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忠臉上露出慚愧之色,一直以來他都隱約覺得沈子蘇的死很可能和自己有關,但是他無法肯定,也不願面對。
許純良道:“這把寒玉刀也是一把奪命刀,既然你一片誠意,我就先幫你收起來。”
薛仁忠道:“許先生,依你看我還剩下多少時日?”
許純良道:“咳嗽喘息只是你的表面現象,有些症狀恐怕你並未坦誠相告,中了幽冥寒毒的人,每到午夜症狀加重,雙肺如同冰凍,想咳咳不出,想喘連呼吸都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薛仁忠握住茶盞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許純良顯然說中了他的痛處。
許純良道:“每逢初一十五,症狀還會加重,開始寒氣由內而外散發,到後來因毛孔閉塞,寒氣在體內越積越多,整個身體就像被丟入了冷庫裡,就算你坐在火爐旁也不會有任何的好轉。”
薛仁忠將杯中的熱茶一飲而盡,雖然強裝鎮定,可仍然有水漬沾染了脣角。
許純良道:“薛先生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寒玉棺?”
薛仁忠思索良久,緩緩搖了搖頭道:“我不能說,因爲我發過毒誓。”
許純良道:“和你一起發誓的人只怕都已經死了。”
薛仁忠道:“除了這件事,其他的我都可以答應伱。”
許純良喝了口茶道:“你跟白慕山很熟?”
薛仁忠愕然望向許純良,這廝話鋒轉得太快了,怎麼突然之間轉到了白慕山的身上。
許純良道:“我剛問薛博士,他說你咳嗽從這兩年纔開始,你這個兒子對你關心不夠啊。”
薛仁忠道:“我不想他擔心,再說這些年他一直在外求學,對家裡的事情並不清楚,他其實是很孝順的。”
許純良道:“你怎麼會讓他學習甲骨文?”
薛仁忠道:“是他自己選的。”
許純良道:“選擇白慕山爲導師究竟是他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
薛仁忠望着許純良,他發現許純良正在一層層扒去自己的僞裝,正在試圖探究真相:“自然是他自己的主意。”
許純良笑道:“甲骨文的研究枯燥乏味,白慕山雖然研究甲骨文多年,可水平也只不過是稀疏平常,薛博士跟着他學不到太多的東西,除非另有所圖。”
薛仁忠笑了起來:“圖什麼?”
許純良道:“薛先生心中最爲珍視的是生命,身爲人子理當爲父親排憂解難,您的這對兒女都是很孝順的,假如他認爲白慕山掌握了某種方法可以治癒你的疾病,那麼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接近白慕山你說是不是?”
薛仁忠笑道:“白慕山是個研究古文字的教書先生,他又不懂治病。”
許純良再次強調道:“你不是生病,你是中毒。”
薛仁忠的笑容凝結在臉上,謊言被人當面戳穿總會有些尷尬,薛仁忠現在對眼前的年輕人充滿了警惕,這麼小的年紀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洞察力?
許純良道:“你兒子有沒有告訴過你,白慕山曾經得了肝癌,後來去了趟北美,回來後他的病就神奇的痊癒了。”
薛仁忠道:“興許那邊的醫療水平先進……”
“薛先生爲何不去那邊試試?”
薛仁忠望着許純良犀利的眼神:“我對西醫向來不感興趣。”
許純良道:“或許薛先生已經試過,但是失望而歸。”
薛仁忠道:“許先生對我這個人的興趣遠遠超過了對我病情的關心。”
許純良微笑道:“醫患之間,最講究開誠佈公,坦然相告,薛先生在病情方面三緘其口,爲你看病猶如捉迷藏一樣。”
薛仁忠道:“我已經說得足夠清楚,我實在想不通我的病和我的兒女有什麼關係?”
許純良道:“萬事萬物皆有因果,恕我直言,如果當初你和你的同伴不是對那口寒玉棺起了貪慾,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後果,我對令公子還算有些瞭解,我知道他選擇白慕山作爲導師的目的並不單純,我還知道,白慕山一直以來都在試圖從甲骨文中尋找黃帝內經失落的部分。”
薛仁忠暗自吸了一口冷氣,許純良比他預想中還要厲害,這其中存在着一個信息的差異,薛安良並沒有將自己受制於許純良的事情告訴父親。
許純良道:“我不妨再做個推測,薛先生遇到的寒玉棺是不是就在附近?”
