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靜默一瞬,姬嘉樹尚未開口,穆容青先震驚地開口。
“只交給義軍?不是義軍和演武營一起麼?”
義軍只有一千人,而第一層防線的北魏軍有一千五百人,她原本以爲無論如何嬴抱月都會讓他們演武營和義軍一起進攻,卻沒想到嬴抱月只打算用一千義軍去對抗。
雖然穆容青不想懷疑,但嬴抱月此舉簡直就是在讓這羣人去送死啊!
當然歷史上有無數將領利用難民去當犧牲品打頭陣,站在戰局角度,甚至是不少傑出名將會用的手段,但她怎麼都沒想到嬴抱月居然也會這麼做。
難道說上了戰場,她就會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將領嗎?
嬴抱月的目光卻沒有絲毫動搖。
“聽我說完,”她靜靜道,“第一道防線所有人都需要出手。”
“我們這些人,義軍和演武營都需要一起發動進攻。”
帳內緊繃的氣息微微鬆弛了下來,但下一刻嬴抱月注視着姬嘉樹的眼睛道,“只是,義軍要打頭陣。”
“在第一層防線攻破後,演武營和其他人往裡入,義軍負責斷後,”
帳內的氣氛重新變得窒息。
姬嘉樹站在原地沒有說話,因爲他知道他現在一句話就揹着上千人的性命。
他從未覺得和嬴抱月說話如此困難。
當然他可以理解嬴抱月的選擇,但他卻無法回答。
陳子楚和趙光等人則臉色煞白地站在一邊,從未覺得嬴抱月如此陌生。
看着這對針鋒相對的未婚夫妻,先開口的還是穆容青。
“殿下,爲什麼?”她面露不忍,“義軍只有千人,我們穆家軍至少還有陣法護體,可義軍不少人都幾乎赤手空拳,爲什麼要讓義軍打頭陣?”
帳內的少年少女們都微微點頭。
嬴抱月卻寸步不讓。
“因爲義軍要給演武營開路,讓演武營能順利進入第二防線。”
穆容青渾身微震。
嬴抱月手中的樹枝敲到了第二個圓圈上,“這是第二防線,這裡遍佈陣法陷阱,有百名修行者在此。”
衆人的神情頓時都僵硬起來。
雖然鎮守在這道防線上的人數少了,但此處的危險絕不遜色於第一防線,只能說更加可怕。
哪怕是他們這些從中階大典中勝出的人,也不一定能在這裡全身而退。
“從這裡開始,大家可以自行決定要不要繼續深入,”嬴抱月道,“自己的命自己保,從這裡開始,就是修行者的戰場了。”
衆人神情凝重起來,嬴抱月看向穆容青,一字一頓道,“但演武營,必須要攻破這道防線。”
穆容青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緊。
她現在終於明白嬴抱月爲何要讓義軍打頭陣,因爲第二道防線更爲棘手,且因爲涉及陣法,普通的軍隊根本寸步難行。
嬴抱月選擇在第一防線讓演武營保持體力,就是爲了攻破第二道防線。
不得不說這名少女的確是萬中無一的將才,和她比起來,趙光等人還是太過心軟幼稚。
“那第三道防線呢?”穆容青咬牙問道。
“第三道防線守備的人數更少,”嬴抱月淡淡道,“只有八名。”
衆人眼中騰起喜色,但下一刻嬴抱月一句話就將他們的喜悅澆滅。
“不過這八人,都是天階修行者。”
大帳內一片死寂。
“北魏這是瘋了麼?”陳子楚忍不住破口大罵,“那麼多天階修行者都派去守這個破塔?”
“不管北魏王瘋沒瘋,這就是事實,”嬴抱月平靜道,“昭華君已經去探查過了,人數沒有錯。”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三道防線,簡直一道比一道令人絕望。
這一路上嬴抱月制定了很多計劃,但從沒有哪次讓人覺得如此難以實現。
穆容青沉默了一瞬,“那這第三道防線,誰來?”
