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華陰縣,就在西嶽華山腳下。丁紀楨啓程赴山西前得到吳天德要定居華山的消息,特意寫了一封書信交予吳天德。吳天德拿了這信,一路趕到華陰縣,去見縣令,縣太爺李老爺見是大名鼎鼎的平倭名將、當今山西巡撫丁紀楨的朋友,接待得好不熱情。聽說他要定居華山,派了自己的帳房師爺和縣裡有名的工匠陪他到華山挑選良址。
馬上就要有自己的家了,朱靜月和曲非煙興奮異常,一路上嘰嘰喳喳談笑不停。吳天德卻在心中盤算,記得令狐沖曾在玉女峰頂被罰思過,玉女峰是華山中峰,想來華山派就住在那裡,自己還是少去爲妙。一般人家都喜住向陽的地方,因此東峰、南峰也是不宜居住,畢竟朱靜月是假死遁隱,這華山頗多官紳別墅,如果被有心人探知就不好了。北峰地勢險要,不如去那裡尋一處地方,也比較安全。
朱、曲二女,再加上那師爺、工匠都唯吳天德馬首是瞻,能有什麼意見?於是一行人直奔雲臺峰。雲臺峰地勢奇險,‘自古華山一條路’指的就是攀登北峰的道路。衆人到了山下,都棄了馬、轎登山,一路從玉泉院,過魚石、靈官廟、五里關,走到青柯坪時,已是汗溼衣襟。
見鬱鬱蔥蔥的草木下,一條澗泉歡躍奔涌,吳天德脫了靴子,光着腳踏在清清涼涼的泉水裡,那涼意從腳心一直沁人心脾,舒服極了。吳天德忍不住對朱靜月、曲非煙道:“這泉水一衝,涼爽極了,你們都下來涼快涼快吧。”
雖然那位帳房師爺和幾位工匠都知趣地候在上面樹蔭下,又有溪邊青草遮掩,朱靜月也沒有膽量赤裸雙足下水,倒是曲非煙毫無顧忌,脫了鞋襪,提着鞋子跑進水中,踏得泉水飛濺。
看了二人站在水中那舒服模樣,朱靜月終是禁不住誘惑,紅着臉瞧了眼不遠處歇息的衆人,小心翼翼地除下鞋子,把一雙白生生的腳浸在泉水中。
她的腳秀氣極了,骨肉均勻,腳掌細嫩,膚色白皙,露出的一雙小腿纖柔勻稱,清澈的泉水歡快地流過她的足踝,清泉濯足,異常動人,那種曼妙誘人的風光,讓吳天德忍不住讚賞地嘆了口氣。
朱靜月注意到了吳天德欣賞讚美的目光,不禁暈生雙頰,明亮的眸子映着泉水的流光,瀲灩生輝。
吳天德忍不住道:“靜月,這裡風光不錯,我們就在這裡蓋一幢房子好不好?”
朱靜月點了點頭,曲非煙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我們快上去,向那幾位師傅說個明白。”興沖沖回到岸上,喚過那位師爺和工匠,曲非煙指手畫腳地比量着:“這裡呢,蓋一座亭子,那裡呢,房子要蓋大一些……”
朱靜月補充道:“花園要大一些,多種些果木花草。”那賬房先生在一邊提着個算盤噼嚦啪啦地算着,吳天德瞧瞧所需銀兩,再摸摸自己懷中銀票,暗暗嘆氣,朱靜月見了他臉上神色,微微一笑,走到他身邊,輕輕道:“天哥,不用擔心,靜月從京中出來,帶出了全部積蓄,雖然不多,也有三五十萬兩,蓋一座再大些的宅子也綽綽有餘。”
吳天德一聽有三五十萬兩之多,頓時精神一振,走上前指點道:“那裡再建一座深些的冰窖,冬天貯冰。還有還有,這個地方花園建大一些,那邊再建一個小一點的花園,把泉水引進來,池水深不可過膝,將來要給小孩子用的。”
那領頭的老工匠鬍子已經花白,蹲在岩石上抽着旱菸袋,邊聽邊點頭道:“嗯嗯嗯,東家放心,只要備足材料、僱足工匠,明年一入了夏,房子就可以蓋好了。”
吳天德一呆,問道:“怎麼,要明年纔可以蓋得好?”
老工匠呵呵笑道:“東家,這還是快的,要在這山上蓋那麼一座房子,想快也快不得的。”
吳天德皺了皺眉,道:“難道就沒有再快一些的法子?”
