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桃花心生震驚,略微發呆的望着雲氏:“孃親的意思是?”
雲氏嘆了口氣,緩道:“花兒無須知曉太多。你只需知曉,無論如何,你在爹孃眼中,都是好女兒。”
說完,見嵐桃花震驚着臉似是又要言話,雲氏眸色動了動,又道:“夜深了,你今夜也別跪在祠堂了,回院子歇息吧!爲娘先去看你爹爹了。”
嗓音一落,她也不待嵐桃花反應,轉身出了祠堂。
周圍寂寂,祠堂內的牌位一片凌亂。
老管家本是想吩咐人清理祠堂,見嵐桃花呆立在原地不動,他上前至她面前,道:“小姐快回院子歇息吧!”
嵐桃花眸中閃着一抹明滅不定的微光。
她轉眸朝老管家望來,瞧了半晌,待老管家被她盯得有些不耐煩時,她才道:“老管家,你說,我嵐桃花在你眼裡,是怎樣的人?”
老管家眉宇稍稍一蹙。
她在他心裡是怎樣的人?這還用問?自然是不讓人省心,蠻橫痞性之人。但是,即便她常日裡惹是生非,但卻是極爲護短,對相府之人也甚好。
這樣一想來,其實,自家這小姐,也不是太壞。
“小姐處事圓滑,平常看似刁鑽,但有時瞧來,你心底也甚有分寸的。”老管家默了片刻,斟酌了一番言辭,緩道。
嵐桃花微微一愕,輕笑一聲:“老管家這話,我倒是愛聽。”說着,嗓音頓了片刻,又道:“沒想到管家你,竟也有拍人馬屁之際!”
說完,緩步往不遠處的祠堂大門行去,似要出去。
老管家眉宇一蹙,面上頓時有些掛不住。
他都是一把老骨頭了,加之這相府內,便是相爺與夫人對他,也是多少帶有幾分敬意,然而嵐桃花這小祖宗,卻是次次惹他,一旦他發起狠來對她,她又楚楚可憐,還口口聲聲稱她欺負弱小。
不得不說,這小祖宗,當真是嘴巴了得,旁人若是要在她面前討便宜,只有氣着的份兒。
夜半三更,月色微涼。
待嵐桃花入得自己的小院,隨即便摸黑入了閨房。
她今兒倒是有些累,先是與鳳黎淵逃府,後來又是在花滿樓裡與那蕭妖孽與太子互相算計,待回到相府,還得受一頓罰,本以爲好生在祠堂裝模作樣的跪跪,待沒人盯梢後就靠在小黑身上睡覺,不料三更半夜的竟還有殺手光顧。
待抹黑蹭到了木牀邊緣,嵐桃花便摸摸索索的在自己木牀上躺平了。
黑暗裡,她默了良久,才稍稍合眸,逐漸睡熟。
次日一早,嵐桃花是被小白喚醒的。
那時,她正在做夢,小白卻是蹭到她牀邊一陣急:“小姐快醒醒,聖旨到了!”
別看小白胖,走路也慢騰,但嗓門卻是極大。
嵐桃花被她的吼聲一震,當即自睡夢中情形,第一反應便是在牀上一蹦三尺高,眼睛還未來得及打量周圍,就驚道:“怎地了?我老爹拿棍子打我來了?”
小白眼角一抽,伸手一把拉住嵐桃花:“小姐,不是相爺,是聖旨來了,你快去接旨!”
嵐桃花這纔回過神來,面上一愕。
“聖旨?”她面上還掛着幾許睡醒過後的朦朧,雖說方纔小白那如雷的嗓音將她震了個清明,但緩了片刻,卻是又覺腦袋有些暈沉。難道,這便是反彈?
小白也未立即回答,忙將嵐桃花拉下牀榻站立,這才發現嵐桃花昨夜睡覺,竟是連外裙都未脫。
她將嵐桃花的外袍子扒了下來,隨即替她換了身招搖粉裙,這才道:“是啊,方纔自宮中來了位公公,是宣聖旨來的,而且,還點名讓小姐你去接旨呢。”
嵐桃花一怔,“咦,那皇帝老兒竟給我一人傳旨?這倒是稀奇哇!”
小白道:“自然稀奇,保不住是什麼不好之事,小姐可得做好準備!”
