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把新買的手機交到河手裡的時候,河心裡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他先把草兒的號碼輸入進去,然後找了個藉口把妻子支開,興奮地給草兒發了個信息,“我出了車禍,正住在和你一起的醫院裡,但沒什麼大礙,只是想你……”
他想象着草兒這段時間沒收到他的信息不知會着急成啥樣,他又想着草兒的病會不會每況愈下,草兒得的那種病不容樂觀,而自己又行動不便,再說草兒那兒有黑馬,自己的出現怕又會掀起軒然大波。
一想到自己只能被動的等待,河的心裡就莫名的煩躁,他一次次地被自己內心深處想見草兒的想法鼓動着,那想法像漫過堤壩的潮水,一浪一浪地涌上來,然後又一波一波地蕩回去,就在這種無休止的糾纏中,河的心無法平復。
他等着草兒的回信,他想草兒會很快給他音信的,草兒也會像他想念她一樣的想念着。
但是,他沒等到他想要的音信,等了好久……
他的心開始一下下地提到嗓子眼,吊的高高的,懸在半空,那種沒着沒落的感覺讓他的心裡空落落的。
是草兒生我的氣了,還是草兒的病情又加重了?一想到草兒的病,他的心裡就針扎似的疼,這個可憐的小女人,忍受了身體上多麼大的折磨啊,那病魔就像一條毒蛇吞食着她的身體,一點點地讓她失去一個健康的體魄,再也看不到她紅潤的面龐,再也看不到她婀娜的身材,再也看不到她靚麗的倩影,她就像西邊遠天那抹紅霞,在經歷了生命短暫的輝煌之後,消逝了它的色彩,遁隱了它的身形,成爲了一個遠去的傳說。
他的想象和現實的情景實實在在的吻合。
草兒正是躺在病牀上,頭髮蓬亂,眼神迷離,她身體的機能正在一點點地衰退,她已從一個生機勃發的女人弱化而成一個懨懨的病人。她的手已經顫抖的無法拿穩任何東西,她讓黑馬把她的手機放到牀頭,但那裡面已經好久沒傳來一點聲音了,好象也和她一樣正一點一點地被人遺忘。
每次有手機鈴聲響起,她都會下意識地扭頭望向自己的手機,但每次她都又失望地扭過頭來,不是它的手機,那裡依然死寂一般沉默。於是她的眼裡就又落滿了灰塵一樣暗淡迷濛。
唉!……她在心裡暗暗嘆氣。好久沒有河的信息了,他又把我忘了,漸漸的他又把我移出心房了。唉!……誰會去想念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呢?唯有忘記纔是對時光最好的交代吧!
恍然間,記憶的通道迷濛地閃爍在星光之下,一段熟悉的旋律嫋嫋地從遠處傳來,悠悠地滑進了她的心裡;一個朦朧的身影站得遠遠的,不,是一雙眼睛,遠遠的、卻是癡癡地在看着她,在五年前的那個春天,在那瀰漫着咖啡幽香和音樂溫情的咖啡屋裡,一個眼睛在追隨着她,啊!……真像是一場遊戲啊,是的,像是一場遊戲。讓她這個步入中年的女人,一下子有了一種新奇的感覺,她以爲這將是她以後美好人生的一部分……
草兒覺得河是她前世的緣,遲來的愛,是她人生旅途的精神驛站,生命天空的絢麗夕陽!可是,可是……時光留不住,春去已無蹤。恍然昨日,萬般成空。
想起,淚下……
任何一個溫柔的細節,草兒都歷歷謹記。
這樣的回憶很溫馨但也很殘酷,與河五年的故事在她的腦子裡就像是一些色塊、各種顏色的色塊。這些色塊五彩繽紛閃閃爍爍地,透過陽光就那麼靚麗着她的眼,可是現在陽光漸漸黯淡,漸漸消失,她生活的天空倏忽間變成了空白一片。
她像是被剝奪了靈魂一樣,空留一個軀殼,目光呆滯地躺在牀上,沒日沒夜。
河躺不住了,沒有草兒的消息讓他覺得每一個日子都那麼難捱,他試圖把草兒放下,把草兒忘卻。可是能放的下嗎?五年的情感糾纏,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無盡思念,幾乎把自己與生俱來的情感和盤托出,毫無保留的交付出去!這豈能是叫一聲停就能停,說一句放就能放得下的呢?
