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廣生喝了口酒道:“我是做農產品的本來也沒什麼發言權,可既然梅鎮長問我,那我就說說個人的意見,我聽說大恆集團打算在這裡建設遊樂場助推巍山湖旅遊,其實遊樂場這種東西每座大城市都有,我實在想象不出對我們本地旅遊有什麼助推作用?咱們這邊本身的旅遊資源就很好,我個人認爲主打得不應當是什麼遊樂場,而是自然風光,湖光山色,的確有許多年輕人喜歡驚險刺激,但是東州市內就有東州樂園和方特,他們會舟車勞頓地來到咱們巍山島?”
佟廣生望着許純良道:“換成是你,你會捨近求遠嗎?”
許純良搖了搖頭:“我一開始就覺得大恆集團是在扯淡,他們建樂園的最終目的還是旅遊地產,其他地方都這麼玩的。”
佟廣生道:“旅遊地產國內能做起來的不多,巍山島的風景不錯,但是還沒到國內一線的地步,我不相信大恆能在這裡取得成功,估計還是老套路,藉着政策的東風,忽悠一幫老百姓埋單,最後留下一地雞毛。”
梅如雪笑道:“佟總對大恆集團的印象不太好啊。”
佟廣生道:“我是土生土長的巍山島人,我對家鄉是有感情的,我知道這裡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套用時下流行的話來說叫核心價值,巍山島的核心價值是山水,是老百姓,是土特產,從來都不是什麼遊樂場。我們也不希望島上過度的城市化,蓋起密密麻麻的樓房。”
梅如雪聽得很認真,其實這段時間她已經走訪了多位本地的代表人物,多數的觀點對大恆集團都是排斥的。
但是大恆集團獲得了縣領導班子的認同,目前還不知道東州上層的態度。
許純良道:“我贊同佟總的意見,我認爲發展不能只看眼前,要考慮到長期利益,還要考慮到民生工程,就算我們長興撤出巍山島,也不能將這塊地出讓給大恆集團,長興這幾年雖然沒有賺到錢,但是我們爲巍山島老百姓的健康服務,縱然虧損也是值得的。”
梅如雪毫不客氣地指出長興接管巍山島醫院以來口碑也不怎麼樣,她說得是實際情況。
金永浩感覺臉都有點掛不住了,畢竟他是這裡的院長。
許純良道:“口碑這個東西見仁見智,有正面就會有負面,我們也在不斷改進中,相信在湖山鎮政府的支持下,我們醫院會越來越好。”
梅如雪知道他是認準了要把自己綁定在長興這輛車上,故意繞過許純良向嚴回意道:“嚴院長,我希望近期跟趙院見個面,瞭解一下長興在巍山島的未來規劃。”
嚴回意點了點頭,看了許純良一眼,馬上就表示這件事目前是許純良在負責,讓許純良跟進一下。
梅如雪心中暗笑,嚴回意身爲長興醫院的副院長居然還要看他的臉色,看來許純良還真是得寵,
許純良倒是沒推辭,一口答應下來。
晚宴過後,許純良讓張海濤送嚴回意他們先走,這也是佟廣生的意思,佟廣生有件事想單獨跟他和梅如雪談談。
佟廣生辦公室內有一座巍山島的全景沙盤,沙盤上插着紅旗的地方就是顯洪農場。
佟廣生指着巍山島醫院的位置:“我對你們的醫療養老項目很感興趣。”
許純良道:“佟總的意思是想加入競爭?”
他還不敢確定佟廣生的目的,如果佟廣生也對這塊地起意,那麼長興無疑面臨的壓力倍增。
佟廣生笑道:“養魚種地我行,醫療保健方面我不懂,我的意思是探討跟伱們合作的可能性,如果我們能夠合作,我可以提供新鮮的菜品和糧食給養老醫院,還有我們顯洪出產的山泉水,老人們有了健康的飲食和水源,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再有你們長興的醫療資源作爲保障,肯定會長命百歲,還有,我可以在農場裡專門留出一塊土地,供給那些老人耕種,讓他們感到田園生活的樂趣。”
梅如雪心中一動,佟廣生的實力雖然比不上大恆集團,但是他在巍山縣本地的影響力非常大,而且他是做農產品起家,本身在巍山島就租賃了不少的土地,主打綠色農業,如果他想跟長興合作,無疑這件事的可行性又增加了不少。
她並沒有急於表態,畢竟合作是長興和顯洪農場之間的事情。
許純良望着佟廣生,佟廣生這個人粗中有細,應該是那天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就已經從中嗅到了商機,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天,佟廣生在這段時間內很可能做過了調研和評估,所以才提出合作。
許純良道:“佟總跟高院提過沒有?”
