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言,一雙邪肆修長的幽目望她。
嵐桃花也耐性甚好,隨意迎着他的眸光,臉色淡然。
二人沉默,隱隱對峙,周圍氣氛也顯得格外寂寂了幾分。
半晌,嵐桃花倒是暗自嘆了口氣,心道這皇家崽子的耐性竟是比她還好。說來,若真要與他這般僵持下去,還真有點不適應。畢竟,這皇家崽子雖說俊美,但邪肆悠然的面容,並未達到她心中養眼的程度呢。
“太子殿下若是再繼續這般望下去,我倒是真要以爲殿下對我有意了呢。”嵐桃花神色稍斂,嗓音自然而然的漫出了幾分常日裡的痞性。
太子勾脣一笑,深邃的眸光雖是落在嵐桃花臉上,但灼灼精明的眸色,卻是令嵐桃花感覺被他瞧人了心底,迫得她心生微緊。
“當真不準備在本殿面前坦白?”他問,話語依舊執着於方纔的問題,彷彿完全未將她上句的刻意的調侃之語放於耳裡。
嵐桃花眉宇幾不可察的一蹙,隨即朝他笑笑:“既然殿下要我坦白,我自然不敢違令。”說着,嗓音隨意刁鑽了幾許,“那蕭世子三番兩次捉弄於我,常常與我對着幹,我早瞧他不順眼了,是以今兒就出手欲教訓一回。哪知太子殿下卻是突然出現在這裡,我也不好當着殿下的面揍他,只得剝了他的衣袍侮辱他一番,滅了他的男性尊嚴,再求殿下懲處他,也算是消了心頭怨氣。”
“蕭世子歷來睚眥必報,你今兒這般惹他,不怕他日後報復?”太子意味深長的望她,道。
嵐桃花笑笑:“我嵐桃花膽小,自是怕他報復。不過,若他真將我逼急了,我定也不會忍氣吞聲。”
太子眸色再度深了一許,狹長的眸光靜靜落在嵐桃花身上,別是一番探究與複雜。
今日這嵐桃花,倒是變得多。
前幾次相見,這朵桃花皆是膽小怕事,拍馬屁的本事不小。而今日,她不僅骨子裡透露出一絲淡漠冷狠,連常日裡的膽小之色也收斂不少,就連她身上的衣服,都一改往日的紅綠俗氣,顯露出了幾分難得的清秀。
呵,這朵桃花,的確是比那養在深閨中柔弱的閨閣千金有趣得多。
“罷了,今兒得了教訓,蕭世子倒也不敢對你如何。”太子淡笑。
嵐桃花眼角一抽,瞪他一眼。
這丫的安慰人都道不出令人信服的話來!那蕭世子可也是這京都城裡響噹噹的地頭蛇呢,別說不敢報復她,就是將她嵐桃花踩扁,他都鐵定做得出來。
只不過,她嵐桃花歷來也不是扭捏善人,她也會在蕭世子踩扁她之前先滅了他。
雖心頭對太子這番說辭甚爲不屑,但她面上卻是未透露出什麼輕視來,僅是朝太子微微一笑:“我倒是信太子殿下這話。說來,今兒之事,也有殿下的份兒,蕭世子便是要尋仇,殿下也是他的仇人。”
太子眸色稍滯,頓時意味深長的笑開:“你這朵桃花想說如今本殿與你是同船之人?”
嵐桃花道:“豈敢豈敢。殿下您是大船上的人,有容乃大,我是大船身後跟着的小船。”
說着,見太子又要言話,她忙問:“不知殿下今兒怎突然出現在這花滿樓了?”
她可記得,自那次御花園宴會之後,這皇家崽子的東宮,不僅入主了一名太子妃,還添了幾名太子側妃呢。雖說太子與太子妃的大婚之日未到,但東宮也算是佳人云集,這廝不呆在東宮與佳人們溫存,卻跑來了花滿樓,難不成真是採花來了?
一想到這兒,嵐桃花面露一絲瞭然,果然呢,上至太子王爺,下至平民商賈,都覺家花不及野花香啊!
“本殿來此尋人。”這時,太子幽幽出了聲。
嵐桃花當即接道:“何人?”
