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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聲音戲謔,寒風之中,李稷定定看着身邊灑脫的神子,說不出話來。
“怎麼?”東方儀拍拍他肩膀,“別人就不提了,你的話應該不會認爲神子是不會死的吧?”
畢竟這是個拿神女當仇人的。
李稷搖頭,咬緊牙關注視着東方儀,“可是神子的壽命明明應該……”
“是啊,比尋常人長,”東方儀笑了笑,“所以老夫才能這把歲數還能來去自由。”
人到七十古來稀,他快七十了還能活蹦亂跳。
“神子秉受八獸神的恩惠,能比一般人活得長,”東方儀靜靜看着他,“但要是八獸神不在了呢?”
李稷渾身一震。
“青龍神徹底消失已經近九年了,老夫得青龍神賜予的壽命也快要到極限了,”東方儀珍惜地注視着李稷,“但你不用難過,生死有命,老夫已經活得足夠久了,神靈就是神靈,賜不賜予都是天道。”
得到的要感恩,沒有得到更不能心生怨懟。
李稷攥緊拳,指尖扎入掌心,“那女子不能修行也是天道嗎?”
東方儀一愣,“這……”
“不是吧?”李稷淡淡道,“要是的話,這天道也沒正確到哪去。”
“稷兒,你……”東方儀想問他什麼時候有了質疑天道的膽子,但下一刻想起十多年前叩問天道的那兩個女子,老人卻忽然沉默下來。
“師父,我見過那個女子是如何打破不可能的,”李稷注視着他道,“如果這世上真有天道,那也並非不能挑戰的。”
就像他原本也沒有挑戰天階的勇氣,所有人都說水法者不能再進階天階。
但那個女子,那個境界遠比他弱小的女子卻給了他勇氣。
“師父,我也希望你挑戰一下,盡全力活下去,”李稷認真地看着東方儀道。
東方儀閉了閉眼睛,再睜開,覺得眼前從南楚回來的義子是真的發生的變化。
“但有些事情不是人能努力的,”老人嘆了一口氣。就像人人都想長生,又有幾人能實現?
東方儀想起那位曾經心心念念想要長生,也的確做出了山海大陸上最高成就的那位皇帝。那位堪稱千古第一人的天子尚且不能逆天,更何況他一個老僧。
“還有多久?”李稷看着東方儀問道。
東方儀知道是在問他的壽命,“從現在開始,大概到明年夏天吧,不到一年了。”
明年夏天。李稷聞言一愣。
“你怎麼了?”東方儀疑惑道。
明年夏天,李稷不會忘記這個時間。
因爲這也是嬴抱月壽命的終點。
“稷兒?”
“好,我答應了。”李稷挺直身軀,緊握着雙拳看向面前的老人,“師父,我答應你。”
他說得這麼幹脆,被驚到的反而是東方稷,“你……你答應什麼?”
“這是我最後一次任性,最後一年的復仇,如今今年不成功,我便不再離開東吳。”李稷看着他靜靜道。
“稷、稷兒……老夫也不是這個意思,”東方儀看着眼前人漆黑的雙眸,有些慌亂,因爲他知道這個人對那個女子的心思有多真,“老夫不是要你放棄報仇,就算留在東吳你也可以一直查下去……”
“我什麼時候說要放棄了?”然而李稷驚訝地看他一眼,“我只是說不會不管不顧地全大陸去追尋罷了。我不會放棄要找到那個人的。”
他從那個少女身上學到的還有一點就是永不放棄。
“原來是這樣,”東方儀神情複雜地嘆了口氣,“那這一次中階大典就是你最後一次機會,老夫還在呢,你放手去做吧,北魏這次來者不善,你要多加小心。”
李稷知道他以天階之身參加中階大典,御禱省和其他國家的仙官一定給了東方儀很大壓力,他躬身向面前老人一禮,“給您添麻煩了。”
“沒什麼麻煩的,”東方儀轉身看向身後佈置了一半的宏大祭臺,“這本來就是我們東吳最盛大的一次中階大典,我們東吳當然是要最強的男兒出戰。”
這也是他操辦的最後一次中階大典。
李稷站在他身邊同樣看向身前的祭臺,五日之後,他將在這裡,迎來全大陸最強的年輕修行者們。
周圍寒風刺骨,但李稷已經感受到了那一天戰意的熾烈。
“所以你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把腰桿給我挺起來!”這時東方儀的大掌猛地在他的後背重重拍了一下。
李稷被拍的朝前了一步,一愣看向他,“師父?”
“把背給我挺直!”東方儀喝道,“你是東吳昭華君,是我們東吳最強大的水法者!”
只有東方儀知道,這個外表強大的年輕公子其實內裡藏着一個無比溫柔的少年。李稷其實根本不適合當修行者,這個孩子太溫柔了,溫柔到不適合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而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孩子卻爲了心上人生生修成了天階。
正因爲生性太過溫柔,他纔會對自己高境界參加中階大典有所愧疚,擔心奪走了那些比他年幼的少年們的夢想。
但他自己的夢想呢?
東方儀在心中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又重重拍了李稷的後背一掌。
“我從小是怎麼教你的?”老人重重地喝道,“就算要凍死在寒風中,也要如松柏般挺立,你是我們東吳的氣度,要彰顯出我們的國威!”
站在高山之巔,李稷瞪大雙眼,如同幼年傷好了之後第一次開始修行之時那般張開雙臂迎接寒風。
那個時候東方稷也和他說了一樣的話。
他如醍醐灌頂。
“我明白了,師父,之前是徒兒着相了,”李稷面對着寒風開口,聲音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我會贏的。”
這是東方儀能主持的最後一次中階大典,對他而言,是能參加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要拼盡全力,拿到魁首。
這是對他心中那個雲霧森林中的小少年的尊重,也是對他在南楚認識的那些朋友們的尊重。
也是她,所渴望的吧。
正如他之前和東方儀所說,這本來也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
他找了整整八年,但從來沒有哪一年像今年這般和那個少司命感覺如此貼近。他覺得他正在靠近真相,如果錯過這一年,他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們東吳是中階大典的主辦國,是位列三強國之一的大國,他作爲東吳的戰國六公子,更不可能在自己的國土上將最強的名號讓給別人。
想通了的李稷從未覺得如此暢快。
“師父,”李稷回頭看着眸光欣慰的老人,男人一字一頓認真道,“讓我酣暢淋漓地殺一場。”
“等我把魁首給你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