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趙光不禁皺了皺眉頭。
嬴珣是嬴抱月的堂哥,品行不差,在南楚給他留下的印象也不錯。但霍湛此時的舉動卻讓他對這兩人都產生了反感。
這繩子是嬴抱月辛辛苦苦掛上去的,要是她發話讓自己堂哥先上去倒也罷了,可嬴抱月什麼都沒說,你憑什麼去搶?
當然在危機情況下,人都求生心切有所失態也是正常的,但霍湛從歸辰手中搶過繩子時看他的眼神讓趙光很不舒服。
“喂,”趙光上前一步,也抓住繩子,“憑什麼讓你們倆先上?你們剛剛有做什麼貢獻嗎?”
沒想到會被人質疑,霍湛微微睜大雙眼,有些難以置信。
對他而言,凡事讓嬴珣先來這是理所應當的。
多人出行的時候他早習慣了事事以嬴珣爲先,這一點從未被人質疑過,反而讓他多受誇讚,也成了他一直會被安排守在嬴珣身邊的原因。
看着趙光身後其他神情不善的異國人,霍湛才忽然意識到,這一次他和嬴珣的身邊並不都是前秦人。
這羣人國別各異,身份也各異,但之前他們站在嬴抱月身後這時卻彷彿能讓人忘了這點,看上去和之前在南楚殷勤環繞在嬴珣身邊的前秦遺老的子弟們沒什麼不同。
趙光當衆讓他下不了臺,霍湛本想發怒,但視線觸及對方腰邊的郡王玉佩,胸口怒氣卻又像被戳破的水泡一般,瞬間降了下來。
縱然說話行事沒有絲毫王族的貴氣和章法禮度,但趙光畢竟是東吳王親封的郡王,爲了嬴珣將來能順利登上王位,東吳王的弟弟他還不能得罪。
察覺到霍湛偷偷打量趙光的眼神,李稷的黑眸微微眯起,身上氣息變冷起來。
和嬴抱月在一起的時候,她的氣場不知爲何能讓周圍人的氣息都變得柔和起來,這讓他不禁經常忘記,其實真正的世家子弟就應該是如霍湛這般。
察覺到繩子周圍其他人身上的氣息都變得不善起來,霍湛忽然覺得有點孤立無援。
此時在這冰瀑下純正的前秦人只有他和嬴珣兩人,不對,明明還有一個。
霍湛深吸一口氣,將心底怒氣壓下去,他捂住胸口的傷,對趙光揚起謙卑又無奈的笑容。
“郡王殿下,您說的沒錯,在下剛剛實在是沒幫上什麼忙,實在是非常羞愧。”
霍湛身上劃傷劍傷到處都是,就沒一處好地,趙光倒也沒想着逼受了這麼重的傷的人去做什麼,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的目光掠過站在霍湛身後的人,嬴珣身上的傷比霍湛要輕上不少,但霍湛言語間完全沒有要讓嬴珣做些什麼的意思。
要是放在別的時候,趙光還會覺得霍湛護主心切忠心可嘉。但此時此刻看着渾身是傷還拼命搶繩子的霍湛和他身後一言不發的嬴珣,趙光總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
這是和嬴抱月在一起時完全感受不到的彆扭。
大概因爲他自己是王族中不討喜的異類,沒享受過這種被人無微不至地護住的待遇吧。
“我也不是要你一定要做什麼,”趙光揮開心底的異樣感,蹙眉望着霍湛道,“只是憑什麼要讓你們倆先上,你等等不行麼?”
憑什麼?當然是憑大公子身份最尊貴……
霍湛剛要脫口而出,但目光卻又瞥見站在孟詩身邊的耶律華。
霍湛眼角抽動了一下,趙光雖是郡王,但單輪血統不過區區一庶子,根本比不上嬴珣。但耶律華是北魏王的嫡長子,且已被封爲了太子,有耶律華在這他還真不能理直氣壯地說嬴珣身份最尊貴。
霍湛暗暗咬牙,一切都怪嬴晗日和他父親那個殺兄篡位的父親搞丟了帝位,不然嬴珣作爲正統的皇子,何需在這羣諸侯王子弟面前受這樣的委屈?
雖然自知理虧,但看見杵在繩子前面的歸辰,霍湛心中的怒氣又上來了。
“在下的確沒有資格要求最先上,”霍湛狠狠瞪了歸辰一眼,“但憑什麼讓他先上?”
不等趙光回答,霍湛睨着歸辰冷冷道,“歸辰,你難道忘了你是什麼人了麼?”
如果說趙光他們是其他國家的人對嬴珣缺乏敬意也罷了,但歸辰作爲一個前秦人居然敢搶在嬴珣前面,霍湛簡直覺得難以置信。
你歸辰哪來的那麼大的臉?
歸辰捏着繩子的手一頓,回首看向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童年好友。
“哼,你還知道回頭?”看到歸辰眼中居然沒有絲毫慚愧,霍湛氣不打一處來,聲音愈發冷下來。
“歸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若是歸老將軍還活着,都會羞愧你這樣對主君不敬的子孫!”
聽到霍湛居然提起自己過世的祖父,歸辰死死握緊拳頭。
姬嘉樹剛剛讓他先上他的確有些惶恐,但他知道姬嘉樹的用意,自己境界最低,呆在下面也派不上用場,不如先上去陪嬴抱月。
霍湛受傷嚴重,他如果想先上,歸辰本也沒什麼意見,但此時他的目光也冷下來。
“霍公子,你這話說的不對,”歸辰淡淡道,“我的主君不在這。”
嬴珣聞言一愣。
歸辰的視線看向冰瀑頂端,平靜道,“我的主君只有一人,就在那冰瀑上面。”
“你!”霍湛愕然,雖然歸家沒跟嬴珣來南楚,但代代都忠心侍奉坐在王座上的那個人,前秦遺老們原本一直都有信心如果嬴珣登上王位歸家也鐵定會歸順,霍湛卻沒想到嬴珣作爲歸家嫡子居然敢在大庭廣衆下不認嬴珣爲主君。
“你瘋了嗎?就算你是公主的鐵衛,但大公子纔是……”
霍湛不信歸辰不明白他的意思。歸辰對嬴抱月發下了鐵衛誓言,那麼他就是嬴氏一族的鐵衛,而嬴珣作爲長房唯一的男丁,毫無疑問是嬴氏一族未來的族長,也就是說從宗法上而言,嬴抱月的人就是嬴珣的人。
然而不等他說完,歸辰打斷霍湛的話,“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是抱月殿下的臣子,只是她的臣子。”
嬴氏的其他人,都和他沒有關係。
甚至嬴抱月姓不姓嬴,都和他沒有關係。
但他知道霍湛的腦袋是不可能也不會理解他的想法的,歸辰不再理會眼睛瞪得有銅鈴大的霍湛和神情複雜地注視着他的嬴珣,抓着繩子自顧自向上爬去。
“你個犯上作亂的小人!禮法都學到狗肚子了去了?你……”
霍湛的怒罵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歸辰沒有回頭,他知道底下有人會制止霍湛,如果霍湛腦子不清楚敢言語辱及嬴抱月,那麼身處他們這羣人中他只會死得更快。
不管嬴抱月是不是嬴抱月,他們都不會讓她吃虧的。
“阿辰!”
嬴抱月的聲音從上面傳來,歸辰手腳輕快起來,向自己的主君所在的地方爬去,但就在這時,原本安靜的下面卻忽然傳來一聲裂響。
“等等,這下面有河?”
河?
歸辰頭皮一麻,低頭向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