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想着給草兒換腎的事情,河一晚上都沒睡踏實。一大早,他就起來了,雖然身體感覺有些疲憊,腿還是木木的不舒服,但這些並不能干擾他的思想,他腦子裡只想着儘快和醫生談談給草兒換腎的事情。
妻子給他準備好了早飯,熱乎乎的油餅、豆漿,但他沒有胃口,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妻子勸他多吃些,他沒吭聲,但也沒多吃。妻子隱約感覺到了他的異常。
昨天他就不顧妻子的阻攔,拖着傷腿走出去大半天,還是妻子打了電話把他叫回,回來後總是思慮萬千的樣子,凝着眉,不說話,妻子問什麼,支吾幾句就過去了。晚上又聽到他不斷翻身的聲音,妻子猜想他八成是有什麼心事了。
吃過早飯,在牀上又坐了會兒,河執意要下地,妻子伸手攔他,他把妻子的手推開,妻子再攔他,他惱了,一把把妻子的手擋開,穿上鞋拄上柺杖氣咻咻地走出門去,留下妻子在他身後發呆。
過了一會兒,妻子好象醒過神來,也急慌慌地跟了出來,追上他,上來就攙扶他。他站住不走了,非要妻子回去,妻子直搖頭,說他一個人出來不放心,要陪他。他說不用,自己能行,你要不回去,我就站在這裡,一直站下去。妻子沒轍,一跺腳賭氣回到了病房。
妻子一離開,他就挪動着腳步往醫生辦公室走去,找到草兒的主治醫生,用堅定的口吻對醫生說他想給草兒捐腎,醫生先是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待醫生搞清楚他的意圖後,很是感動。醫生勸戒他要慎重考慮,捐出一個腎後就變成了單腎,對身體多少會有些影響的,希望他冷靜地考慮這個問題。
他說考慮過了,一定要捐,他不能看着一個鮮活的生命從他眼前消失,他受不了。醫生問他和家屬商量過了嗎?都同意嗎?不要有什麼麻煩發生。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醫生說要不這樣吧?這也不是件小事兒,要不你先回去再考慮考慮,考慮成熟了覺得不後悔,再過來簽字辦手續。他說不用考慮了,抓緊時間吧,多一分時間草兒就多一分希望。
醫生擡起頭盯住他,眼睛裡就有了一絲光芒,醫生被眼前的這個男人感動了,同時也爲草兒感到欣慰。在醫院裡什麼樣的事情都可能發生,見慣了生老病死,醫生有時也變得有些麻木,但醫生還是被河的真心付出感動了。
“你稍等,我出去一下……”醫生說完就走了出去,剛走到走廊上,就被河妻攔住了,上來就問醫生剛纔進去的那個男人找醫生做什麼,醫生奇怪地看了河妻一眼,沒說話,徑自朝前走着,河妻一直隨着醫生非要問個究竟,醫生被她纏得心煩了,隨口說了句,“他要換腎!”“什麼?換腎?”“是啊!換腎!”“給誰換腎?”“一個病人呀!”“天吶!”
河妻撂下醫生,轉身就去找河。當她滿臉通紅,氣喘不止衝進來時,河驚了一下,他沒想到妻子會出現,他哪裡想的到妻子被他趕回病房後是怎樣的坐立不安,在那種惴惴不安中妻子又跑了出來一路跟在他身後看着他走進了醫務室。
妻子衝進來二話不說拉起他就走,他被氣憤中的妻子險些拽個趔趄,他猛力地往後撤去,一下子又跌坐在椅子上。妻子見沒拽動他,又過來用力,他一把抓住妻子的手,大喊,“你做什麼?”“要你回去!你不要命了?換腎給別人,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妻子稍微停頓了一下,“救人?救誰?你的命還需要別人來救呢,你又能救得了誰?……”妻子一臉的悲傷。
正在爭執當中,醫生領個男人進來了,兩人才收了手,河妻一個箭步竄到醫生面前,漲紅了臉,大聲的喊着,“醫生,我們絕不換腎!絕不!”