薛仁忠的內心充滿了震憾,這個年輕人太不簡單了,他的表情仍然風波不驚:“許先生的想象力真是豐富。”
許純良道:“我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爲薛先生有一對孝順的兒女,兒子爲了你甘心臥底,女兒爲了你,也打算尋根溯源,興許解藥就在你當年發現寒玉棺的地方。”
薛仁忠呵呵笑道:“許先生,我女兒是國家工作人員,我兒子也是名牌大學的博士生,你以爲我會讓他們爲我冒險?”他搖了搖頭:“我就算死也不會連累他們。”
許純良道:“薛先生中了寒毒到底多少年了?”
薛仁忠道:“二十年。” 許純良搖了搖頭:“不止吧。”
薛仁忠道:“二十一年最多。”
許純良道:“有沒有這種可能,你記錯了,你被困在寒玉棺內的時候是在三十年前,那時候你還沒生兒育女。”
薛仁忠沒有說話。
許純良道:“假如那樣的話,我是說假如,您的兒女就可能受幽冥寒毒的影響,他們做出一些努力,不單單是爲了救你,也是爲了救他們自己。”
薛仁忠道:“許先生真是少年老成啊。”
許純良道:“薛先生好像不是在誇我。”
薛仁忠道:“很高興認識你,許先生,冒昧地問一句,你想要什麼?”
許純良道:“以薛先生的智慧應該能夠猜到。”
薛仁忠嘆了口氣道:“我現在有些猶豫了,不知我能不能夠付得起你的診金。”
許純良微笑道:“我從不強人所難,薛先生,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如有需要,隨時聯繫我。”他拿起桌上的寒玉刀:“這刀我先替你保存一下。”
薛仁忠道:“送給你了。”
許純良站起身來,薛仁忠又道:“這暖玉壺也送給你了。”
許純良饒有興趣地望着薛仁忠,此人出手還真是大方,許純良沒有拒絕,拿起暖玉壺,將壺內的茶給薛仁忠倒上:“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許純良離去之後,薛安寧來到父親的身邊:“爸,他收下了?”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茶几上,她所說的是寒玉刀,想不到許純良連暖玉壺也拿走了。
薛仁忠道:“這個年輕人很不簡單啊,讓你弟弟去我房間。”
薛安良來到父親的房間,看到父親面無表情的樣子,心中預感到有些不妙,小心翼翼道:“爸,許純良答應給您看病了?”
薛仁忠冷冷望着他道:“你到底有多少事瞞着我?”
薛安良道:“沒……”
薛仁忠重重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嚇得薛安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薛仁忠咬牙切齒道:“你若不說,他怎會知道那麼多的事情?”
薛安良道:“爸,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只是對白慕山的事情感興趣,您也知道白慕山的那些龍骨是從回春堂騙過去的,他是回春堂傳人,討回公道也是正常,關於咱們家的事情我只字未提。”
薛仁忠道:“你口口聲聲跟他是朋友,不是我小瞧你,論心計你和他相差甚遠,他怎會甘心和你做朋友,無非是利用你罷了。”
薛安良道:“我明白,我自然知道他是在利用我。”
“知道你還甘心被他利用?”
薛安良心知再也隱瞞不下去,這纔將當初自己潛入許純良的住處盜取龍骨,結果被他發現,喂他服下毒藥的事情說了。
薛仁忠聽兒子說完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氣得是這小子被許純良玩弄於股掌之,無奈的是許純良的厲害他也見識到了,兒子的確不是人家的對手,在許純良面前栽跟頭再正常不過。
薛仁忠道:“你爲何不對我說?”
薛安良道:“我不想您爲我擔心,而且我就算說出來也於事無補。”
薛仁忠心說還是怕死,只是這樣一來,他們薛家在許純良的面前完全處於被動,薛仁忠也是一方梟雄,他豈肯被別人牽着鼻子走,擺了擺手示意兒子起來。
薛安良站起身來,雙手下垂規規矩矩站在父親身邊,薛家的家教還是很嚴的。
薛仁忠道:“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薛安良道:“爸,許純良這個人的確是身懷絕藝,我覺得如果天下間有人能夠治好您的病,那麼他肯定是其中一個。”
薛仁忠道:“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也相信他有這個本事,可是這個診金咱們是不是付得起?”
薛安良道:“爸,許純良肯定不是要針對咱們,就像他雖然利用手段要挾我幫他辦事,但是從未爲難過我,他的目標應當是白慕山之流。”
薛仁忠眉峰一動。
薛安良繼續道:“也許我們可以在不損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跟他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