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持久戰
兩位反王撤了軍,再加上幾場戰事的損兵折將,如今只剩下毫無士氣的十一二萬人,整個軍營亂糟糟的。
江待一坐在桌案前,單手杵着腦袋,用力的揉着眉心,劍眉微蹙,一臉的倦容。旁邊的章影埋在文山書海里,嘴裡咕噥道:“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真不知道該用哪一條兵法去扭轉局面。”
江待一起身走到沙堆地圖前,若有所思的望着幾尺長的地圖,幽幽道:“這是一場持久戰,怎麼可能胡亂學書上的幾招就改變局面呢?”
“持久戰?那是多久呀?幽州這個地方天氣又冷又幹,風沙還大,呆的久會吃不消的。”章影說着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雖然大帳裡燒着炭火,可風還是從邊邊角角透進來,並不暖和。
江待一看到他有些發紅的鼻頭,撥弄了幾下火爐裡的炭,發出滋滋的聲音,“現下知道苦了,早讓你們在錢塘老實的帶着,非不聽,逞能的跟過來,現在後悔也不算晚,我派人送你回去就是了。”
“別別別”章影連忙攔道:“我不過是隨口說一句罷了,怎地就要遣我回去?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就什麼時候回去。”
兩人正閒話,帳外一聲響亮的“報”打斷了兩人,江待一重新坐回椅子上,應了句,“進來說話”。
進帳的傳令兵行了個禮,喜形於色的說道:“將軍,我們的援軍到了!還帶了大量的糧草軍需。”
江待一頓時喜上眉梢,“太好了,來得正好,將士們的肚子都餓了好幾天了!傳令下去,今兒個給大傢伙加頓大餐!”
傳令兵笑着“是”了一聲,美滋滋的走出去,就等着吃大餐了,要知道他可是已經吃了好幾天的清粥野菜,是該好好的改善改善伙食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老遠便聽到了齊王爽朗的笑聲,“哈哈……本王新得了罈好酒,想與少將軍共飲佳釀,少將軍可肯賞個臉?”
江待一笑着起身迎呂王進帳,“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可見真是不能在背後說人。”
“哦?”呂王揚眉,饒有興趣的問:“在說本王什麼?”
江待一雙手併攏疊於胸前,深居了一躬道:“多謝呂王殿下的鼎力相助,送來的兵馬錢糧真是及時雨!”
“我都說了大家是盟友,幫你不就是幫我自己,江少將軍行如此大禮叫我怎麼承受的起,來,快起來。”呂王扶起他,溫和道。
江待一站直了身子,“可這仗不知道還要打多久,還需多仰仗呂王您的支持。”
“這個好說,我從來也沒想到過幽州會容易打下來,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這幾天過的太乏味了,我們痛飲幾杯,心情好頭腦也會更清明些。”呂王笑着揚了揚手裡酒。
盤坐在地毯上的章影,摞好面前四角小矮桌上的書本,站起來道:“大哥,你們聊,我不耽誤你們了。”
呂王的興致很高,提議道:“章公子也一起喝幾杯,這可是難得的好酒呦!”
章影連擺雙手道:“我酒量很差的,就不和你們一起了,免得掃了大家的興。”
江待一拍了拍他的肩膀,解圍道:“我二弟他是個書生,酒這東西他應付不來的,呂王要是有興致,我陪王爺就是了,還是饒了他吧。”
章影連連應道:“是呀,是呀,我看我還是先出去吧,你們慢聊。”說完,各看了兩人一眼,退出了大帳。
江待一收拾出一張桌子,請呂王坐下道:“呂王請,我去吩咐人上幾碟小菜來。”
呂王卻拉他坐下,笑道:“不必了,所謂下酒菜只是用來給非上等好酒提味的,我想我這壇酒是沒這個需要了。”
江待一本也不是十分了解酒,便聽他的話,坐下來道:“如此,那就聽您的,來,我給您斟上。”言罷,就要向碗裡倒酒。
呂王伸手攔道:“一看江少將軍就不是個嗜酒的人,這麼好的酒,用這麼粗糙的碗盛豈不是辜負了,來,用這個。”說着,就如同變戲法一般的拿出兩個晶瑩剔透的翡翠杯,手法嫺熟的把酒倒入兩杯中,笑着問:“少將軍可聞出這是什麼酒了嗎?”