“噢……”醫生顯得挺平靜,“你們商量好了嗎,換還是不換?”醫生平心靜氣地問,“換!”“不換!”河和妻子幾乎是同時發出聲音。
“這不,我把病人家屬都叫來了,你們可要想好了……”醫生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黑馬。
這時,河和妻子才注意到了醫生身後的黑馬,黑馬也正用質疑的眼光望着河,黑馬暗自思忖着:“這個男人咋這麼眼熟呢?好象在哪裡見過……”
河也愣在了那兒,他不知該說什麼好,雖然他很清楚既然決定了捐腎,那就一定要和草兒的愛人見面,也許就會有一些尷尬的場面出現,但他還是摒棄了諸多顧慮,決定把救草兒放到第一位。可真的當他面對這些的時候,他又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了,不像是他捐腎救人,倒像是他做了什麼錯事似的。
黑馬好象想起了什麼,猛得睜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你……你是河?!”
“我是河!”短暫的緊張之後,河平靜了下來,該來的總歸要來的,他想,不過他又覺得在這緊要關頭黑馬還是會以草兒的病爲重的。
黑馬驚訝地看着河,傻了一樣半張着嘴。他想,眼前的情景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意外了。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妻子的藍顏知己,自己一直耿耿於懷的人,可現在這個人竟然要給妻子捐腎。
他一時被憋住了,他不知道該對河說什麼,憤慨、傷感、無奈、還有些許感激一時間都涌上了心頭。
他無力地靠在身後的牆上,好久沒有說話,一切竟然來得是這麼突然,來得是如此的奇怪,他實在不能因爲河的出現而欣喜若狂,他做不到,相反,他有了一種陷入了一場玩笑之中的感覺。他覺得他被命運嘲笑了,很滑稽,命運刻薄地對待了他,而他卻無能爲力。
他難以集中精力,草兒那張完美的臉龐出現在他的腦子裡,草兒的完美讓他不能接受她被破壞或是毀滅,不能,絕不能!!!
“什麼?你說什麼?”半晌,他纔像從一場夢裡醒來了一樣,他簡直不能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事。
“我是河,我要救草兒!”河的聲音鏗鏘有力地傳過來。
“不,不……噢,對,要救草兒,救草兒……。”黑馬一下子亂了陣腳,他突然覺得自己忽地被拋得遠遠的,沒了着落。
河妻好象也從黑馬的反常表現中看出些端倪,有了腎源應該高興纔對,可這個人卻爲何是這樣的表現呢?不對,得問問河!
“你要給誰換腎?”河妻的語氣又急切又冰冷,像是拋過來一個冰疙瘩,硬硬地砸在河的心頭,河低頭不語,“你倒是說話呀!”河妻催促着,河緩慢地擡起頭,“草兒……“
“什麼?你要給草兒換腎?你瘋了?我絕不允許!不允許!”河妻一想到河與草兒的那些曖昧,她的心裡就燃燒起了熊熊的火焰,她兩眼瞪的溜圓,一副應戰的架勢,她不知是要捍衛自己還是捍衛河,她拿出了十足的勇氣,一定要阻止這件事情進行下去。
“你們想好了嗎?到底怎麼辦?”醫生被眼前這三個人制造的局面搞得有些雲裡霧裡,他耐心地看着這三個人的這齣戲,但他還是決定得及時地阻止他們,拿個決定纔是他最想要的結果,否則醫務室將被他們搞得一團糟。
“我決定了,一定要捐!救人要緊!”河說這話的時候,又頗有深意地看了黑馬一眼,黑馬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臉上的表情複雜極了。
“我不同意!你畢竟是我丈夫,我和你有着緊密的關係,你少個腎,增加了你的負擔,也增加了我的負擔,最主要是影響到你身體狀況,叫人爲你擔心!醫生,不能讓他捐,我不同意!”河妻斬釘截鐵地說。
醫生把目光又轉移到河身上,像是建議,“她畢竟是你妻子,你也得考慮她的意見,不能一意孤行,要不你們再商量商量?”
“不用了!我決定了!救人要緊!趕快簽字吧!”河的語氣異乎尋常的鎮定。
河妻猛得上前搡了河一把,然後轉身跑了出去,留下了一路痛哭聲。
醫生又用徵詢的目光望着黑馬,黑馬默默地點了點頭。
當河的父母聞訊趕到醫院的時候,河與黑馬已經在醫生拿出的兩份協議上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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