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顯山露水,寄情1

不久,有美人送烤鴨進來。

那美人身着一身薄綠紗衣,逆光而來,光影漫布着她細瘦高挑的身子輪廓,瞧着竟是羽化似仙,漂亮至極。然而,待她朝屋內走近,她那雙眸子卻是觸及到眼前之景,手中端着的京都烤鴨,瞬間摔落在地。

瓷盤碎裂的聲音略顯得清脆突兀。

然而軟榻上那親暱依偎在一起的男女卻是不爲所動,宛如無事發生。

那綠衣美人原地怔愣,雙眸中散發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俊俏的面上染了失落。

良久,她才似是突然回神過來般朝軟榻方向跪了下來:“公子饒命,綠瑩並非有意打落烤鴨。”

她話語一落,那軟榻上伸手撩撥着懷中女子青絲的男子卻是稍稍擡了眼皮,懶散魅惑的目光往她一掃,雖說魅惑至極,但那眸底深處,卻是透出了幾分毫不掩飾的意味深長與興味。

綠衣女子身影不由自主的顫了一顫。

這廂,男子懷中的女子卻是慢騰騰的出了聲兒:“妖孽,你這不聲不響的模樣,倒是嚇着美人了。”

蕭世子輕笑一聲,深黑的眸光在懷中女子面上流轉幾眼,風流萬千的道:“便是有幾分姿色,但也不及桃花之豔呢。”說着,嗓音稍稍一頓,隨即饒有興致的挑高了一分:“她打落了你要吃的烤鴨,掃了你的興致,你說,該如何處置?”

說着,他環在懷中女子腰間的手惡作劇般稍稍一掐。

嵐桃花臉色稍稍一變,眸子幾不可察的半眯。

腰間的掐感曖昧至極,但卻令她差點就要忍不住伸手朝蕭世子面上來上一掌,徹底毀了這戲。

只不過,她仍是不動聲色的忍了下來,隨即撐着蕭世子的胸膛退出了他的懷。

她那縷留在蕭世子手心的青絲隨着她的動作滑落開來,蕭世子垂眸朝自己空了的手心一掃,隨即轉眸朝嵐桃花望來,笑容格外的惑人燦爛,隱隱帶着幾分勾人。

嵐桃花瞥他一眼,心頭按捺不住的浮出幾抹咋舌與嗤笑。

這廝倒是也會演戲呢,便是做戲的親暱,他竟也是舉止自然。不得不說,如今的他,倒是真令她有幾分防備與忌諱。

畢竟,比起諱莫如深時時算計着的他,那風流無禮且動不動就要沒腦子的發怒揍人的妖孽要好應付得多。

“桃花,你要我如何處置她?”這時,他那魅惑的嗓音再度響起。

嵐桃花勾脣笑着,只道:“我在你這兒呆這麼久,就是爲了吃吃京都烤鴨,如今這烤鴨落了地,髒了,這送烤鴨的美人兒,也着實可恨了點。不如,就將她逐出這龍騰寺。”說着,眸光朝蕭世子落來,“世子爺可捨得?”

蕭世子漫不經心的笑,還未答,那綠衣女子卻是朝他低眉緊張且委屈的道:“公子,綠瑩方纔並非有意,還望公子恕罪。”

“你的嘴之人並非我,而是桃花呢。既然她替小爺做了決斷,那你便走吧,莫留在龍騰寺,也別回將軍府了,更別讓小爺,再瞧見你!”蕭世子發話。

綠衣女子身形再度一顫,小臉當即委屈開來,隱隱還有梨花帶雨之勢。

嵐桃花懶散瞥她一眼,心生無趣,正欲起身告辭,哪身子剛動,還未站立,蕭世子卻是拉住了她的手,握在了他略帶薄繭的掌心:“怎麼了?要走?”