江待一雙手接過呂王遞來的酒,鼻子湊過去,嗅了嗅道:“好像是梨花酒”
“喲,少將軍的鼻子還真靈,這梨花酒的香氣可並不濃郁。”呂王晃了晃手中的杯,淺啜一口,悠哉悠哉的道。
江待一也喝了一口,清香冷冽,還帶着梨花獨特的香氣,淡淡的甜,感覺中好像還有鄉村淳樸的氣息,總之讓人感覺很舒服。“果然是好酒,呂王真是個會享受生活的人。”
呂王又把酒杯滿上,道:“這梨花酒是我自己釀的,這次特地讓押糧兵從我靈州的王府運來的。”
“哦?”江待一有些意外的揚了揚眉,“沒想到呂王您好有這手藝”
“我本就是寒門子,我出生的那個地方是個落英繽紛,梨花飄零的小村莊,我娘就是靠釀這梨花酒把我養大的。”呂王的眼神開始變的空靈,沉浸在了回憶裡。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想必呂王的家鄉如詩中所說的一樣美麗。”江待一舉杯敬了呂王一杯。
“少將軍莫要喝得太急,這酒的後勁可是不小。”
“咳咳……”江待一掩面咳了幾聲,呂王大笑道:“你看看,我說什麼來着,這酒喝得猛就會嗆到喉嚨。”
江待一咳過後,“失態了,呂王見笑了”。
呂王若有所思的看着杯中被翡翠映襯成脆綠色的玉液,“你我之間總是感覺太客套了,不如你我改爲兄弟相稱?”
“啊?”江待一有些反應不過來,眼下的情況,不能沒有呂王扶持,他也的確幫了自己很多的忙,可他日後也將會是自己的對手,敵人。如果只是合作伙伴,說破了也只是爲了共同的利益,當利益消失的時候,也就再無關係了,若是改爲兄弟相稱情況就不同了,見面三分情,日後對陣沙場就不好見面了。可呂王把話說到這份上,自己不應承下來又顯得太無理,今一番話,他都並沒有自稱爲本王,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權衡片刻,只好掛上禮貌的笑容,“承蒙您不棄,願與我這個身無寸功的黃毛小子兄弟相稱,既然如此,小弟就高攀叫您一聲呂大哥。”
呂王拍着他的肩膀道:“哈哈……賢弟過謙了,來,我敬你”
呂王的大手重重的拍在江待一身上,他一時有些不適,只不經意的避開,雙手舉起酒杯,“豈敢豈敢,還是小弟敬呂大哥”。
兩人相談很久,一大壇的酒都喝光了,江待一的頭微微的暈,“呂大哥,小弟不勝酒力,不能再飲了,現在還是緊張的戰備階段,我們還是要保持警醒的頭腦。”
呂王喝掉了最後的一杯酒,笑道:“是,保持頭腦清醒是重要,所以我一向只和朋友,信得過的人才喝酒,把自己不清醒的一面暴露給陌生人是很危險的。”
江待一故意忽略了這句話,只扶着呂王道:“呂大哥,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
呂王輕輕的推開了他,笑道:“我的酒量可是很好,哪裡用扶?天色不早了,大哥就先走了,你也好好休息,我看你眼下的烏青可是不輕。”說完,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就踏着大步離開了。
“呼……”江待一見他走了,長出了一口氣,坦白說呂王人品,學識,武功皆屬上乘,又幫了自己的大忙,與他這種英雄豪傑稱兄道弟本是一大幸事,可現在大家的身份太過於複雜,此時是並肩作戰的盟友,彼時就會是針鋒相對的敵人,而這樣大的角色變換,再加上兄弟之情的話真是有點讓人不知所錯。
正在亂想之際,章影搓着手進來,“大哥,喝多了沒?跟呂王都聊什麼了?”
江待一擡眼道:“哦,還好,總隨軍打仗,好酒量是必備的。只不過,這場酒喝下去,呂王就變成了呂大哥,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呂大哥?”
章影反倒是呵呵一笑,“決戰於萬軍之前,大哥你尚且沒有爲難過,怎麼這些小事卻擺不平?要我說,你就是做事情分得太清楚了,朋友,親人,長輩,下屬每一樣都分得那麼清楚,可哪裡又有那麼多的人情事故可以做到涇渭分明呢?我看呂王這人不錯,交個朋友沒問題,你何必要自尋煩惱,私下裡是朋友,而立場上是敵對的古來就有,沒什麼大不了的。”
江待一倒坐在大椅上,垂眸道:“說是這麼說,可……”
“大哥”章影抻着長音叫了一聲,“你怎麼糊塗起來了,該分清楚的是事情不是人,人有多面,私交是私交,立場是立場,並不衝突的。”
好像醍醐灌頂一般,自己苦惱半天的問題,居然根本算不上是問題,心境開明的江待一突然大笑起來,“多謝二弟提點!”笑過之後,又突然猛地一拍腦門,“都這個時候我,我還有閒心去想這些事,拿下幽州纔是頭等大事!”說完,就又埋頭研究起戰事來。
看到臉色換如此之快的大哥,章影有些好笑的說:“我幫你,咱兒一起”。全軍營的燭火都漸漸的熄了,唯有帥帳的燈火一直掌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