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魏進忠傳完旨意自福州啓程還京,回程時朱靜月又偷偷潛回送親隊伍,魏進忠自回京城覆命,有朱靜月心腹侍女照應,泰王等人又不便對郡主多加關照問詢,竟然無人發覺。朱靜月一行來到福溪鎮,倭寇衝進來時朱靜月奮起反抗,殺了幾名倭寇刀客,但她到底沒有動手殺人的經驗,只覺手腳發軟,邊打邊退,逃至院中發現一個花窖,就偷偷潛了進去。
隨後倭寇劫持了泰王,包圍的官兵亂箭齊發,射死一些倭寇。鬼丸十兵衛來時半途中已得到主公兵敗被殺,萬念俱灰,竟不再抱逃脫之念,想起那位泉州參將,有心與他一較高下,一償所願,是以呆在陳府根本不思逃走。
朱靜月沒有什麼江湖經驗,一開始外邊廝殺震天,萬箭齊發,她便躲在窖中沒有出來,後來院內變得一片寂靜,直至聽到廳中二人交手的聲音,朱靜月偷偷上來察看,才發現是吳天德到了。
在陳家大宅內一聽吳天德的計劃,朱靜月立即應允,田伯光便尋了一具被砍死的血肉模糊的女屍穿上朱靜月的衣服,冒充郡主。大宅中王府帶來的僕役婢女幾乎死傷殆盡,其他人見過郡主模樣的人本就不多。被救出的泰王雖見過朱靜月,以他的身份又怎會去仔細辨認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屍?
丁紀楨領兵進來時,喬裝改扮的朱靜月就隨着田伯光趁亂混了出去。那位嚇得臉色青白的泰王殿下聽說郡主已死,立即勃然大怒,馬上將一切責任都推到受傷萎地的吳天德身上。他可是聽說過這位新任泉州參將,那是太子任命的,既是太子一黨,那還有什麼客氣的?
鬼丸十兵衛帶來的那些心腹武士均已切腹自殺,卻被這位泰王命令割頭懸屍,謊稱是他親自率軍斬殺的賊寇冒功。待一切安頓完畢,泰王安撫丁紀楨幾句,呵斥吳天德原地養傷、免去一切職務聽參,自己帶着些殘兵敗將,又令丁紀楨安排一哨兵馬直接回京城了。這位養尊處優的皇子殿下是真的被這種殘酷血腥的廝殺嚇壞了。
丁紀楨令親兵安排吳天德、朱靜月秘密尋了一戶人家住下,送走泰王又趕來見他。由於稅銀還未遞解出境,丁紀楨還需趕去護送稅銀出境,於是匆匆告別。
現在吳天德就被安置在福溪鎮一戶富商人家,傷口已經包紮好,躺在牀上休息。朱靜月雖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他,方纔卻也知道時辰不對。直至笑吟吟地將丁紀楨送出門去,那身子一轉,臉上已是寒霜一片。
受丁紀楨所託留下照顧吳天德的田伯光見勢不妙,眼看房中就要上演二女爭夫的戲碼,偏偏這兩位姑奶奶一個他也惹不起,正要躡手躡腳走出門去,躺在牀上的吳天德眼尖瞧見,連忙高喊一聲:“田兄,留步!”
這還是吳天德第一次開口叫他田兄,田伯光聽得心口一熱,心腸一軟,擡起的屁股撲通一聲又坐回到了椅中。吳天德瞧瞧板着臉看他的朱靜月,再看看那人小鬼大、臉上卻掛着一臉天真無邪笑容的曲非煙,兩個人都那麼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那份壓力可比面對鬼丸時要大多了,忍不住吃力地坐起來道:“靜月,非煙妹妹……”
朱靜月忽然滿臉堆笑地扶着他,道:“你身上有傷,快躺下,快躺下……”吳天德受寵若驚地躺下,卻覺着她扶着自己的手指掐住了自己臂膀,心裡一驚,剛剛做好忍痛的準備,朱靜月看看他失血蒼白的臉龐終究是不忍再下手摺磨他。
朱靜月其實倒沒想過要一個男人對自己從一而終,畢竟她從小到大見過的那些男人哪個不是妻妾成羣?在她的觀念中對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並沒有從心底的牴觸感,她氣的只是這混蛋才離開京城幾個月,就瞞着自己搞七捻三,看倆人的神情,已不是私訂終身那麼簡單,她是過來人,怎會不明白曲非煙看着吳天德時那神色風情意味着什麼?
事情已經發生了,又能怎麼辦?後邊還有一個賊眉鼠眼的傢伙正在那兒津津有味等着看好戲,她可不想讓外人看到自己和另一個女人爲了他爭風吃醋的樣子。
強忍着心中酸酸的味道,朱靜月淡笑着對吳天德道:“你好好養傷吧,我都瞭解,這位小妹妹也不知道認識你多久了?怎麼也不早點告訴我知道呢,讓人家整天陪着你個大男人在外邊奔波,你也捨得?”