“你這丫頭 怎說話的?別以爲小姐我剛剛醒來,身子骨不願動,你就敢在小姐我面前胡言了。若是真惹我不高興了,我照樣揍你!”
“是是是!”小白暗翻白眼,也不欲與嵐桃花多做計較。
她跟着自家這小姐也有幾年了,她是什麼性子,有什麼習慣,她小白是摸得一清二楚。
別看自家這小姐是個痞子,成日裡算計這個,調教那個的,甚至連稍稍俊點的男人都巴不得打包了帶入相府,只是懼着相爺與夫人,不敢太過造次罷了。
但是,自家這小姐也有小孩兒氣之時呢。這個,她小白倒是摸得清楚,旁人自是不敢想象。說來,自家小姐刁鑽蠻橫,惟獨起牀之際,會有小孩子氣,那邊是嗜睡,日上三竿之際,她也巴不得自己依舊睡死過去,另外,便是她將她強行拉起牀,她身子也是不願動的,衣裙什麼的都得讓她穿,她那顆常日裡點子甚多的腦袋,也趨近於不清不明的迷糊狀。
就如現在,便是她給換了一身極爲突兀刺眼的粉裙,她竟也沒發現,竟還哈欠連天。
小白瞥着嵐桃花懶散姿態,搖了搖頭,隨即將嵐桃花拉着坐在妝臺前。
這時,小花也端着洗漱的水進來了。
這廂的嵐桃花倒是略微渾噩的坐着,任由小白替她洗臉梳妝,片刻,待視線稍稍垂落,頓覺身上的衣裙色澤突兀。
她怔了怔,眸色也稍稍清明瞭些,兩眼仔細將身上外袍打量了一眼,嘴角,剎那間忍不住僵硬。
方纔她立在牀邊,倒是任由小白替她換衣裙,也未注意瞧,但如今反應過來,竟是……
剎那,她當即扭頭朝小白望來,“你今兒怎給小姐我穿這身花裡花哨的衣服了?”
這身衣服,可謂是真真愕人眼球。
只因這身衣裙,上身全粉,兩邊肩頭,各自有一大朵明豔豔的海棠花。然而,令人咋舌眼抽的是,這衣裙的裙襬,卻是墨綠色,裙角鑲着奪人眼球的金絲邊兒,雖說衣裙上未有過多的精緻紋案,但僅是這些顏色配在一起,乍然一瞧,也會令人震訝。
“小姐,這,這是夫人吩咐的!”小白小心翼翼的應聲。
“我娘吩咐的?”嵐桃花面上頓時滑過一抹錯愕,心生複雜。
孃親,這是何意?
說來,這身突兀的衣裙,乃當年鬧着玩買的,爲的便是走在大街上拉風,當時,她還記得好些人說她這痞女無藥可救了,性子不端也就罷了,竟還開始神經兮兮了。
她當時自是不在意那些話,然而,待走至一方拱橋,卻遇一俊美公子朝她笑。
那公子生得極美,她花癡大發,駐足後便興致盈盈且故作嬌羞的問他:“公子爲何要對我笑?”
那公子順勢接道:“你的衣裙顏色甚爲獨特。只不過,這衣裙穿在你身上,倒顯得你像……戲本里面的蛤蟆精。”
一聞這話,她當時眸中的花癡之色也毀了大半。
最後越想越氣不過,這廝竟形容她是蛤蟆精,說是牡丹花精,月季精,甚至是蜘蛛精都好,奈何這人偏偏稱她像蛤蟆精,不得不說,這廝此言,無疑是在她嵐桃花的頭上作惡!