按照常理來論,佟廣生應該首先聯繫高新華,高新華是長興的副院長,而且他們是老戰友。
佟廣生搖了搖頭,其實他跟高新華提過,但是高新華認爲這件事比較冒險,長興的財務狀況並不樂觀,當然即便是當着老戰友的面,高新華也不能說長興的壞話,只是奉勸他要謹慎。
“梅鎮長覺得我的想法可行嗎?”
梅如雪頓時明白,佟廣生是想要獲得湖山鎮的支持。
本來雙方合作應當是顯洪農場和長興之間的協商,佟廣生卻先徵求自己的意見,表面上是對本地政府的尊重,可實際上是佟廣生的一手妙棋,他先獲得政府的支持,然後再和長興談合作,那就可以佔盡先手。
湖山鎮政府肯定會扶植地方企業,只是梅如雪現在還不清楚佟廣生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單純的合作?想爲本地政府做貢獻?
雖然佟廣生的口碑一直都不錯,但是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商人,是商人就改不了逐利的本性。
梅如雪稍加斟酌就意識到不可以輕易表明態度,無論對本地企業還是外地投資商都要抱着一視同仁的態度。
梅如雪輕聲道:“只要對民生有好處,鎮政府會全力支持。”聽起來好像回答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佟廣生道:“許院覺得呢?”談生意的時候就以官方稱呼,他分得非常清楚,許純良這個分院副院長雖未賦予實權,但是在商務場合的確好用。
許純良道:“我支持,可我在長興人微言輕,我說了也不算。”
佟廣生笑了起來,還真是不能小看現在的年輕人,這倆還不如他的孩子大呢,可都聰明得很,回答問題滴水不漏,讓他沒有可乘之機。
許純良道:“佟總把你的想法說明白點,我回頭寫份報告給趙院遞過去,對了,近期他會來分院考察,我安排你們見面。”
佟廣生道:“好啊!”
晚上九點,王金武將兩人送回鎮上,來到鎮西口的時候,突然把車給停下了,表示右後輪胎壓不夠,可能需要換個備胎。
梅如雪讓他別這麼麻煩了,反正離鎮政府還不到一公里,她走回去,本來也習慣飯後散步。
許純良也選擇跟她一起,離開的時候悄悄朝王金武擠了擠眼,王金武報以一笑,哪有那麼巧的事情,都是許純良事先的安排,人家都提出來了,王金武總得配合一下。
梅如雪走了幾步,轉身回頭看了看,那輛車還停在原地。
許純良道:“怎麼?還想坐車?要不咱們等等?”
梅如雪道:“我對汽車多少還懂一些,就算右後輪虧氣,還不至於開不到鎮政府門口。”她下車的時候特地留意了一下右後輪,一眼就看出王金武是在撒謊。
許純良撓了撓頭道:“這王金武什麼情況?送佛送到西,怎麼把咱們給撂這兒了?難道我得罪了他?”
梅如雪滿懷深意地盯住他的眼睛。
“你看我幹什麼?”
“看你是不是做賊心虛。”
許純良哈哈大笑起來,梅如雪果然聰明,一下就看穿了真相,這貨不以爲恥反以爲榮,點了點頭道:“是,是我安排的。”
梅如雪哼了一聲:“你這個人一點都不實在。”
許純良道:“我要是說不是,豈不是顯得梅鎮長故作聰明?”
梅如雪道:“你詭計多端,我可比不上。”話雖然這麼說,可步伐卻慢了一下來。
今晚的月格外明亮,月光如水銀一般灑落下來,無聲落在一旁的南溪。
溪水從石樑山奔流而下,在鎮中央匯成南溪,最寬處約有五米,夜風輕撫,吹皺了溪水,折起了月光,無數碎銀在路人的眼前閃爍,就像是一顆顆躍動不停的銀色音符,這音符在梅如雪的心頭無聲流淌如詩。
許純良道:“巍山島的確是個不錯的地方。”
梅如雪道:“正因爲如此,纔要保留原本的風貌,發展要建立在保護的基礎上而不是破壞。”
“孔書記能有你十分之一的政治覺悟就不錯了。”從梅如雪的話中,許純良意識到她不會站在大恆集團一邊。
梅如雪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道:“你的這番話動機值得商榷。”
許純良笑道:“當你戴有色眼鏡看我的時候,我的任何話任何行爲都存在不良動機,那你說我讓他把車停在鎮口又是什麼目的?”
梅如雪沒有回答,這種問題根本不要回答,你自己沒數嗎?
許純良感覺這次和梅如雪見面,兩人生疏了許多,他能夠明顯感覺到梅如雪對自己的戒備,應該是因爲外界的謠言吧。
許純良嘆了口氣道:“這兩天,我遇到了一些不順心的事情,所以想找個朋友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