老工匠在石上磕了磕菸灰道:“在這裡蓋那麼大的一幢房子,可是沒那麼快。東家要是想快些麼,不如買一處現成的宅子,好好修飾一番,直接就可以入住。山下靈官廟不遠,有處宅子,是一位告老還鄉的官老爺留下的,東家如果有意不妨買下來,比自己蓋還便宜些。”
吳天德與朱靜月相視苦笑,想想這麼大一幢宅院,要從頭蓋起,也的確不可能,只得返身往山下走。那處宅院環境倒是十分優美,只是久無人住,水道堵塞,院中池塘都已乾涸。吳天德與那官紳留守的管家商議一番,掏錢買下,吩咐這些工匠多找些人來將宅院好生修飾一番,將山上泉水引進園中,再去置辦了傢俱用品,如此忙了五日,整幢宅子已煥然一新。
朱靜月、曲非煙熱衷於指揮着那些家丁們裝扮住處,吳天德站在院中望着華山險峻的山峰出神。沒有來時他也沒有想那麼多,到了這裡一想起玉女峰上山洞之中那五大門派的絕學,雖然吳天德不是嗜武如命的人,也不禁動心。
猶豫再三,終是剋制不住奇妙武功的誘惑,吳天德極想去一看究竟,和兩個美人兒說了聲出去走走,吳天德便去準備了些東西,向人問明瞭去路,沿青柯坪,經千尺幢、百丈崖攀到雲臺峰,直奔玉女峰而去。這一段路程頗遠,饒是吳天德功力精湛,一到無人處便以輕功疾行,也走了一個多時辰。
玉女峰絕頂的危崖極是好找,峭壁上一個不大的山洞,那時華山路途險峻,少有人攀登這樣陡峭的山峰,吳天德見山峰峭立、四下無人,展開身法飛奔而上。
思過崖山洞不大,洞中有一方巨石。吳天德瞧瞧果然和書中描寫的一樣,便拾起一塊石頭,在岩石四面探測敲擊,待敲到左面石壁時,聽到空洞聲音,心中不由一喜,運力便勁敲打石壁,只敲得幾下,那石壁竟裂了開來,吳天德不斷拓展洞口碎石,待容得一人進出時,便走了進去。
他來時已做了準備,身上帶了一枝火把,進入那窄窄的石道內,便點燃火把,果然見地上有一具骸骨,身旁兩柄大斧。吳天德心想:這必是魔教那位利斧開山的長老了,舉起火把向裡面照了照,石洞幽深,這人僅憑一雙利斧,將這巖壁劈開這麼長,實是叫人心中佩服。
沿着石道走出十餘丈,只見好大一個洞穴,四下照照足足可以容納近千人,火把光不及遠,但照到近處,也可以看到地上躺了許多骷髏,身邊放着的大多是些奇門兵刃。再往裡走,卻見一些骸骨旁扔着一些長劍,吳天德心想:這些想必便是五嶽劍派中人了。
他雖對這些武林人物沒什麼敬意,但看見骷髏的可怖模樣,也不願踩了上去,小心地繞過那些骸骨,看見石壁上果然刻着許多人形,吳天德初看上去,只覺繁雜之極,毫無頭緒,行得幾步,忽見壁上刻道:“苗青鋒破衡山劍法於此。”這一行之旁是無數人形,每兩個人形一組,一個使劍另一個使刀,粗略一計,少說也有五六百個人形,顯然是使刀的人形在破解使劍人形的劍法。
吳天德自己學的便是刀法,又曾親眼見過衡山莫大先生與不戒和尚一戰,頓時大感興趣,舉着火把仔細打量,只見那使劍人形所用劍法依稀便是莫大先生那日所用劍法,只是有些招式精妙之處猶有勝之。
衡山劍法以奇幻聞名,所以壁上這衡山劍法線條刻畫也最多,但那使刀者線條卻極爲簡練,吳天德細看他用來破解衡山劍法的招術,衡山劍法劍勢飛舞而出,輕盈靈動,而那刀法雖無許多花樣,卻是大開大闔,以拙勝巧,衡山劍法盡有無窮後着,如果有人使出這樣的刀勢來,那許多的後着在對方直逼中宮要害、不得不救的攻勢下也施展不開。
吳天德一邊細看揣摩,一邊參照自己所悟刀法結合研究,約看了一個多時辰,才堪堪看完破解衡山劍法的數百個圖形,這時火把火光漸弱,搖晃幾下,終於燃盡。吳天德幸好記得道路,摸黑走到石道旁,看見外面微光,便匆匆走出洞去,用石塊將洞口堵好。
堵洞之時想起洞中那位開山的好漢拚命砍削石壁之時,那些魔教高手卻在石壁上刻下破解五嶽劍派的武功,用來泄憤,不禁暗暗搖頭,當初那魔教十大長老如果不是已不抱生望,憤而在石壁上刻畫破解武功泄憤,而是從旁協助這位雙斧長老一起開山,怕不早就衝出死地了,又怎會變成這一堆腐骨?
看看洞口不那麼引人注目了,吳天德起身離開,心中打定主意:這兩日來得勤些,將那些招式記在心裡,然後毀去,以免日後被嶽不羣發現。
他走後不久,那古洞之中忽然又有火光亮起,一個青袍瘦削、面若淡金的六旬老者手執火把,從石洞中央一塊方形巨石後轉了出來,火光映在那巨石上,赫然可見“五嶽劍派,無恥下流,比武不勝,暗算害人”十六個尺許見方的大字。
老者走到吳天德駐足觀摩良久的衡山劍法破解之處,臉上神色若有所思。看他模樣,竟似已在這洞中呆了許久,吳天德醉心於壁上刀法,竟不察覺。其實吳天德也是受自己所知情況的影響,先入爲主之下,根本不會想到這洞中會另有他人。
若是他再心細些,便可想到:這巨大的古洞中有這許多死人,若不是山洞另有出口,這些人是怎麼進入山洞的?山洞封閉多年,裡邊又死了這麼多人,必有腐屍毒瘴之氣,他進來良久,竟毫無氣悶之感,若不是山洞另有通風之口,如何可能?
