪的,但從他的感覺來說,現在的電視臺採訪,令人感覺更不真誠,不像是他以前遇到的記者們,若是隻給幾秒鐘的鏡頭的話,也會明明白白的說出來。
霍從軍有些意外凌然的態度,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對我們醫生來說,能接受採訪是好事的。”
“我知道。”
“你現在還年輕,等有門診資格的時候,再能接受採訪,都恨不得把電視裡的圖像打印出來,掛在牆上。”
“恩。”
“一會來的病人是個搶劫犯,你知道吧?”霍從軍將話題轉了過來,他知道凌然是個有主意的,也就不再多說了。
凌然微微頷首,道:“聽說一點,不知道真假。”
“真的。搶了成人用品店,被撞的小車司機帶着小舅子和丈母孃一起,警察隨車來了。病人一條腿傷的很重,體徵還算穩定。”霍從軍說着看看凌然,道:“你要不要參與治療?”
凌然奇怪的看看霍從軍,回答道:“要。”
“哦,好。”霍從軍說着舒了一口氣,笑道:“還以爲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比較多呢。”
“霍主任你的想法呢?”凌然忽然反問,迅速轉向了問題。
這下子,周圍的幾名醫生都看向了霍從軍。雖然就醫學倫理來說,這個問題是很清晰的,醫生治好病人,再轉交給警方或司法系統即可。但是,社會倫理從來都不是那麼單純的,總有一部分人不認可一部分的社會倫理。
大家對霍從軍的態度自然是有好奇的。
霍從軍注意到周圍人的表情,不由一笑:“都想什麼呢,我以前是軍醫來着,軍醫接到命令去治療敵人,也就是要去治療的,有什麼好想的?”
“治療敵人還可以宣傳,治療這種搶劫犯有什麼用,不如直接槍斃的,浪費醫療資源。”有不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等霍從軍轉臉過去已經找不到人了。
當然,想問還是能問出來的,霍從軍卻是懶得去詢問了,只淡淡的道:“我們學了這麼多年的醫,就是爲了治病救人的,要想做法官的,你們先學10年的法律,想搞思辨的,先拿一個哲學博士了,再來找我說。”
廳內頓時爲之肅然。
杜主任咳咳兩聲,道:“別瞎扯淡啊,突發公共事件的要求是什麼?不懂的回去抄書。別說現在是送了一名病人過來,今天就是送一隻艾滋病的獅子來,你們也得給我做清楚了。”
”爲什麼是病獅?”
“獅子做錯了什麼?”
“他爲什麼要得艾滋病?不能讓狗得嗎?”
大家插科打諢的表示不滿。
杜主任道:“狗不得艾滋病,獅子會得,還有什麼問題?”
衆醫紛紛低頭,眼睛的餘光掃向鬚毛俱全的霍主任。
不一會兒,救護車狂吼着抵達雲醫急診樓的接診通道。
兩名身強力壯的男護士猛撲上去,將病人帶着手銬和輸液袋一股腦的搬了下去,在霍主任面前停了一瞬間,就飛奔去了手術室。
“我,老杜,小鄭,凌然……小周,小趙,一起來。骨科的來了沒?來了直接進手術室,顱腦的人也是。”霍主任吆喝了兩聲,渾身透着輕鬆。
就他剛纔看到的情況,結合此前得到的信息,病人連瀕危都算不上,甚至危重都勉強,有很大的機會保住性命。只要能保住性命,這次突發公共事件就算是應對過去了。
對雲醫這樣的醫院來說,一年碰到十幾次突發公共案件是很正常的,畢竟,一次案件中出現三名危重或死亡,就算是突發公共案件了,化學品泄漏之類的,不死人都算數,霍從軍既是如履薄冰,也不會畏之如虎,否則,雲醫急診科主任的職位,他是坐不住的。
凌然迅速的進了手術區換了洗手服。
他的個人習慣是換手術服前先洗澡,但這並不是規範要求,很多醫生入手術室前,都沒有洗澡的習慣,當然,有的醫生又是必須洗澡的。
急診科向來是有因陋就簡的傳統的,一羣人蜂擁而入,洗澡也是洗不及的,大家都是隻換衣服不洗澡。
凌然強迫自己不去多想這些,跟着人流,進入到自己的位置上。
霍從軍安排他獨立做腳部手術,凌然就站到靠近腳的位置,等着前面的人檢查結束,霍從軍安排手術的順序以後,再開始操作。
“腦袋沒問題,可以全麻。”神經外科的醫生沒有檢查出問題來,輕鬆的離開了手術室。
剩下的人依序檢查,再向霍從軍報告方案。
“左臂採用外固定吧,開4公斤的石膏好了。”骨科的一組看過,道:“這個可以最後做。”
說完,骨科一組的人就撤了。
後來的普外科的看了B超,道:“腹腔內完好,沒有受到太大的衝擊,可以過後再看。”
說完,普外科的人就撤了。
幾個內科來的就是充數的,此時望着看熱鬧看夠了,也都申請回去。
骨科二組的看看血肉模糊的左腿,道:“截肢吧,傷的太厲害了,沒有挽救價值了。”
說完,骨科二組的人撤了,骨科一組的又被拉了回來。
留下凌然,看着失去主任的腳部發呆。
腿都要截了,留下腳有什麼用?