太子眼角帶笑,俊臉深邃:“女人。”說完,深黑修長的眸光朝嵐桃花靜靜落來,且在她的眉眼幾番流轉,極其認真的打量了幾遍。
果然!這廝當真來找樂子的!
嵐桃花暗自鄙夷,隨即輕笑:“沒想到太子殿下東宮佳人云集,竟也會來這花滿樓尋女人。”說着,嗓音微微挑高了一分,也未顧忌身份尊卑,又道:“難不成太子殿下雄姿卓越,精力旺盛,是以東宮的美人們都滿足不了太子殿下了?”
太子眸色稍稍一冷,但卻是極快的恢復如此。
他傾身過來,伸手再度勾住了嵐桃花的下顎。
又來?
嵐桃花暗自叫苦,只覺他捏在她下顎的力道越來越重。
“東宮美人,倒是不及今日的桃花美。”半晌,他才勾脣一笑,嗓音帶着幾分蠱惑。
嵐桃花怔了怔,若是常日裡有人這般誇她,她自是要得瑟半天,但此際誇她之人是他,那這感覺又要另當別論了。
不得不說,此番聽他這句話,她心頭卻是莫名發慎呢。
“殿下莫要調侃我了,我有自知之明,知曉我這容貌自然入不得殿下的眼呢。既然殿下是來尋美人的,那殿下便先行放開我可好?我立即出去讓花滿樓老鴇爲太子殿下尋幾個一等一的美人兒來,保準將太子殿下伺候妥帖,如何?”嵐桃花暗暗忍痛斂神,道。
太子笑笑,卻是未言。
嵐桃花正欲再接再厲的勸,哪知一字未出,腰間驀地環來一隻手,隨即將她猛的往前拉。
剎那,她身子頓時不受控制的撞進了一個泛着淡淡麝香的懷,然而那懷中卻是無絲毫溫軟,反而是硬得如石頭,磕得她臉面一痛,鼻血頓時流了出來。
鮮紅的鼻血灑在太子懷中衣袍,污了他那身質地精貴的玄色衣袍。
嵐桃花卻是驀地白了臉,全身驟然一緊,眼角也是突然間閉上了。
濃郁的血腥味,蔓延。
“呵,刁鑽蠻橫的嵐相千金,常日裡調戲男子無數,怎今兒入了本殿的懷,便僵硬如木頭了?你,流鼻血了呢。”調侃的笑聲自頭頂傳來。似乎未因袍子染血而動怒。
嵐桃花僵硬着身子,嗓音卻是隱怒:“殿下的懷,想必定是容過諸多美人,但我今日親身體會,卻覺殿下的懷硬如石頭,磕人呢。”
說着,深吸一口氣,依舊閉着眼:“勞煩殿下放開我,我要擦鼻血了。”
太子勾在她腰間的手用力了幾分,逼得嵐桃花的身子與他緊貼。
嵐桃花眉宇蹙了蹙,依舊未睜開眼,但心底深處卻是罵開了。
丫丫個呸的,這崽子竟是趁人之危調戲她呢。
遙想她嵐桃花在風塵場上打拼多年,歷來只有她調戲別人的份兒,就連那不可一世的蕭妖孽,都被她剝了外袍子呢,然而,她倒是沒料到,她嵐桃花竟也有遭人調戲的時候。
“本殿的懷,硬如石?那蕭世子的呢?”他微微低頭,自脣瓣裡飄出的溫熱氣息曖昧鑽進了嵐桃花的耳朵,挑着嗓音問,然而語氣卻是不帶絲毫情緒。
那溫潤的熱度頓時令嵐桃花身形一顫,全身酥麻。
她暗暗咬牙,暗惱自己沒出息,竟是連這點觸碰與挑釁都承受不住,敏感到軟了身子。
“殿下莫要爲難我了,還是先放開我,容我止了鼻血再說吧,可好?”她放低了嗓音。
此際,她可不願與他正面衝突了,畢竟,雖說她嵐桃花天不怕地不怕,也並非一定要在這廝面前裝柔弱,但此時此際,她卻是必須裝柔弱呢,只因,她嵐桃花天生暈血呢。
萬一在他面前暈了,此番屋子內未有旁人,這色心濃郁的崽子豈不是要將她嵐桃花吞了?
