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元13年11月25日,周世平到輝州府衙,正式出任京兆府府尹
。周世平的身邊暫時只有譚振、蔣鬆華、周祥瑞、周富貴等人,其餘官吏,現在還在淮揚州。
唐昌旭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盼來了周世平,唐昌旭身後,是諸多馬上要離任的輝州府官員,這些官員亦得到了安排,不過,悉數離開了京城,到各省去赴任了。
唐昌旭用最快的速度交了官印,然後推脫身體不適,很快離開了府衙,周世平有些愕然,又不好說什麼。移交儀式很快,所有離任的官吏,將相關物品交給了府丞譚振,紛紛告退。周世平臉色漸漸陰沉,沒有見過這般移交的,什麼話不說,交了東西便離開,擺明了不歡迎自己,看來,京城裡的水不淺啊。
周世平並不知道,爲了京兆府衙官吏的事宜,朝廷中出現了少有的震盪,以右丞相魏鑫、吏部尚書歐陽健爲首的官員,堅決反對如此大面積的調整,以政務的連續性、新任官員過多、京畿重地不能有波動爲由,一齊提出意見,在政事堂集議時,堅決反對調整,關鍵時刻,主管吏部的左丞相司馬雲支持輝州府衙官吏調整意見,左都御史何旭凱亦表示支持,皇上最終拍板,支持輝州府衙官吏的調整。
這一切事情短時間便完成了,魏鑫、歐陽健根本來不及準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京畿不比山南省,裡面牽扯的利益太多,若是周世平單獨上任,魏鑫、歐陽健巴不得,可是,周世平帶着一衆官吏上任,讓兩人很不舒服,雖然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兩人總覺得這是一次重大失敗。不過,魏鑫並不是太着急,周世平不是還沒有動嗎,若是他真想在京畿之地大動干戈,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歐陽健則不同,顯得特別焦躁、激動,周世平每一次的調整,都令歐陽健感到強烈不安,如今周世平到了京城,杜得勝的話語不時飄進歐陽健的腦海,歐陽健甚至覺得自己快要被瘋了。
周世平上任的第一天,什麼都做不了,手下就是一個譚振,原來沒有調整的就剩一個儒學教授,從9品的官吏,起不來什麼作用。
周世平依據蔣鬆華的建議,封閉了府庫、銀庫,這些任務,都是跟着周世平的府兵完成的,周世平原來準備暫時不接府庫、銀庫,唐昌旭的態度實在令周世平惱火,最終周世平還是聽了蔣鬆華的,和前任嘔氣,最終收拾殘局的還是自己。
周世平徵求了蔣鬆華的意見後,當天便調整了幾個吏員,京兆府衙裡面有六曹,分別是吏曹、刑曹、戶曹、禮曹、兵曹、工曹,其中以刑曹和戶曹最爲重要,蔣鬆華出任刑曹主事兼任刑名師爺,周富貴出任戶曹主事,周祥瑞出任兵曹主事,其餘主事暫不調整,凡被調整的主事,仔細辦好移交,在家中候命。
周世平回到府裡的時候,看見唐昌旭坐在堂屋裡,正在喝茶等候。
“周大人,今日得罪了,在下也是無奈,只好到周大人府上賠罪了。”
“唐大人說哪裡話,到了世平府上,便是客,唐大人今日不要推辭,我們好好喝幾杯。”
“恭敬不如從命,在下就打擾了。”
飯菜美酒被端到書房裡,進去的只有周世平、唐昌旭,周世平本來準備叫人去通知蔣鬆華,蔣鬆華如今還住在睿親王府裡,過兩天便會搬出來,周世平準備爲蔣鬆華單獨租一處房屋居住,周世平的府邸附近,有不少地方可以租到房屋,想想後還是算了。
“周大人,在下今日貿然離開,定是惹周大人生氣了,想來也是,恐怕沒有哪裡的官印結交有這般的情形。”
“唐大人既然有苦衷,世平自然不會上心,不過,唐大人的苦衷,是否能讓世平知曉啊
。”
“周大人,具體情況,你都知曉,也不要在下多嘴了,在下任京兆府尹5年,算是一塌糊塗,名聲也出去了,如今總算是致仕了,準備過兩日後,回家鄉養老了。”
“唐大人爲京畿之地勞,衆人皆知,就不要謙遜了,如今皇上准許大人致仕,卻將這副重擔交與世平,世平惶恐啊。”
“周大人說笑了,你是殿試探花,睿親王愛婿,在山南省政務突出,才被皇上寄予重任的,在下相信,輝州在周大人治理下,一定會煥發生機,在下這裡先行祝賀周大人了。”
“唐大人既然對世平如此看好,世平有一提議,明日世平便上奏皇上,言唐大人對世平信心滿滿,願意留下輔佐,共同致力於輝州之發展,唐大人看如何?”