是以,她親自動手便將那公子揍了一頓。後來,才隱約知那公子並非京都之人,也難怪他不知她的名號,竟敢嘲笑於她。
自那次後,她尊嚴大損,是以一回得相府,便將這身突兀的衣裙壓在了箱底兒,她那孃親也是知曉這事的。然而,時至今日,她都已然快忘卻了這身衣裙,她那孃親卻讓小白再度讓她穿上。
不得不說,這其中,當真是有什麼玄衣呢。
因是自家孃親吩咐,嵐桃花雖說不喜身上這衣裙,但也忍了。
小白動作倒是麻利,不多時,便將她描了妝,施了眉。
這廂,小花倒是將銅鏡端在了她面前,由衷道:“小姐今兒的妝容,倒是,倒是特別。”
嵐桃花聽得其中隱忍小心的調調,心頭不由一跳。
待擡眸順勢往小花替她舉在面前的銅鏡一觀,差點傻眼。
只見鏡中之人,濃眉濃眼,那厚重的黑,活生生將她的眼睛圈住,宛若天然的黑眼圈一樣。再瞧她那張本來還有幾分入眼的臉,此番也是被厚厚的*覆滿,然而兩邊臉頰,卻是腮紅濃重,紅得如那猴屁股似的。
她強忍着心頭的震撼,扭頭朝小白望去,見小白委屈的瞅了她一眼,便瑟縮小心的垂下了頭,儼然一副怕她揍的模樣。
她暗壓着心底的不暢,眸光一轉,挑聲道:“我這張臉,也是我娘讓你畫成這樣的?”
小白瑟縮着飛快的瞥她一眼,點頭,道:“夫人本想讓我將小姐的臉全塗成麻點,但,但後來又讓我替小姐畫個駭人的妝。”
嵐桃花噎了噎氣,默了良久,才緩緩起身,道:“小姐我一世英容,怕要不保。”說着,扭頭朝小白瞪去:“便是我娘讓你替我畫個駭人的妝,你將我梳個男人的髮髻,再用草膏將我臉稍稍塗黑不就行了?在後再讓我穿身男人的袍子,這一走出去,別說是駭人了,顧忌讓人當場震得暈厥都說不準!”
小白兩眼稍稍一亮:“是耶,還是小姐英明!”
這話一出,見嵐桃花臉色一黑,她瑟縮了一下,復又忙道:“不過,小姐是溫柔女子,怎會與男子掛鉤。便是小姐穿男人的袍子,將臉塗黑,旁人也猜得到小姐的女子身份,也會覺得小姐乃清秀可人。”
嵐桃花臉色終於黑了個徹底,半晌才道:“小白,下次拍馬屁,還是打個草稿!你小姐我裝扮成男人的模樣,若還有人覺得小姐我清秀可人,想必那人,定也是瞎子,又或是,瘋子!”
小白怔了怔,沒敢說話。
小花倒是催促:“小姐,快去大堂吧,切莫讓宮裡來的公公候久了。”
嵐桃花點點頭,忙轉身出屋。
許是今兒的妝容的確太過慎人,嵐桃花這一路行至大堂,中途見到她的侍女小廝,皆是愣在原地,雙眸圓凳。虧得她嵐桃花丟臉丟慣了,也不大計較,只是朝那些人瞪去一眼,卻不料那些人兩眼一抽,竟還給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就不明白了,難看就難看吧,這些廝也沒比較還給她整出倒吸一口氣的聲兒吧?
她嵐桃花再不濟,這濃妝豔抹的脂粉白麪之下,也是一張能入眼的臉吧!她這紅綠交加的衣裙下,也是一副玲瓏身軀吧。
心裡憋着氣,待入得相府大堂,眼尖的瞅見了那立在坐在稍稍偏上位置的太監。
那太監一深藏青色宮袍,手握雪白佛塵,兩隻眼睛倒是甚小,面容也帶着幾分圓滑與精明。
待瞧得嵐桃花來,主位上的嵐相怔了怔,而坐在一邊兒的雲氏卻是眼角抽了抽。
那公公便反應更爲強烈,手中的聖旨與佛塵都未拿穩,雙雙掉地。
那公公嚇了一跳,急忙彎身拾起聖旨,連地上的佛塵都來不及顧,便急忙拍着聖旨上稍稍沾染的塵埃,驚道:“呀!奴才該死!”
嵐桃花頓時覺得好笑,心頭憋着的怒也因那公公滑稽緊張的動作而稍稍鬆了幾分。
她緩步走至大堂正中,隨即站定,伸手風情萬種的捋了捋頭髮,濃妝豔抹的面上盈出一抹不倫不類的笑,待那公公瞧她瞧得目瞪口呆之際,她才幹咳一聲,可以溫婉道:“公公有禮!”
那公公臉色震駭,盯了盯嵐桃花,隨即不可置信的轉眸朝嵐相與雲氏掃了幾眼,“她,她便是相爺千金?”
嵐相眼角抽着,也是半晌纔回神,隨即略微不自然的咳嗽一聲,朝那公公道:“正是小女!”