是草兒,燦爛了他每一個平淡如水的日子,在有草兒的日子裡,他們用心栽種出一片深情,讓愛意在心底盪漾!讓柔情在指尖蔓延!他的思想早已被草兒佔有!
要去看草兒!要去看草兒!要去看草兒!……
這個想法在他的心裡爆滿,呼呼地往外闖,他騰地一下從牀上坐起來,把坐在他身邊的妻子嚇了一跳,連忙問他怎麼了,他裝作很平靜的樣子說覺得有些憋悶,想出去走走,妻子竭力勸阻他,但他不顧妻子的阻攔,還是下了牀。妻子要陪他一起去,他死活不答應,說自己很想一個人靜一靜,妻子萬般無奈,只好看着他獨自一人一瘸一拐地走出門去。
他沒有去草兒的病房,而是先走進了醫生辦公室,他想詳細地向醫生打問下草兒的病情。
醫生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幾眼,鄭重其事地問他是草兒的什麼人,他推說是親戚,醫生看到他很關切的樣子,倒像是親戚,這才向他交代了草兒的情況。
河感覺到自己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剎那間重似千斤,他像一個木樁一樣杵在了椅子上,他無法動彈了,他受傷的腿部根本支撐不了他遭了重創的身體,他兩隻手死死抓住那根用來支撐他身體的柺杖,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醫生被他的反映嚇住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急切地呼喚着他:“喂!喂!你沒事兒吧?”他這才勉強醒過神來,痛苦地搖了搖頭,兩行淚順着眼角悄然滑落。
他緩慢地站起來,忘了和醫生道別,蹣跚地向門外走去。他改變了方向,他不敢去草兒的病房了,此時此刻,心中翻滾的痛苦的波浪遠遠超過了對黑馬的顧慮,他覺得自己一下子掉進了暗黑的海底,拼命地掙扎,大聲的呼救,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勞,竭力的掙扎只能讓他越陷越深,更加無力自拔。
他一步一挪地向病房外的空地走去,那其實並不長的一段路,卻走得他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當他找到一個落滿了灰塵的長椅坐下來時,彷彿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他落寞地坐在那裡,眼睛裡沒有絲毫光芒,醫生的話一遍遍地在他腦子裡迴響着,每一句話都像裹着一層堅硬的鐵皮,每一字每一句都敲打得他腦膜生疼,他下意識地抱住了腦袋。
人常說,時間是抹平一切創傷的良藥。對他和草兒來說,時間是壓在他們身上的一座沉重的大山。時間讓他們的希望一點一點破滅,讓他們越來越難以承受。可是,他現在還是要用“轉眼間”這個詞彙來解釋這所有的宿命,是的,轉眼間五年過去了,對於五年間發生在他和草兒身上的所有的故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草兒眼睛裡發出的光芒、草兒額頭滑潤的皮膚、草兒柔順絲滑的長髮、草兒身體散發的清香、草兒像沸騰的岩漿一樣的**……都清晰地刻在他的心裡,也時刻浮現在他的眼前澆注着他乾躁的心田。
可是所有這一切都將隨着屬於草兒的那顆流星的隕落而煙消雲散,而屬於他們的2048也將從此不復存在,故事纔剛剛開始卻又無可挽回地拉上了令人傷感的帷幕。
“不!不!不!……”河喊出聲來,那聲音撞在清冷的空氣中又撞回來,沉重地敲擊着他的心靈。“一定要救救草兒,一定!……”那堅定的意念在他的心頭升騰起,隨之升騰起的還有希望的烈焰。
“我要把我的腎交出去,把我的心交出去,救草兒!救草兒!”這個想法在他的心頭盤旋,就像一隻蒼鷹一樣,緊緊地攫住了他的心。
他像是受了很大的鼓舞,一下子坐正了身子,頭擡得高高的,眼睛裡浮現出了因激動而跳躍出的光芒。
他呼啦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邁開步就要走,可腳底下一軟,一個趔趄,差點跌坐在地上,他猛地抓住椅背兒,這才站穩。
正在這時,他兜裡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妻子的電話一下子把他拉回到現實中,他認清了他所處的位置,他也認清了他自己。他的情緒又不可控制地低落起來,委屈、傷感、無奈一齊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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