“怎麼?不說?呵,蕭世子乃京都城數一數二的俊公子,身姿自然是好,方纔本殿入屋前,你定是在蕭世子身上討了不少甜頭吧?呵,如今,本殿欲也給你點甜頭,你便嫌棄了本殿的懷,竟也連眼睛都不睜,在你眼裡,本殿,可是及不上那蕭世子?”
意味深長的嗓音一落,嵐桃花心肝顫了顫。
哪知還未斟酌言語回話,耳郭卻是被人驟然間輕佻咬住。
她倒吸一口氣,眼睛也是驀地睜開了。
“你丫個殺千刀的……唔,血!”她氣惱至極,睜眼便扯着嗓子罵,哪知後話未出,眼睛卻是直直瞥到了太子衣襟上那一大團鮮紅的血,她兩眼一瞪,腦袋一白,頓時沒出息的暈了。
待她再度醒來,卻見自己已然是舒舒服服躺在嵐府後院的閨房裡了。
身下是柔軟的牀,身上是暖和的被子,然而牀邊,卻是小白小黑緊張兮兮的眼神。
嵐桃花瞥她二人一眼,小黑小白卻是兩眼一亮,雙雙伸手朝她扶來:“小姐你醒了哇?可要吃點東西補補血?”
補血?鼻血?
嵐桃花一怔,暈倒前的記憶如約而來。
待被小白小花扶着坐起身後,她揉了揉微微沉悶發緊的頭,問:“我怎回府了?”
她暈倒前,明明是在花滿樓三樓的廂房內呢。而且,那邪肆危險的太子,正將她摟在懷裡呢。
一想到這兒,嵐桃花當即一陣激靈,連忙掀開被褥一瞧,卻見自己僅着褻衣。
“今個兒午時,是太子殿下親自送小姐回來的呢。太子殿下那時抱着小姐在相府門外下馬車時,小姐已是昏迷不醒,殿下身上的袍子都被小姐的鼻血染污了,可殿下卻未有絲毫嫌棄,那落在小姐身上的眼神,還帶着擔憂哇。”小白笑嘻嘻道,不住的朝嵐桃花投來深深一眼,那模樣,明顯是懷疑嵐桃花與太子之間定是不純潔了。
嵐桃花驚了一下,臉色頓時變了。
“他送我回來時,我身上衣衫可是完好?”她問。
小花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問:“小姐可是在擔憂太子殿下趁小姐昏迷而對小姐霸王硬上弓?”
她這話還未落音,小白朝她吼了起來:“小花,這話可莫胡說!我們小姐是何名聲你又不是不知,太子殿下豈會對小姐霸王硬上弓?你莫不是將太子殿下想成急色之人了吧?”說着,嗓音稍稍一頓,又補道:“不過我看呢,準是今兒小姐用計讓太子殿下英雄救美了一番,然而殿下滴小姐也傾心了,所以親自將小姐送回來了!”
小花立即給她一道白眼:“小姐已與瑞國祈王爺將要定親,又怎會去招惹太子殿下?”
小白朝她瞪了回去:“瑞國祈王爺如今僅是君國質子,哪有太子殿下身份尊貴!我們小姐乃相府千金,金枝玉葉,豈能屈嫁給祈王爺!我看小姐招惹太子殿下,是在謀後路呢!”
小花當即反駁,是以小白又與她爭了幾句。
嵐桃花伸手扶額,眼角抽了幾抽。
別人的丫環都是噓寒問暖,乖巧聽話,她嵐桃花的丫環,卻是比她這個主子還好事。
故意招惹太子?還英雄救美?
她暗暗咬牙一番,見小白與小花還有爭論下去的勢頭,隨即扯高了調子,略帶怒氣的道:“你們給老孃消停點,不準再猜了!今兒那皇家崽子倒是對我沒安好心呢,竟敢光明正大的將老孃調戲了哇!”
小白與小花頓時愣了,眼珠子圓瞪。
“太子殿下調戲了小姐?”小白錯愕道。
“小姐竟也會被人調戲?”小花震愣道。
在她們眼裡,自家小姐那可謂是花叢老手啊,當街調戲俊公子,那是渾然不會羞澀的啊。如今倒是怪,自家這小姐竟也有被人調戲之時,不得不說,那太子殿下,果真還是鎮得住這小祖宗哇!