“周大人開玩笑了,在下恐不能勝任,不能勝任啊。”
“唐大人,既然來到世平府上,就該說些實話,京畿之地,誰都知曉,一步不慎,便難以善終,唐大人在京畿5年,能夠全身而退,顯然有着過人之能力和細緻之觀察,今日世平本來是準備和唐大人詳談,孰料大人交付大印便離開了,弄得世平好不狼狽,現在又送恭賀,世平不知道究竟是哪些地方得罪唐大人了。”
“周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唐昌旭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很不好意思。
“唐大人,世平希望您能夠說些京畿之地的情況,當然,世平不能強迫大人。”
唐昌旭端着酒杯,接連喝下幾杯後,又是一陣沉默,周世平陪着唐昌旭喝酒,什麼都不說,良久,唐昌旭下定決心,開口了。
“周大人,在下明日就要離開京城,本是想着遠離京畿之地,此生不再踏足一步了,周大人年輕,弱冠之年,便是朝廷三品大員,前途無量,在下也想開了,盡力助周大人一把,不過,在下所說,乃是一家之言,對錯還需周大人自己去體驗。”
“唐大人,世平在這裡先謝過了。”
“周大人,京畿除了京城,尚轄11縣,管轄的地方雖然比各省小,但卻比其他省難以管理,原因無他,京城是權貴集中之地。在下這些年來,幾乎沒有做過什麼事情,如今想來,悔不當初啊。先說11縣,其中,平同縣、平義縣駐紮有10萬羽林軍,府衙難以管理,兩縣大部分事情都是羽林軍做主,在羽林軍眼裡,府衙官吏不值一提,槐林縣、太章縣、登泰縣、永景縣,都有皇莊,司馬丞相、魏丞相在四縣亦有土地、宅院,府衙官吏不好招惹,其餘樂都縣、南廣縣、漢充縣、興羅縣、葉睢縣,散佈着一些朝中權貴的土地,宅院,稍不注意,便不知得罪了哪方權貴,這11縣中,以槐林縣、太章縣、登泰縣、永景縣條件最好,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平同縣、平義縣次之,樂都縣、南廣縣、漢充縣、興羅縣、葉睢縣稍差。每年之賦稅,收繳頗難,各縣不少百姓依附權貴,甚至將土地併入權貴土地之內,收繳賦稅之時,官吏忍氣吞聲,還不時遭遇責難,大周律,官吏士紳一體納糧,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於上青天。再說治安、司法,百姓遭遇權貴,告狀無門,有那不信邪的,找到縣衙、府衙,輕則捱打捱罵,重則家破人亡,這些年過去,百姓不敢告狀了,京城內,權貴子弟飛揚跋扈,無法無天,打人、罵人、搶人的事情比比皆是,引起了反響後,好一點的,賠付一些銀兩,雙方了事,狠心的,索性再添一把火,動輒衝入他人家中,威脅恐嚇,令受害人不敢言聲,唉,在下眼睜睜看着這些事情發生,卻無能爲力。最後,再說那羽林軍,羽林軍守衛京畿之地,責任重大,軍中將領,多是戰功赫赫,或者是宗族子弟,在他們眼裡,輝州府衙根本就不存在,羽林軍軍士,偶爾有危害地方的,都是軍中自行處理,府衙不敢也不能過問。如今這京城,表面上看來,繁華無限,可這繁華背後的罪惡,無人注意到啊
。”
“京兆府衙的官吏,本性不壞,處在這樣的環境中,爲了生存,只能變通,可惜,變通時間長了,習慣了,慢慢本質亦變了,助紂爲虐,欺善怕惡,百姓喻府衙的官吏乃是權貴的跟班,好事不做,壞事做絕。這次,周大人帶來了諸多同僚,可是,周大人一定要注意手下的吏員,這些人,長期混跡京城,三教九流都有接觸,最是能夠察言觀色,稍稍軟弱的上官,便可以被他們玩弄於鼓掌之間。”
