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那個心情,這些東西,早已看淡了,也早就該看淡了。”恭三兒死死咬着嘴裡這個根菸,臉上或許帶着一個不該有的神情,如同死灰一般。
龜三撇了撇嘴,皺着眉頭道:“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小爺,誰都可以停下,但你不行,你真以爲你能退出去?就你兜裡那幾個錢,能養活你自己,能養活你的心嗎?”或許這是龜三這輩子所胡謅出來最有水平的一句話。
恭三兒停住了咬着菸嘴的動作,像是一個悵然無比的老者,就這樣傻傻的站着,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又像是這一口氣呼出了自己的一生一般,雖然是在不能演繹出什麼東西來,一個丑角即便是再怎麼精通演技也做不上主角的位置。
“龜三,如果我真退不出去的話,那麼我現在所做的又是什麼呢?趙匡亂衝破不了趙家,更邁不出趙驚雷這個背影,我恭三兒何德何能能夠在北京出頭?”恭三兒佝僂着身體,已經把這根紅塔山的菸嘴咬爛,但沒有鬆開的打算。
龜三沒有說些什麼,只不過表情凝重到了極點,像是要反駁恭三兒些身,卻憋着什麼都沒有開口。
“大嶽,接上四川走吧,再待在這裡,沒有什麼意義了。”恭三兒面如死灰的說着,或許這一次離開,就真的離開了,他已經想象不到那個最初的目的了。
靠着牆的大嶽點了點頭,或許他們就不該回到這座城市,但好在沒有什麼遺憾可言。即便是過上十年,幾十年,他們也沒有問心無愧,如果有一些東西的話,那麼就是一個遺憾,一個怨不得任何人的遺憾,不能怨扮了一次紅臉的趙匡亂,不能怨沒有能力的自己,只有把這股怨氣妄自定在這個時代身上,錯就錯在了這整個世界。
“都TM滾吧。”龜三憤憤不平的說着,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這次是真動了肝火,甚至龜三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或許怪就怪在龜三有些捨不得那個匆匆的歲月,但人生就是如此,那些還不知道如何珍惜的歲月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溜走,讓那些不知道何時失去的患得患失,即便是拼盡全力也無法得到,即便是得到了,也徹底變了味道。
恭三兒笑笑,這次沒有跟龜三大吵大鬧,僅僅是衝龜三拱了拱手,有些江湖的禮數,輕聲道:“希望以後不會後會有期了。”
“希望如此。”龜三轉過臉,似乎在冷笑的說着。
恭三兒再次攙扶起大嶽,就這樣徹底消失在了龜三的視線,或許他們真的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因爲有些東西,出現了缺口,就再也填補不上了,或許他們能做的,就是在出現缺口的時候,能夠乾淨利落的放手。
或許能夠走的坦然。
龜三揉了揉眼,叫罵着,終究他還是沒給恭三兒這根菸,他想留到有生之年任何時候,如果他還能遇到這位小爺的話。
“你回虎頭山伺候你家老爺子,我帶着四川在這個大中國走走,畢竟還有沒走過的地兒。”恭三兒攙扶着大嶽說着,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這是恭三兒臉上很稀罕的神情。
“小爺,你說這一別,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了吧。”大嶽說着,臉上也帶着與龜三相同的遺憾,說他不懷念那個站在同一個戰線的日子是假的。
“人生路還長着,雖然這話對我來說矯情了點,但對你來說,一點都不假,如果在那座小山呆膩歪了,去青島等我。”恭三兒說着,那空出來的手拍了拍大嶽厚實的肩膀。
大嶽重重點了點頭,再次回過頭望着,沒有人追上來,這條長街甚至連一個行人都沒有,或許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那場婚禮上,以至於忽略了這兩個有那麼點故事的小人物。
經驗豐富的司儀上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沒有懷疑這鞠躬到底是不是問心無愧。
老掉牙的套路,卻完完全全的掩蓋住了剛剛的不愉快,或許對這對新人來說有些唐突和草率,但既然站在了這裡,當着這半個北京的面,誰也不可能做出任何異常的舉動來。
離開高臺,這對被應酬壓過去的男女緊緊攥着的手就這樣鬆開,如同兩個陌路人,走過了該一起走的路程,剩下的只有越走越遠,因爲這一切,原本就像是一個孩子的鬧劇。
空蕩蕩的後臺,與熱鬧非凡的現場有着很鮮明的對比,只有靠着牆的趙匡亂與卓月。
