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是在馬兒的響鼻聲中醒來的。
晨光穿過紙窗,她睜開眼睛,從藏書樓頂層的矮榻上翻身坐起。
身上蓋着的薄薄的布衾滑落,嬴抱月坐起身看向窗外,看天色應該剛到辰時。
算算她昨晚只睡了一個多時辰,但此時醒來卻覺得神清氣爽。
多虧了青絲藤的藥效。
嬴抱月看向枕邊的陶罐,青絲藤是很罕見的藥材,用其熬製的安神湯不會讓人立刻入睡,一般要過一兩個時辰才逐漸起效,起效後也不會讓人一睡不醒,而是能讓人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質量最好的睡眠。
只可惜這種藥材極爲少見,並非有錢就可以買到。
“你醒了。”
嬴抱月擡起頭來,看向坐在矮榻外側桌邊讀書的男人。
“你什麼時候醒的?”
李稷昨晚在她喝下青絲藤後不久就躺在屋頂上睡着了,看他的呼吸,嬴抱月就猜測他也和了同樣的安神藥,喝了青絲藤的人最好有人在旁邊守着,她就坐在屋頂上翻完了那七本兵書,隨後自己也陷入了沉眠。
“在你睡着的時候,”李稷靜靜翻着書。
這樣看來,他們兩人一個睡了上半夜一個睡了下半夜?
這分工還挺明確的。
“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嬴抱月深吸一口氣,“昨夜謝謝你的藥。”
雖然她今天還有睡覺的機會,但如果沒有那一碗青絲藤,她今日會吃力不少。
“不用,”李稷安靜地注視着書頁,“做多了的東西,你不喝就只能倒掉了。”
昨夜這座院落裡除了她也沒人再需要這種藥材。
姬嘉樹陳子楚等人都是從小受家族鞭策,武經七書熟的不能再熟,連那個歸辰因爲不用準備摔跤和騎射,時間都比她充沛。
“那也得謝謝你想起我,”嬴抱月看着李稷笑道,“我欠你一株青絲藤,中階大典結束後我會找一株來。”
如果她找不到,拜託錢伯方應該也有辦法。
李稷沒再拒絕,合起書起身,“我們該走了。”
兵戰總共進行三天,第一天兵法雖是文試,卻要考上足足五個時辰,開始得極早。
嬴抱月點頭站起身,和他一起下樓打開藏書閣的門,卻險些被幾匹衝進來的黑馬們踩扁。
從在樓頂上聽到馬的響鼻聲時嬴抱月就有預感了,然而她怎麼都沒想到打開門會是這麼一個混亂的場面。
同時傳來的,還有趙光陳子楚等人的慘叫聲。
“啊!這羣馬都瘋了嗎?”
“義山,拉住那匹馬!”
“啊!”
外面一片混亂,嬴抱月在晨光下愕然睜大眼睛。
戰國七年東吳中階大典第二輪兵戰,就在這樣的雞飛狗跳裡,拉開了帷幕。
……
……
東吳汝陽城城郊,東吳御禱省外,寒山書院。
“明明是文試,居然來了這麼多人?”站在熟悉的山道上,陳子楚滿臉土色,看向山腳下烏泱泱的人羣臉色愈加頹廢。
早知道有這麼多人,他一定打扮得更精緻些,起碼換件沒有馬蹄印的衣服。
“畢竟寒山書院離主城不遠,比去亡者海容易,”陳子寒站在一邊靜靜道,下一刻他瞥了一眼兄長小聲提醒到,“大哥,你頭右側還沾着馬鬃毛。”
“啊?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陳子楚連忙摸着後腦勺將那縷馬毛薅下來,氣得胸膛起伏,“真是有辱斯文,話說那羣馬爲什麼早上突然發瘋?”
“是我不好,”嬴抱月站在他身邊道,“我忘了告訴你們,昨晚我把黑風頭送到了一個朋友家裡。”
“所以是因爲這個嗎?”
宋謙在一邊聞言扶額。
世安院裡一直養成一羣野馬,正是之前在渭城幫助他們一路跑到汝陽來的那羣野馬,那羣野馬跟着他們來到汝陽城,進了世安院的馬廄,自此成爲了家馬。
因爲路上救命的交情,宋謙和陳子楚姬嘉樹等人一直很喜歡去喂那些馬,平素出門也喜歡用那些馬拉車。
那羣馬也一直十分安分,但就在今早衆人套車準備前往舉行兵戰第一輪的地點時,那羣馬卻突然發了狂一般,掙脫了僵繩跑得滿院子都是,還險些踢傷下人們。
陳子楚姬嘉樹等人擔心這羣馬傷人,四處去捉,於是纔有早上嬴抱月看到的雞飛狗跳的一幕。
“恐怕是因爲黑風離開了,所以他的子孫們開始不服管了,”嬴抱月看着宋謙苦笑道,“抱歉,我應該早點和你說的。”
不過她也沒想到,黑風對他那羣馬兒子們還挺有威懾力的。
“沒事沒事,反正也沒引起大事,我們也沒遲到,”宋謙聳聳肩,“不過爲什麼突然送黑風離開?”
宋謙對那匹老馬印象還挺深刻,畢竟嬴抱月每天都會抱至少三大筐粟米和各種吃食給它,他想印象不深刻都不行。
“未雨綢繆,”嬴抱月看着他笑了笑,“算是一點準備,雖然不知是否有用。”
宋謙神情疑惑還想再問,山上忽然傳來一聲鐘聲。
一聲鐘聲之後,是十六聲鐘聲齊鳴。
“時間到了,”李稷站在最前面看向衆人,“兵法考試要開始了。”
少年們的神情都嚴肅了起來,捏緊了手中的竹牌。
那是他們從山下領到的竹牌,上面寫着每個人所在的考舍和座位的位置。
寒山書院總共有五間考舍,進入第二輪的五百多名修行者,就隨機分配在這五間考舍中。
“開始了啊。”姬嘉樹輕聲開口,看向眼前考舍的大門。
人潮擁擠,所有修行者涌向考舍。
“走吧,”嬴抱月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們,大步跨入考場之中。
寒山書院的考舍以甲乙丙丁戊的順序命名,嬴抱月分在乙號舍中,當她握着竹牌和姬嘉樹在考舍門口再次相遇的時候,兩人都有些驚訝。
“真巧啊,”嬴抱月笑了笑道。
爲了不各自干擾,在山下拿到號牌時,衆人都默契地沒有說各自被分到了哪裡,當然五個考舍被分到同一間的概率也不小,但嬴抱月沒想到她和姬嘉樹居然同一間。
“是啊,真巧,”姬嘉樹低頭看着自己手心的竹牌,心中卻不知爲何隱隱有不詳的預感。
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其他考生看見他們兩人站在考舍門口,四周也隱隱響起竊竊私語。
“全部落座!”
“備好紙筆!”
這時上首傳來考官嚴肅的聲音,修行者們的議論聲頓止,匆匆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比起要流血廝殺的武鬥,兵法策略這樣的文試在初階中階這樣的大典裡算是比較鬆弛的,不少修行者拿起筆,臉上都帶着輕鬆愉快的神情。
厚厚的試卷很快發下,但當修行者們打開考卷之時,卻俱是神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