公公眼角抽了抽。
但他也是從宮裡出來的人,自是見過世面,是以如今面對嵐桃花,也僅是驚震了一會兒,隨後便斂神下來,微微起身走至嵐桃花面前,啓着官腔緩道:“既然相爺千金來了,那便接旨吧!”
這時,主位上的嵐相與雲氏也過來與嵐桃花站於一起,三人一道恭敬跪下。
那公公這才捲開手中那明黃的聖旨,挑着尖細的嗓音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相府千金嵐桃花,溫婉懂禮,性子良善,且與太子甚是投緣。今,御花園各種桂花大盛,海棠成片,荼蘼火紅,今兒着相府千金入宮,與參與太子妃大選的各家閨閣千金一道賞花,欽此!”
聞完,嵐桃花有些眼抽。
這時,那公公卻是將那明黃聖旨捲了起來,遞至嵐桃花面前,儘量不瞧嵐桃花的面容,道:“相府千金,接旨吧!”
嵐桃花怔了怔,心頭頓時有些複雜了。
那深宮裡的皇帝老兒,昏庸無道,宮中日日笙歌豔舞不說,他還找一些打着神醫名號的神棍兒們給他煉製什麼長生不老藥。
她對那昏庸的皇帝老頭一向不喜,雖說未見過他的面兒,但也敢肯定那人定是長得肥頭大臉,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只不過,如今倒是奇了,那皇帝,又怎會突然注意到她嵐桃花了,甚至還親自擬旨宣她入宮?
一想到這兒,嵐桃花眸色一深,心頭微怒。
若是她料得不錯,這其中,應是太子那廝在作怪吧。
她嵐桃花得罪過他幾次,想必他自是懷恨在心,所以想讓老皇帝下旨,讓她入宮,待她到了他的地盤兒,她嵐桃花豈不是任由他揉圓搓扁?
剎那,嵐桃花小臉一蹙,擡臉便朝公公道:“嘿嘿,那個,可以不入宮嗎?桂花、海棠、荼蘼什麼的,我都見過的,沒必要再入宮去觀賞一番。”
公公兩眼一挑,“大膽!你這話之意,是不願入宮,要將皇上的聖旨棄之不顧了?”
嵐桃花一怔,沒料到這公公陰陽怪氣的以話壓人,還真有那麼幾分慎人。
“公公多慮了,小女,自然未有對聖旨不恭之意。”這時,嵐相卻是老神在在的插話。
那公公見嵐相發話,倒也不多說,只是垂眸瞅了瞅手中的聖旨,又道:“那這聖旨……”
嵐相會意,轉眸朝嵐桃花吩咐道:“桃花,接旨!”
嵐桃花默了片刻,終究是伸手接了。
待與自家爹孃起身後,她才眸色一動,朝那公公道:“不知我何時需入宮?”
公公回道:“即可變成!”說着,眉宇稍稍一蹙,他眸光在嵐桃花面上飛快的溜了一眼,隨即轉眸望向一邊,故作淡定的道:“不過,相府千金若要換身衣服,洗淨面容,老奴倒也等得。”
嵐桃花勾脣一笑,笑容再度不倫不類,有些駭人。
“這倒是不必了,我今兒這身,可是靜心打扮過的呢。”她道。
公公眼角又是一抽,乾咳一聲:“既然如此,那便走吧,接您入宮的馬車,已在相府外候着了。”
嵐桃花點頭,正欲隨公公一道出去,這些,雲氏卻是一把拉住嵐桃花的手,隨即朝那公公道:“公公,我這女兒頭遭入宮,禮法自是不大懂,不如公公先候片刻,待我替她交代一些禮數再讓她與公公一道入宮,可好?”
公公怔了怔,點頭。
雲氏感激一笑,將嵐桃花拉至大堂角落,猶豫片刻,才湊過來朝嵐桃花耳語道:“入宮後,小心太子。那太子並非等閒,你入宮後定要避着他,莫要與他多做牽連。”
嵐桃花愣了愣,心底有些無奈。
入了宮,那太子,豈能說避就避了?再說,興許她這次入宮,止不準就是他算計的呢!
雖心底有些猜測,但嵐桃花倒是朝雲氏笑着點頭,道:“孃親放心,女兒定當謹記孃親的話!”
雲氏點點頭,面上,卻是依舊染着幾許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