嵐桃花笑着點頭,笑容清淺,但卻不達眼底:“是啊,如今烤鴨吃不成了,我還是回去睡覺得了。說來,這受了重傷啊,都比常日嗜睡了呢。”

說着,站直了身子,隨即欲掙開他的手。

蕭世子卻是也站了起來,在她身邊長身而立,顯得格外的挺拔俊然。

他看似漫不經心的緊了緊嵐桃花的手,然而待嵐桃花稍稍用力,卻是將他的手掙脫不開。

“呵,受了重傷,嗜睡了些倒也正常。只不過,你往常頑劣的性子,竟也會因此而變?”他問,嗓音依舊魅惑,宛如那縷縷難以捕捉的流光,容易使人在不知不覺中沉迷。

嵐桃花穩住心神,儘量避開他的眸子,只道:“那日遇上刺殺,險些喪命。便是我以前再不規矩,此番也有所覺悟了。”說着,見他眸色稍稍一深,她懶散笑問:“蕭世子以前見我就怒,性子暴躁,如今卻也是深邃了些,言行竟是讓人難以猜透。難不成,那日花滿樓內我對世子爺不恭後,世子爺也心有感悟,是以連帶性子都變了些?”

蕭世子挑眉輕笑,魅惑如春風拂人。

“興許是吧!”他微微點了頭。

嵐桃花稍稍垂眸,腦中不由斟酌了他這句話,心照不宣的未出聲質疑他,僅是心底深處漫過幾縷嗤笑與複雜。

呵,興許是?

她倒是發覺,如今這蕭妖孽,倒是比常日裡那暴躁風流的世子爺要真實得多呢。難不成,他也與她一樣,竟也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

暗自嘆了口氣,嵐桃花稍稍斂神,待眸光再度朝他掃視一眼後,她心底漸漸多了道漣漪。

與這樣的人鬥法,也不知最後究竟是誰輸誰贏。

只不過,她嵐桃花歷來僞裝慣了,這妖孽打上了她的主意,那她便反將他一軍。無論如何,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不去招惹,自己便能安生呢。

隨即,二人沉默,眸光皆有些深沉。

片刻,嵐桃花轉身,緩緩往前踏步,蕭世子脣瓣上的弧度深了一續,足下朝嵐桃花跟來。

待二人越過那跪着的綠衣女子時,綠衣女子卻是跪步上來伸手拉住了蕭世子的衣角,委屈哭泣着道要留下。

嵐桃花扭頭瞥了一眼,只朝駐足下來的蕭世子道:“我便先回去了,蕭世子也無須跟着我送出門來,你還是先安慰安慰美人吧,說來,我方纔那話,也是玩笑罷了,待美人當真梨花帶淚了,我自個兒瞧着都不捨了呢。世子爺,你便好生安慰安慰她吧。”

“那怎行!留她在此,桃花定是要吃味的。再說,我如今與桃花連上了姻緣,眼中自該僅有桃花一人才是。其她女子,該遣散的遣散,該逐出去的,自該逐出去。”懶散魅惑之語還未落音,他已然是擡腳毫不留情的踢開了腳邊的綠衣女子。

那女子慘呼一聲摔倒於地,模樣悽楚可憐,待她不可置信的擡眸朝蕭世子望來,卻見蕭世子已是往嵐桃花踏去,她也只來得及觀得他一方頎長修條的背影。

嵐桃花不由朝那綠衣女子望去,眉宇稍稍一蹙,故作嘆了口氣後,擡眸,便見蕭世子已然是走至了她的面前,他那俊美妖異的面上,媚笑不變,蠱惑人心。

“既然桃花要回去休息,我便鬆鬆。”他伸手牽住了嵐桃花的手,語調曖昧。

嵐桃花只覺眼角不受控制的隱隱一抽,只覺面前這隻妖孽,不是入戲太深,便是太會僞裝。而最能說服她的,是第二種可能……僞裝。

二人牽手出得廂房屋門,卻是稍稍驚了那守在門外的幾名侍衛及其她四位美人。

嵐桃花轉眸朝在場之人一掃,只覺他們的眼光,皆是落在她與蕭世子交握一起的手上,個個面色震駭,半晌未回神。

蕭世子彷彿未察覺到這一點,牽着她慢騰騰的越過他們身前,隨即朝她笑得懶散如風:“本是想請你吃吃京都烤鴨,卻不料事與願違,不如,今兒黃昏之際,我親自帶上烤鴨及佳釀來你廂房尋你,如何?”

嵐桃花任由他牽着往前,眸色稍稍一深,勾脣淡笑:“這話還是小聲點說爲好。畢竟,佛門清淨,公然說吃烤鴨,飲佳釀,倒是頗有衝撞。一旦那明修老頭知曉我們在他寺內這般亂來,他定是要將你我逐出去。”

蕭世子不以爲意的笑:“怕甚?便是逐出去,你也有小爺陪着呢。”說着,嗓音稍頓,話鋒一轉:“你與這龍騰寺的住持相熟?”

