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纔通過弱水,此時再次聽到河這個字,歸辰心跳險些停跳了一拍。
他猛地低下頭,卻只見李稷仰頭喝道,“沒事,你繼續往爬!”
只見滔滔冰水從李稷腳下漫過,隨後被分成兩段流向兩邊。
歸辰睜大眼睛,忽然如醍醐灌頂。
他們此時爬的這片岩壁既然形成了如此大一片冰瀑,那就證明這裡原本就是一片河灘。
畢竟沒有河的話,怎麼又會有瀑布?
衆人原本所站的冰瀑下方應該就是一片冰面,下面還是有水在流動的。
只是……爲什麼原本已經凍結實的河面又會突然開裂?
歸辰定睛一看,只見此時衆人所站的冰瀑下方紛紛裂開巨大的裂縫,有冰水從斷茬中涌出,卻沒有之前在弱水河面上那麼大的水量,甚至沒有冰塊在河面上四處浮動的跡象。
李稷等人還是依舊站在原來的位置,涌出地面的冰水正被李稷用水法驅散,既沒看到有異獸出現,也沒看到衆人有下落之勢。
證明這裡的水只是普通的水,並不是弱水,就算真有河在下面,估計還相當的淺。
歸辰放下心來,明白李稷爲什麼讓他繼續往上爬。
這點水量還不至於對衆人造成危險,但就這麼站在下面還不知會不會有其他事發生,儘快讓所有人爬上去才安全。
歸辰加快了向上攀爬的速度,瀑布的頂端在他視野裡越來越近,眼看着就只剩下五丈的距離,手下繩子卻忽然傳來一股大力,他被拽得在冰瀑表面搖晃起來。
有人在下面死死抓住了繩子。
“大公子,你沒事吧?”
霍湛一把攥住了繩子,咬牙向上吼道,“上面的人是死了嗎?爬這麼慢!”
“喂,你小子放開!”
趙光七竅生煙,他瞥了一眼霍湛身邊不過是被冰水浸泡到了腳背上的嬴珣,簡直無語至極,“他能有什麼事?被水泡一下就要死了?”
“你懂什麼!”霍湛額頭青筋突突鼓起,一時間甚至忘記了禮節,怒吼道,“住口!”
因爲嬴蘇早逝,所以在養育嬴珣之時,前秦遺老們一直非常忌諱提起死這個字,在葉家和霍家死字和逝字都是用往字代替,從來不用。
此時趙光居然對嬴珣說出如此不吉利的話,簡直是戳到了霍湛的死穴,他咬牙喝道,“大公子有腿疾,不能泡冰水!”
嬴珣在他身後,低頭抿緊脣。
他其實是沒有腿疾的,有腿疾的是他父親。
當年因數次騎馬前往永夜長城,他父親曾在北方凍傷了腿,時不時會犯病,撫養他長大的那些老臣們就篤定當年他父親在馬場出事,除了被嬴昊暗害,還定是因爲犯了腿疾才墜馬而亡,從小對他的腿就格外關注。
在前往後遼前,嬴珣還記得霍湛的父親曾把霍湛招到書房,三令五申地叮囑他要保護好自己的腿。
看着氣得滿臉通紅的霍湛,嬴珣覺得既悲哀又無可奈何。
他很清楚霍湛和那羣老臣做得有些過火,但他又明白,他父親早逝是這羣人的心病,他一日未能繼承父親的地位,他們就會繼續病下去。
不能說這羣人有錯,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說明他們的確是大秦的忠臣,有錯也只能說全是因爲他做的不夠好,未能像他父親一樣讓人放心。
霍湛平素並沒有那麼衝動,但這一次估計因爲只剩他一人留在自己身邊,他壓力太大才如此異常。
“阿湛,”嬴珣搭上霍湛的肩膀,“我沒事,你別跟郡王殿下這麼說話。”
“抱歉,”嬴珣向趙光拱了拱手,“底下人有所冒犯,我代他向郡王殿下賠罪。”
趙光嘴角抽了抽,敷衍了回了個禮,心中還是覺得極其彆扭。
在王族裡,嬴珣的確是個溫和有禮的好人,但他怎麼就覺得那麼不舒服呢?
就有種剛在南楚見到姜元元時的那個味兒在。
但之前從雲首峰腳下瀟灑離開的姜元元身上,已經沒那個味道了。
和孟詩在一起時的耶律華也沒有。
“大公子,你……”
看到嬴珣爲自己賠罪,霍湛的眼圈紅了,他一扭頭想向趙光賠罪,但趙光已經走到李稷身邊不再理他,他求助地看向姬嘉樹,但姬嘉樹卻從他手中抽出繩子。
“表哥,你先再等一等,”姬嘉樹對嬴珣平靜道,“繩子我來看守吧。”
眼見姬嘉樹居然也不站在嬴珣這邊,霍湛一咬牙俯身背對着嬴珣彎下腰來,“大公子,上來吧。”
這個動作不是第一次看見,但在衆人面前嬴珣還是有些難堪,“阿湛,你不用……”
“沒事,”霍湛咬牙道,“您不能再站在冰水裡,快上來,我背您。”
姬嘉樹在心中長長嘆了口氣。
他依稀記得那是他十歲時的事,嬴珣第一次來國師府拜見他父親,他按照祖父的吩咐在門口恭候前秦大公子,然後看着一名少年被從馬車上背下來。
那天正好碰上下雨,地面泥濘,前秦遺老不忍心看到公子腳上沾泥,就一直讓護衛揹着他。
直到進入內室見到他父親,嬴珣才被放下來。
“阿湛,你……”
嬴珣還在拒絕,但霍湛已經回過頭來,神情肅然,“公子,您不記得司空大人臨走前對您說的話了嗎?”
姬嘉樹眸光微凝,南楚大司空,也就是他的外祖父,南楚葉氏的族長。
雖然外孫不止一個,但他的外祖父,從小隻關心嬴珣這個外孫,比對孫子還要上心,他從小沒見過幾次。
不過他和外祖父不常見面,也有他父親一手包辦了他的課業教養,不允許葉家干預的緣由在。
雖然不知外祖父單獨向嬴珣交代了些什麼,但姬嘉樹卻隱隱能猜到大概方向。
無非是讓嬴珣珍重自身,聽身邊人的話。
果不其然,嬴珣聞言神情一僵,拳頭攥了攥,將手臂搭上霍湛的雙肩。
霍湛嘴角咧開笑起來,一用力將嬴珣背到了背上,腳下灑下幾滴血。
趙光在一邊看得牙疼,用胳膊肘搗了搗李稷,拖長聲音,“二哥,我也要背。”
霍湛是嬴珣的貼身護衛,李稷也是保護他這個王族的貼身護衛,這兩人的立場難道不是相同的麼?
李稷淡淡瞥了他一眼,眸光如冰,就像是在說,“你腦子壞了?”
趙光被李稷的眼神冰的一激靈,連忙立正站好。
這時歸辰被嬴抱月拉上冰瀑頂端,向下搖了搖繩子。
姬嘉樹回頭看向揹着嬴珣的霍湛,淡淡道,“你們上吧。”
霍湛眼中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