“周大人,在下在京城5年,倍感悽慘,在下身後無任何背景,誰都得罪不起,就是手下官吏,後來亦看透了,陽奉陰違,我行我素,在下也不以爲意,上不能爲皇上盡忠,下不能護全黎民百姓,憑什麼讓下屬尊敬,周大人以爲在下有本事,慚愧啊,在下就是什麼事情都不管,能忍不該忍之氣,方得以保全啊。”
唐昌旭說到動情出,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周世平不好勸,唐昌旭心裡不舒服,需要傾訴,需要發泄,如今自己就是最好的聽衆,而且知曉了一些京畿之地的情況。
唐昌旭很快便喝醉了,周世平吩咐奴僕,送唐大人回府邸。
11月26日,京兆府衙,簽押房內室。
周世平將唐昌旭說的所有情況詳細告訴了蔣鬆華,蔣鬆華仔細聽後,思考了好一會,方纔開口說話。
“世平兄,唐大人的話有一定的道理,自古民不與官鬥,若是官吏不如百姓之地位,恐怕就要天下大亂了,勞心者與勞力者之區別,亙古不變。說到府衙、縣衙之作用,我不太贊同唐大人之觀點,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若是沒有一絲血性,無人在乎你,身爲京兆府尹,處理事情要有技巧,一味躲避,最終是吃力不討好,至於府衙的官吏,無奈之舉,值得同情,但助紂爲虐就太過了。京畿之地,衆人皆知難以管理,不出重拳,不下猛藥,不會有所作爲的。”
“鬆華兄,世平也考慮了很久,比如說懲戒權貴子弟、整頓吏治、改善民生、嚴格司法等等,想來想去都有不妥,世平以爲,府衙之政務,總該有所側重,否則,難以做好任何一件事情啊。”
“世平兄,你想左了,京兆府尹,事無鉅細,都要管好,再說了,哪一件事情,都會牽扯到其他事情,沒有獨立存在的,目前京兆府衙是無法確立重點的,比如說整頓吏治,世平兄以爲吏員中沒有權貴子弟嗎,就是沒有,又怎麼知曉沒有權貴之家人呢。最好的辦法,是尋找機會,只要辦理好一件事情,尋找到突破口,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我以爲,目前最要緊之事情,是府衙官員的齊心,只要府衙官員一身正氣,不畏權貴,下面的吏員自然不敢放肆,當然,我不是要世平兄鐵面無私,如今的情形也做不到,只是在處理事情上,把握大勢、規矩,就能夠治理好京畿之地了。”
“鬆華兄,你說的很有道理,還有一件事情,我考慮很久了,我帶來的50名府兵,都是壯碩、勇猛之士,我準備將他們大都安排到巡捕房,維護京城治安,你看如何。”
“世平兄,你的考慮不錯,巡捕房很重要,必須牢牢控制在手裡,不過,我以爲,巡捕房還是要有一些原來的捕快,府兵剛入巡捕房,猛打猛衝,不知輕重,會令府衙被動,還是要知曉一些基本的要害之處。”
“好,鬆華兄,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處理,50名府兵,我交給你40人,由你安置,如今,你是刑曹主事,又是刑名師爺,這些本來就是應該你心的,送花兄,對不起了。”
周世平笑嘻嘻看着蔣鬆華,蔣鬆華這時才明白,原來周世平早設好了套子,就等着自己往裡面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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