嵐桃花眸色隱隱一動,“我這身上的傷都是他治的,雖是不熟,但也有幾分瞭解了。”

蕭世子點點頭,復又道:“沒想到一個破落寺廟的住持,竟也精通醫術。我那日還聞說桃花你命懸一線,今日見你,卻是覺你身子並無不妥。如此看來,那住持的醫術,定是不可小覷。”

“我對此也是有幾分詫異。不過,興許明修住持是喜歡醫術,獨自鑽研也說不準。”嵐桃花淺笑,說着,嗓音稍稍一頓,“你又是如何查到我受了重傷的?甚至連我深處何地都知曉得這般清楚?”

“用了心,自然就查到了。”他笑。

嵐桃花眉宇稍稍一挑:“不說詳細點?”

他故作委屈的瞪她一眼,嗓音卻是一如既往的魅惑勾人,似是要將人勾人骨髓,讓人徹底跌入一片血紅之中,萬劫不復。

嵐桃花心頭不由一怔,隨即按捺心神,稍稍垂了眸,避了他的目光。

不得不說,此番瞧他的眼睛,心頭卻是越來越受蠱惑,便是她抑制力強,偶爾之際卻也是稍有晃神。

剎那,嵐桃花心頭一寒,終於發覺,如今的蕭妖孽與以前相比,最大的區別,便是他的眼睛。

“非得要逼我說出秘密?”這時,蕭世子意味深長的輕笑,隨即又道:“唉,既然你想聽,那我便告知你。你的消息,都是我從暗閣打聽來的。”

“暗閣?”嵐桃花眉宇一挑,眸光深處滑過一抹寒意。

片刻,她斂神淡笑:“是用銀子從暗閣買來的消息?”

蕭世子微微搖頭,一臉自信傲然的笑:“這種消息,也靠買?我與那暗閣閣主頗有交情,人家聞說我對你上了心,便主動奉上了你的消息呢。”說着,魅惑的輕笑出聲:“不過這消息還真準,看來那江湖聞名的暗閣,卻是真有幾分本事。”

一聞這話,嵐桃花心底頓時滑過幾分複雜,眸光帶笑,但卻深邃無方。

竟是暗閣嗎?

暗閣乃桃花軒產業之一,只不過,暗閣的確頗有幾分邪氣,見不得光,是以,她也未當衆宣稱暗閣附屬桃花軒,原因只是想讓桃花軒在外人眼中建立正然形象。

另外,暗閣雖說是消息流通之地,也會接手殺人買賣,但只要是關於她嵐桃花的消息或是其它,皆是一概要經她的意思,容她來下決斷。記得曾經有名被她稍稍調戲過的俊公子,曾惱羞成怒,刻意在暗閣買兇殺她,而暗閣閣主卻是連夜於她飛鴿傳書,書中言語委實好笑,她隨意寫了幾句回信,便使得那在暗閣買兇的俊公子傷了雙腿,在牀上足足躺了一月才勉強下地。

而如今,這蕭妖孽竟說是從暗閣閣主手裡得到她的消息,而她卻未受到暗閣閣主任何傳書,如此,她該是信任幾年未見的暗閣閣主的忠心,還是該斥責這蕭妖孽……挑撥離間。

不過,話又說回來,興許他還不知暗閣是桃花軒的產業,那‘挑撥離間’一詞,卻是無從說起了。

嵐桃花心生沉然,眸光微冷。

蕭世子稍稍朝她打量一眼,薄脣上的弧度甚是魅惑勾人。

“桃花在想什麼?竟是這般出神。莫不是詫異我與那暗閣閣主會有交情?”他問。

嵐桃花回神,挑眉淡笑:“蕭世子倒是聰明。聞說暗閣軟硬不吃,朝廷欲壓之但卻素手無策,蕭世子又是如何與暗閣閣主套上交情的?”