嬴抱月平靜道,“我來。”
穆容青袖子下的手指微微顫抖,“殿下你……”
“還有我,”李稷站在不遠處道。
可即便是李稷,也不可能一人對戰八名天階修行者。
穆容青胸口起伏,“殿下,這不是兒戲,你真的清醒嗎?”
“我很清醒,”嬴抱月笑了笑道,“如果有人想要退出,現在還可以,但如果明日到了寧古塔外,就不允許有人再退出。”
嬴抱月臉上的笑意消失了,她一字一頓道。
“臨戰脫逃者,將按軍法處置。”
穆容青後背騰起一股涼氣,望着嬴抱月生硬地問道,“那如果我們退出,殿下你呢?”
“我會繼續前進,”嬴抱月道,“直到寧古塔下。”
所以三輪防線,她一開始就準備從頭打到尾。
穆容青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
嬴抱月設置的任務雖然困難,但的確都還在不同隊伍的能力範圍內,至少演武營的人數在第二防線上還佔優,在有嬴抱月這些修行者的幫助下,雖然會陷入苦戰,但並非沒有獲勝的希望。
“演武營會完成攻破第二防線的任務。”
穆容青沉聲道。
嬴抱月點點頭,看向姬嘉樹,“那義軍做得到麼?”
“義軍……”姬嘉樹猶豫一瞬,“他們還……”
“你只需告訴我,做得到,還是做不到?”嬴抱月靜靜道。
姬嘉樹宛如被涼水潑下,他深吸一口氣,沉默一瞬,咬緊牙關。
“做得到。”
“好,”嬴抱月點頭,她的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情緒。
“那第一道防線,就交給你們了。”
……
……
衆人散去,大帳中重新恢復寂靜。
“你何苦那麼恐嚇他。”
就在衆人都離開後,嬴抱月坐回桌邊,旁邊的帳帷邊忽然傳來一個男聲。
“你還沒走啊。”
嬴抱月沒有回頭,只是靜靜注視着手中她自己繪製的作戰圖。
李稷走到她身邊,淡淡開口,“第一輪防線,你明明還有別的打算吧?”
“最壞的情況,就只能靠他們去打開缺口,”嬴抱月平靜道,“我也沒說錯什麼。”
“話是這麼說,但他們也不過是負責最初的突擊,”李稷道,“只要打開個口子,正規軍未必能打過士氣正勝的百姓。”
正所謂謫戍之衆,未必不能抗於九國之師。
斬木爲兵,揭竿爲旗,也能推翻一國之政。
只是作爲義軍的統領,姬嘉樹還太過年輕,就這樣讓他背上千人生死的重壓,他自然不敢託大。
不是誰都有膽量說自己有本事能以少勝多,更何況姬嘉樹根本沒上過戰場。
“你那話,根本就是在逼春華知難而退,”李稷淡淡瞥了嬴抱月一眼,“就這麼心疼他帶兵?”
“你在說些什麼?”
嬴抱月苦笑,正色道,“我只是希望他能一開始就做好最壞的打算。”
姬嘉樹太溫柔,她不知道他是否能夠承受武將要承受的重壓和痛苦。
如果他剛剛說不能,她就可以把義軍接到手中,讓她來承受那些人可能死亡帶來的痛苦。
“你也別把他想得太脆弱,”李稷淡淡道,“你別忘了你比他年紀還小。”
雖然只是這輩子的年紀。
嬴抱月笑了笑,看向帳門外。
不過第一輪防線,她的確還有別的打算。
“差不多也快了來吧,”她喃喃道。
“什麼快來了?”李稷蹙眉,忽然猛地擡頭。
一個穿着斗篷的人,從帳外走了進來。
只一眼,李稷就知道此人不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
可爲什麼他剛剛沒有察覺此人的氣息?
“誰?”
就在他握上劍柄之時,來人摘下了斗篷。
李稷的黑眸瞳孔微縮。
“公主殿下,”來人笑了笑。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