“榕樹下的女人是誰。”卓月看着一言不發的趙匡亂說着。
“我女人。”趙匡亂擡起頭,直視着卓月說着,如果說這句話放到任何新郎官的口中,這場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肯定會破碎的連渣渣都不剩下。
卓月看不出是在發火還是在輕笑,只不過那隻手慢慢摸向趙匡亂的腰間,狠狠的擰了下去。
趙匡亂沉着臉,像是一個木頭人一般,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反應,這讓卓月有點懷疑,是不是眼前這個傢伙早已經死了。
卓月惺惺作罷的鬆開手,覺得自己是擰到了趙匡亂的肉,有些無可奈何道:“知不知道在自己媳婦眼前說出這句話是很失禮的。”
“我不想騙你。”趙匡亂表情木然的說着,木然到呆板,似乎在卓月面前,從未露出過多餘的神情,就像是一個機械人,甚至要比機械還要生硬幾分。
“說的倒是挺漂亮,還是那個青龍村的女人是誰?”卓月盤問着,或許這個男人是所有人眼中的白眼狼,但卓月知道眼前這個傢伙不是白眼狼,至少對在乎自己的人,這就足夠了。
“我姐,也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趙匡亂再次說着,如實交代。
卓月的小手再次爬上趙匡亂的腰,不過正要狠狠從那個原先的地方擰下去的時候,趙匡亂握住了那隻微涼的手,衝臉色微紅的卓月搖了搖頭。
“怎麼,你也知道疼?”卓月覺得這個場景有些好笑。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們也沒必要裝作愛着對方的樣子,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配不上你,不是故作姿態,這也是打心眼裡的實誠話,自始至終,我趙匡亂就沒把自己當做你的男人,配不上,也做不到。”趙匡亂說着,慢慢鬆開這隻微微顫抖的手,他知道自己對眼前這個女人有些太過刻薄了點,他也知道眼前這個女人能夠爲他低下頭是多麼大的恩惠。
不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是他不敢享受這份溫柔,因爲他一定會辜負。
“你真是個傻子。”卓月聲音顫抖的說着,連帶着肩膀也有些顫抖,像是在強撐着什麼。
“這句話,我已經聽了一千遍一萬遍了,或許我就是個傻子,傻人就該做傻事。”趙匡亂笑了笑,轉過身離開後臺,又或者離開了自己的婚禮。
只留下一個任何男人都會心疼的女人,她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魅力,趙匡亂怕自己再待下去,自己真的會忍不住愛上這個女人,儘管趙匡亂還不了這個愛情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又或者不敢再次面對這些對自己來說很奢侈很奢侈的東西。
正是因爲她太過優秀了,以至於讓趙匡亂以爲自己站在她的身旁,會毀了她的優秀。
自認爲還是瀟灑的離開後臺,趙匡亂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魚塘前,一屁股從那雨花石上坐下,面對這潭湖水,有一種跳下去的衝動,這一刻,趙匡亂莫名想起那個跳江女人,想起這個,趙匡亂笑了笑,感覺時光這東西就如同一眨眼,總在以爲很緩慢很緩慢中,悄然劃過。
在湖邊點燃一根菸,趙匡亂仰着頭,似乎大雨過去,北京的天也會如此明瞭,這場雨不光光是洗濯了這座城市的塵埃,似乎同樣洗濯了這個城市的天空,變的一塵不染。
“小爺,後會有期了,雖然這種離別,實在有點太強差人意了點。”趙匡亂喃喃着,覺得恭三兒能夠出現在這裡,已經足夠了,這一次分離,對他與恭三兒都好。
沒有回答。
“我不知道該說你傻還是該說你聰明,就這樣把我妹妹丟到婚禮上跑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趙匡亂身後響起。
趙匡亂知道自己身後這傢伙的尊容,隨手撿起一顆石子丟向湖面道:“可能兩邊都有一點。”
“換做旁人,能夠娶到這麼一個女人,做夢都該偷笑了。”卓良玉笑道。
“別把我說的那麼神聖,我要是再有野心一點,說不定連做夢笑醒的那一類人都不如。”趙匡亂說着,或許正因爲他恰恰屬於一個異類,纔會被這個卓家所看上。
卓良玉大笑,愈發覺得眼前這個傢伙有意思,拍了拍趙匡亂肩膀道:“野心這東西,不是別人給你的,也不是一個死人給的,更不是這個時代賜予的,是自己給自己的,這話我先保留着,如果你碰巧活過了今晚,我們再好好聊。”
卓良玉說完,也不管這話到底有何意義,這就這離開,留下一個不知所云的趙匡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