不過,凌然出奇的沒有感覺到沮喪,反而很是情緒化的向後退了一步,準備離開。
“凌然,你和骨科一組的負責截肢。”霍主任給了他新的命令,又喊道:“通知家屬了嗎?出去一個,把手術給做了。”
杜主任連忙道:“我去吧。”
霍主任點頭同意了。
霍從軍再看向凌然,問:“做過大腿截肢嗎?”
“沒有。”凌然搖頭。
“那正好學習。”霍從軍點點頭,道:“截肢也是蠻有些講究的,尤其是殘肢啊,要做成圓柱狀纔好看,又要考慮耐磨……”
轉頭回來的骨科的醫生哈哈的笑兩聲:“骨科的講究再多,還不是木匠鋸子拿起來,賣力氣。”
“我來幫忙搬大腿吧。”剛纔跟着人羣混進來的馬硯麟,趁機開口說話。
骨科醫生一口答應下來:“那太好了,我剛纔還擔心呢……”
凌然也是回來第一次見馬硯麟,向他笑着點點頭。
馬硯麟乖巧的笑,且道:“凌醫生你回來的正好,我從家裡新帶了鹹魚回來,還有鹹鯊魚乾,拿回去燉湯做菜都好吃的。”
凌然愣了一下:“鯊魚?”
“小鯊魚,醃的鹹鹹的,蠻有風味的。”馬硯麟連忙推薦。
沒等凌然說話,骨科的醫生道:“你們急診科的手術室,以前不是有豬蹄嗎?怎麼最近不見了?”
骨科醫生是常來急診科會診的,飯點留下了,就在急診科的食堂刷卡吃飯,他此時被勾起了胃口,一邊在病人血呼啦查的大腿上劃線,一邊懷念的道:“肘子也好吃,有陣子我記得還能切薄片,20塊一份,用湯熱了,再弄個料碗,香的很。”
“那是……呂醫生做的。”馬硯麟低低頭,默默的給大腿上部換裝氣囊止血帶。
骨科醫生“嗷”的一聲,拿起手術刀來,在大腿中下三分之一處,用手術刀劃開皮下和筋膜,再在截骨面稍下方,切斷肌肉羣,故意使之回縮,然後雙重結紮和切斷股動脈和股靜脈,再切開股深動脈和深靜脈……
他截肢的每一步,都是大開大合,比凌然的顯微鏡下操作,要狂放無數倍。
凌然看的很認真,他之前都是做小骨頭的,這樣的大骨節的操作,還是有一些特殊性的。
做着做着,骨科醫生就開始遊離髕骨了,又開口了:“你們知道,現在市面上的掌中寶,都是雞的髕骨做的嗎?牛窩骨做起來也好吃……哎,還是你們那個呂醫生的豬蹄好吃,他再不做了嗎?”
馬硯麟鼓起勇氣,道:“我們的鹹魚也好吃的。”
“太麻煩了,再說了,鹹魚也不健康不是?”骨科醫生說着,順口道:“最近幾次過來,你每次都弄一個鹹魚的菜,吃的要膩啊。”
“我那是給你們演示,鹹魚菜很多的。”馬硯麟有些不高興的反駁。
骨科醫生呵呵一笑:“還不是鹹魚。”
“我……你剛纔說豬蹄,不是也是每天重複,價格還更貴……”馬硯麟心裡想:呂文斌賺的也更多。
骨科醫生嗤之以鼻:“鹹魚怎麼和豬蹄比,再說,人家還有肘子,雞爪,蘑菇什麼呢。”
“我也有鮁魚、紅魚……”
“鹹魚。”
“黃魚、鯊魚……”
“鹹魚”
“曹白,帶魚……”
“鹹魚抓住了,腿下來了!”
“哦。”馬硯麟乖乖的應了一聲,又覺得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