嵐桃花瞅了一眼小花與小白的反應,心頭的更是有怒:“你們這是什麼表情?老孃被人調戲了,你們就不好生安慰一番,拍拍馬屁?”
小白與小花面面相覷一番,正要順了嵐桃花的意說幾句好聽的,但未待她們斟酌好的話出口,嵐桃花便再度低沉着嗓音開了口:“太子如今在哪兒?”
“正午之際,太子殿下將小姐送回府後就回宮了。”小花道。
嵐桃花眸色動了動,嗓音低沉中帶着幾分壓抑與複雜:“他送我回來後到現在,外面可有什麼關於我的傳言?”
小白與小花齊齊搖頭:“我們一直守在小姐牀邊,未曾挪動一步,也不知外面究竟有何傳言。”
嵐桃花眸色深了一許,微微點頭,隨即朝小白望去,道:“將小黑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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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忙點頭,轉身跑着離去。
金秋九月,院子裡的桂花飄香,竹菊茂盛。
待小白將小黑找來之際,嵐桃花已然是衣着嚴謹的站在了那大開的雕花木窗邊。
秋風送爽,迎面拂來之際,微微卷起了她細長的黑髮,清然中帶着幾分難以言道的靜默清雅。
小黑朝嵐桃花望去,只能望見她的側影,但便是側影,卻也是少了往日的靈動刁鑽,增了幾分淡然輕緩。
女子,如畫。
此時此際,小黑心頭不由冒出這幾字來,然而待暗自斟酌,他眸色稍稍動了幾許,漣漪起伏。
“小姐,小黑來了。”小白一句喚聲一落,窗邊的嵐桃花回了眸。
她勾脣朝小黑一笑,清雅卓絕,待小黑怔愣之際,她卻是出聲揮退了小白與一旁伺候着的小花。
屋子寂寂,就她與小黑二人了。
小黑不由緩步走至她身邊,低着嗓音問:“你身子可還有不適?需要我將毒怪喚來替你診治一番嗎?”
嵐桃花笑笑,眸色深邃。
“師兄倒是無須擔心我。僅是一點鼻血而已,倒是無礙。”她緩道。
小黑眉宇稍稍一蹙,面上增了一絲懊惱與自責:“當時我若不離開你身邊半步,那太子定也傷不到你!”
“師兄何須自責,今日之事,太過意外罷了,本不是師兄之責。”說着,嗓音稍稍一頓,意味深長的嘆了一聲:“再說,師兄你,也不可能隨時隨地的都將我看着,護着。”
小黑眸色深了深,垂眸沉默。
嵐桃花打量他一眼,又問:“師兄何時回來的?”
“待你被太子送回府後半個時辰,我便回相府了。”說着,嗓音微微一頓,又道:“今日追得毒怪後,便將他送去花滿樓,那時,你已然被太子帶出了花滿樓接近半刻鐘了,當時我咎怪老鴇,還與她爭執了一番。”
嵐桃花笑笑,道:“沒想到師兄竟也會與人吵架。”
至少在她眼裡,小黑對待外人,皆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偶爾抽風,纔會如話嘮般數落旁人,但與人爭執吵架,卻是少得可憐呢。
他,竟也會因爲她而與花滿樓惠姨吵架?他不是最擅長抽刀拔劍,先傷了斬了再說嗎?
“她未護好你,自然該責。我當時未朝她動手,也是看在她乃桃花軒七十二主事之一的份兒上。”小黑默了片刻,才低聲道。
嵐桃花眸色一深,落在小黑臉上的目光越發的深沉。
小黑靜立不動,破天荒的任由嵐桃花打量,面上竟也無絲毫的不慣與怒氣。
只是半晌,他才稍稍動了動微微乾澀的脣,欲言又止半晌,終究是出了聲:“桃花,太子此人,以後莫要再接觸了。他對你,目的不純。”
說着,見嵐桃花深眸望他,未言,他又道:“另外,瑞國祈王,卻也非表面上的弱不禁風!桃花,你若是信任師兄,便聽師兄的話,這幾日好生與大師兄相處,若是大師兄讓你隨他遠走,甚至離開君國去瑞國,你便應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