蕭世子懶散隨意的道:“一年前,暗閣閣主被人打成重傷,昏死街頭。那時,可是我馬車經過,善心一泛,便好心救了他一命。”

嵐桃花眸中雲涌,半晌未言。

蕭世子又嘆了口氣,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反正皆是往事了。不過,這事,桃花可得替我保密,畢竟那暗閣也非正派,若是我那老爹知曉我與暗閣有淵源,我怕是要遭殃了。”

嵐桃花轉眸朝他笑笑,面色淡然。

蕭世子眸色幾不可察的一深,隨即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然而嵐桃花卻垂着眸,稍稍失着神,是以多次也未聽到蕭世子的話。

約是行了半盞茶功夫,二人便已踏入了南院廂房外的那片林子裡。

此際,暖色的陽光順着竹葉縫隙落下,在地面打下點點光斑,也在嵐桃花與蕭世子身上落了不少。

此番迎着淺淺的微風,二人衣袂稍稍飄飛,青絲飛揚,加之二人並肩而行,兩手自然而然的交握,乍然一瞧,倒是有種諧美溫和,景緻如畫。

這時,不遠處竹林盡頭,那一片普舊的廂房前,正赫然立着一抹清瘦蕭條的白影。

那身影單薄孱弱,細瘦不堪,微風拂來,他衣袂生風,墨法飛揚,本是謫仙般的畫面,但卻因他那俊美至極的面上清然寧和,不帶絲毫情緒,靜如一汪死水,倒是令人感覺出了幾分古板與不真實。

嵐桃花早就瞧見了那抹白影,但卻未作反應,僅是任由蕭世子牽着,微緩緩的往前。

相比於她的鎮定,蕭世子卻是輕笑出了聲兒:“他怎麼在這兒?”

嵐桃花不以爲意的懶散回道:“暗閣閣主既告訴了你我在這龍騰寺,未告訴你這瑞國質子王爺也在這龍騰寺?”

許是嵐桃花語氣過淡,蕭世子稍稍一怔,隨即輕笑開來:“我只顧着你的消息,倒是未曾顧及旁人。”

正說着,二人已走至那一身雪白的鳳黎淵面前站定。

蕭世子朝鳳黎淵笑笑,嗓音帶着幾分熱絡,“黎淵,你也在這兒啊,當真是巧了。”

鳳黎淵未及時言話,清潤無波的眸光微微朝嵐桃花與蕭世子交握在一起的手掃了一眼,隨即面色不變的朝蕭世子望來,淡然無風的平靜道:“今日聞說寺內有貴客入內小住,那貴客,應是蕭世子吧。”

蕭世子道:“黎淵兄莫要調侃我了,我豈是什麼貴客。”

“這龍騰寺地處偏僻,蕭世子怎來這裡了?”鳳黎淵嗓音依舊淡得出奇,無關情緒。

蕭世子轉眸朝嵐桃花的側臉望來,修長的桃花眼媚波盈盈,道:“不過是那日在刑部受了刑,家人體恤,便讓我來這寺內靜養了。沒想到還能遇上桃花。”

鳳黎淵沉默,俊美溫潤的面上一派寧然。

嵐桃花細細將他的反應打量一眼,隨即淺笑輕問:“黎淵站在這裡,可是在等我回來?”

鳳黎淵這才轉眸朝嵐桃花望來,無波無情的眸子淡得如一道清風,雖說怡人,但卻似是飄遠中帶着幾分令人難以捕捉的遙遠感。

嵐桃花面上的笑容幾不可察的斂了一許,心頭稍有挫敗。

與鳳黎淵也相處這麼久了,她,仍是未習慣他這種毫無情緒的眼光,未習慣這種距離感啊!不得不說,這鳳黎淵,的確是清潤溫和,但卻太過飄渺,飄渺得令人感覺不真實。

也不知他心底的那個女子,究竟是用了什麼本事,才令這樣一個無慾無求的飄渺男子墜落了凡塵,有了正常且帶有溫度的笑容與言行。

“屋子內稍有悶熱,我站在此,僅是爲了稍稍吹風。”鳳黎淵清越無波的嗓音飄來,說着,他似是不經意般朝嵐桃花一瞥,見嵐桃花面上笑意不變,他又淡然補道:“還以爲桃花一直在屋內小憩,卻不料桃花已是出得了廂房,還尋得了蕭世子。”

“是啊!她今兒可也算得上是穿過了大半個龍騰寺來尋我的呢。真是苦了她有傷在身,竟能這般尋來,我都心有愧疚,怎不第一時間來這南院尋她。”一旁蕭世子懶散插了話,嗓音昭然若揭的帶着幾分魅惑與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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