既然當年五嶽劍派約了魔教一衆高手在這洞中比武,這另外的出口便一定不只一人兩人知道,就算知情者大多死於洞中,作爲一方地主的華山門人,便真的無人再知曉這山洞的入口麼?
吳天德渾然不知早已被人窺破行藏,走下玉女峰,太陽猶未落山,但是烈日之威不再,天空中數朵紅雲懸於天際。吳天德來到一處山泉處喝了幾口水,正想歇息一下就返回雲臺山。忽然聽到林中有兵器擊打的輕鳴聲。吳天德心中奇怪,提起輕功,小心翼翼地靠近,閃在一株樹後偷看,只見林中一男一女身形矯健如飛燕,正在對打練劍。
二人身法輕盈、出劍招式姿態美妙,仔細打量,可不正是令狐沖和嶽靈珊二人。吳天德見二人練劍之時眉眼之間帶着綿綿情意,不禁露出會心地微笑:沒有了林平之用盡心機橫刀奪愛,嶽靈珊果然對令狐沖仍然一往情深。
這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令狐沖愛她甚深,嶽靈珊對令狐沖何嘗沒有情意?如今自己這麼一插手,兩人今後應該再無阻礙,終成眷屬了吧?
這邊想着,只見林中二人你來我往,劍如穿梭。忽然二人身形躍起,如乳燕穿林般交叉飛躍,在樹梢單足一點,凌空倒縱,手中的長劍直直刺向對方,這一式極是兇險,讓吳天德也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不料兩劍相交,劍尖竟堪堪相對,發出叮的一聲,竟是有驚無險,這一招兩人也不知練過多少次了,竟然如此熟稔。
二人躍到地上,相視一笑。令狐沖對嶽靈珊道:“小師妹,天色將要晚了,看你練得甚是辛苦,我們去瀑布邊洗把臉,早些趕回去吧”
嶽靈珊嫣然笑道:“我練劍很辛苦麼?大師哥,我們這……衝靈劍法其實也無甚威力,比不得爹爹所傳的劍法,虧得你還這麼上心,陪着我練這無用的劍法,也不知厭煩。”
令狐沖道:“小師妹,這衝靈劍法是你我一招一招琢磨出來的,天下間再找不出什麼東西比這更值得我珍視了。大師哥可對這劍法看重得很呢,有朝一日大師哥老得使不動劍了,就把它傳給我的後人,讓這套劍法永遠傳下去。”他說到這裡心中一跳,暗想:我的後人,便是我和小師妹的後人麼?忽然想到許多旖旎風光,臉上不禁有些紅了。
嶽靈珊眼中射出十分歡喜的神色,滿臉柔情地道:“大師哥,咱們創這‘衝靈劍法’時便說過,這劍法只有你我使得,再也不要旁人知道。若是你把它教給旁人,那也不叫‘衝靈劍法’了,再說……再說剛剛那招‘’心心相印不是大師哥好耐性陪我練了那麼久,世上又有何人會去練這耗力無用的虛招?”她身材嬌俏、五官柔美,此刻低聲柔柔說來,十分的動聽。
令狐沖心中一熱,道:“好妹子,你說不傳給別人,我便不傳給別人,這世上永遠只有你我二人會使這衝靈劍法,好不好?”
嶽靈珊眼光中含情脈脈,雙頰暈紅,低聲道:“你叫我什麼?”令狐沖頗感不好意思,道:“我衝口而出,小師妹,你別見怪。”嶽靈珊道:“我怎會見怪?我喜歡你這樣叫。”令狐沖心口一熱,只想張臂將她摟在懷裡,但隨即心想:“她這等待我,我當敬她重她,豈可冒瀆了她?”連忙移開目光,神色之間有些不甚自然地道:“是大師哥不對了,若被師父知道,怕是連你也要責罵了。”
吳天德暗中看得大搖其頭:女人是用來疼的,男人才是用來捧的。這傻瓜明明愛極了嶽靈珊,卻偏偏把她敬得觀世音菩薩一般,不敢稍有逾越。卻不知越是這樣戰戰兢兢、畢恭畢敬,那女孩兒纔不會喜歡你,難怪林平之一番花言巧語就討了嶽靈珊歡心,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只怕還是會喜歡對自己甜言蜜語的‘輕薄’男子多一些。
看到嶽靈珊臉上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令狐沖卻懵然不知,吳天德覺得有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林中二人聽見,嶽靈珊吃了一驚,臉上一下子變得通紅,令狐沖卻又驚又怒,刷地抽出長劍喝道:“什麼人?”吳天德心念一轉,有心逗逗這對有情人,飛快地從衣襟上撕下一條蒙在臉上,大搖大擺地走出去,笑道:“你問我麼?華山令狐鋒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