田伯光摸摸下巴,打了個響鼻兒,心想:這話是以大婦自居了?那小魔女也不是好惹的,可憐的老吳呀,這下有你消受得了。
曲非煙年紀雖小,卻是冰雪聰明的人物兒,她只要吳哥哥陪着她就好,倒不在乎誰大誰小,何況這位姐姐不但認識吳哥哥早些,年紀也確實比自己大些。只是……這種語氣,是給自己下馬威麼?
小丫頭笑嘻嘻地對朱靜月道:“姐姐,非煙可是常聽天哥哥提起你呢,你們好久不見了,你們多聊聊,我去給天哥哥熬些雞湯喝。”
小姑娘竟不接招?田伯光大出意外,原以爲一定是針尖對麥芒,自己都屁股懸空,準備見勢不妙就逃之夭夭了,這可怕的小魔女怎麼忽然變成小仙女兒了?田伯光看向吳天德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欽佩、仰慕,什麼叫男人?這纔是男人呀!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擺不平女人又怎麼能叫男人?看看人家吳參將,唉,真是馴婦有術。對了,自己教過他房中術,怎麼他也得知恩圖報吧?連曲非煙這種小辣椒都能擺平,夫綱大振,這種本事怎能不學?
朱靜月看到吳天德看向曲非煙背影兒的眼神,還有田伯光那種異樣的目光,心裡不由怦地一跳:自己是不是太像個妒婦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自己又能改變什麼呢?雖然自己的身份尊貴,可是京城裡那些公主、郡主身份的深閨怨婦還少麼?自己能擁有這樣一個可心的郎君比起她們不知幸運凡已,可千萬不要因此失了天哥哥的歡心呀。
事情已是這樣,自己若總是這般模樣,豈不是把天哥哥的心全推到那小妮子身邊去了麼?看看今天,天哥哥爲了救自己,和那個倭寇高手以命相搏、身上有傷還想着回身來扶自己,他對自己,真的愛逾性命,有夫如此,還要求些什麼呢?
朱靜月也是聰明絕頂的人物,曲非煙的乖巧態度和屋裡兩個大男人所表現出來的反應,讓她猛然警醒,立即修正了自己的態度,忍不住握着吳天德的手,幽幽地道:“天哥,我……”
吳天德伸出一指按住她的嘴脣,微笑道:“月兒,別講話,是我貪心不足,你是因爲對我好,我明白。月兒對我很好、很好……”
朱靜月如釋重負,有些感動,有些委屈,眼睛裡漸漸沁出晶瑩的淚光,雙手捧住他的大手,貼在自己頰上,柔聲道:“傷口還痛不痛?人家其實好捨不得你,只要你對我好,我……我……”
吳天德一顆心放進了肚裡,攬着靜月的肩頭,讓她的臉頰輕輕靠在自己胸口,欣慰地想:唉,齊人之福,其實也不難享嘛!我這不是搞定了麼?
田伯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在今天自己沒有遭池魚之災,聊堪自慰,眼看人家兩口子卿卿我我,便十分識相地站起身,踮着腳尖走出門去。巧巧的曲非煙提着把菜刀興沖沖地衝過來,田伯光忙攔住她,神秘兮兮地往室內指了指。曲非煙看見他那鬼樣子,往室內瞧了瞧,嘟起小嘴兒用刀背在他手背上狠狠敲了一記,嗔道:“我家的事兒,不用你管……”扭轉身又直奔廚房而去了。
田伯光眼含熱淚,賭咒發誓:吳天德傷一好,自己就遠遠地逃開,從此再也不見他老吳這一家子的人啦!
引入競爭機制就是好呀。吳天德美滋滋地想:看看現在朱靜月讓自己半靠在她軟綿綿、香噴噴的身上,曲非煙坐在對面,用匙兒舀着雞湯,又用那紅嘟嘟的小嘴兒溫柔地吹涼了,餵給自己喝,溫馨哪。曲非煙本就好說話,現在朱靜月又放下了身段兒,一大一小兩個美人兒往那兒一杵,畫兒似的,好看呀……
感動得老吳一塌糊塗,喝一口雞湯,溫柔地對靜月道:“月兒,你對我真好。”
朱靜月笑眯眯地說:“你現在又沒錢,又沒權,再不對你好點兒,你該多自卑呀?”
吳天德:“……”
好像……曲非煙正捂着嘴笑?老吳的臉拉得長長得。
到了晚上,吳天德因許久沒和朱靜月在一起了,拉着她的手要她躺在自己身邊陪自己說話兒,可是朱靜月說得明白:不行,非煙妹妹偷偷看着吶,我一來就把你霸佔了,明天看見她,多不好意思呀?
吳天德眼瞅着大美人兒離開,又扯着嗓子把小美人兒叫來,小妮子倒是很想留下陪他,可是她說的話也太有道理了,弄得老吳都不好意思不讓她離開,小美人兒是這麼說滴:“天哥哥,家和萬事興對不?是哦,靜月姐好像見了我還有些不自在呢,我要去陪她睡……搞好關係還不是爲了你?傻哥哥……!”
傻哥哥呆呆地躺在牀上,納悶地想:人家說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擡水喝,我怎麼現在就成了沒水喝的和尚了。哼哼,等我養好了傷,大被同眠,一龍二鳳,看你們還往哪裡跑?想到這裡,臉上不禁露出白癡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