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頭和他的徒弟們驚愕地發現,春節過後,冷玉的臉上,突然多了些飛揚的神采。似乎,快樂於他,像是夏日雨後的蘑菇,可以在一夜之間,突然瘋狂地生長起來。此時的冷玉,明顯連走路都比先前輕快了許多。
最讓衆人心癢難耐的是,每當大家要求他解釋如此轉變有何緣由的時候,他總是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一語不發,讓人急得直想把他抓來痛扁一頓。
怪老頭急得抓耳撓腮,最後還是隻得跑到韻清那邊去尋根究底。誰料二人像是說好了一般,韻清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也同樣是高深莫測,笑而不語。
這樣一來,衆人雖不知具體是怎麼回事,卻也大致猜得到,事情定是與韻清有關的了。
因爲不必再辛苦地演戲,韻清卻也不再刻意避着怪老頭他們了。
敢跟他吵架拌嘴的那個瘋丫頭終於不再躲着他,怪老頭自然是十分樂見的,年後這幾天,只喜得他險些不曾把鬍子都揪光了。
這一日,天氣和暖,怪老頭閒着無聊,便吵着要考量徒弟們的武藝。衆人雖是頗有些無奈,卻也不忍總是違逆他,只得嘻嘻哈哈地跟着他,來到在這個季節裡一片空曠的御花園裡,半真半假地較量起來。
同門之間的切磋,其實是沒有多少看頭的。偶有好學的,還會藉着這個機會查看一下自己是否荒疏;更多的人卻只是漫不經心地敷衍着,說是比武,看起來卻更像是爲怪老頭準備的,一場沒有多少趣味的表演。
衆人之中,唯有小師弟滿臉嚴肅,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看得韻清暗暗皺眉。
大師兄和冷玉、凌霜和穆櫻分別半真半假地向怪老頭“表演”完後,便該輪着韻清和小師弟較量了。只見小師弟冷冰冰地走到韻清面前,規規矩矩行了個平禮:“凡雨請師姐賜教。”
冷玉也注意到了凡雨過分冷硬的表情,不由悄悄湊過來,擔憂地向韻清道:“你小心些,別跟他太認真。”
令衆人驚訝不已的是,在師門之中一向爭強好勝的韻清此時竟微微側過了身子,不肯受凡雨的禮:“我放棄較量,這一局,我認輸。”
小師弟的臉色驟然更冷了幾分:“凡雨一向知道,師姐的武藝在師門之中無出其右,只是師姐何須如此高傲,連賜教都不肯了呢?難道在師姐的眼中,師弟竟連讓您拔劍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衆人如何聽不出他話中的火
藥味?這個小師弟,一向是最天真可愛的,此時見他如此冷若冰霜,衆人知道情由,誰不爲他心痛?當下都勸韻清不要太拂他的意。
怪老頭更是不滿地大叫了起來:“不聽話的小丫頭片子!大家都比,爲什麼只有你不比?你不但是不給小凡凡面子,更是不給我老頭子面子!你當了皇帝就了不起了還是怎麼的?你就不是我初幽谷的人了還是怎麼的?你若是瞧不起我們這些人,也就不必假裝……”
韻清本來是打定了主意,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出手的,誰料怪老頭不待她開口解釋,先連珠炮似的來了這麼一串話,倒搞得她不知如何開口了。再看看已經收了劍,正陰沉着臉準備離開的凡雨,終於認命地嘆了口氣,打斷了依舊喋喋不休的怪老頭:“行了,我比就是了。”
小師弟聞言,眼睛忽地一亮。韻清卻不去看他,拔劍垂首施禮道:“請師弟手下留情。”
不知爲什麼,聽到她淡淡說出這幾個字,冷玉的心忽然揪了起來,似乎,馬上便要與她生離死別一般。
不過是同門切磋而已啊,何況,小七向來是同門師兄妹中最拔尖的,便是小師弟天資過人,近來進步神速,也不可能傷得了她分毫啊!
衆人都知道,師門之中,正是韻清與凡雨二人天分最高,今日這場比試,毫無疑問是最後這一場,最有看頭了。
出乎衆人意料的是,韻清今日不知爲了什麼緣故,使出的力道竟連平日的三成都不到,本來是真真正正的對小師弟的“賜教”,此時竟生生反了過來,成了人人一看便知的必敗之局。
幾個回合下來,小師弟終於忍受不住,怒吼出聲:“師姐這樣瞧不起我麼?竟連賜教,都不肯多出半分力氣?”說着手上招式驟然加速,竟是要生生逼她以全力應對。
哪知韻清並未如他預料的一般跟着變招,眼見斜刺裡一劍掠至,她竟不知拔劍格擋,而是生生撤了劍,急速向後退去。
該死!她是初幽谷的人,怎會不知這一劍,是絕對避無可避的?凡雨意識到不妙,待要撤劍,卻又哪裡來得及?只聽得一聲極力壓抑的悶哼,那極其凌厲的一劍,到底是狠狠地刺上了她的肩頭。
變故突生,衆人不由得都有些發愣。
冷玉覺得,那一劍,不是刺傷了她的肩頭,而是生生刺進了自己的心臟一般,痛得他從頭至腳都冰涼了起來。
一羣人之中,受驚最
重的,卻是凡雨本人。
他是不是,一不小心便闖了大禍?莫非姐姐她不肯與自己比武,真的有不能出口的原因?她不是瞧不起自己,而是真的,已經盡全力了啊!
林凡雨,你是不是,太任性了?若是姐姐真的傷得很重,你該怎麼辦?
凡雨愣愣地站在當場,早已不知該如何反應。
怪老頭離他們最近,見狀慌忙衝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韻清:“臭丫頭,你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韻清任憑他爲自己處理傷口,緊咬着牙關,不肯呼痛。隨後趕到的冷玉看着她臉上大顆大顆地滾落的汗珠,一時竟忍不住淚下如雨。
韻清忍痛朝他一笑,嘲諷道:“真沒出息,我都還沒哭呢,你哭個什麼勁兒?真丟人!”
怪老頭怒道:“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思打情罵俏?你這個沒出息的臭丫頭,居然連那個笨小子都打不贏,你本來也不該有臉哭!他那一劍根本避無可避,唯一的解法是用你手中的劍,用你的速度和技巧去四兩撥千斤,我當初明明教過你的!你是不是生了個孩子,把我教你的武功都忘光了?”
韻清苦笑道:“我不是因爲生了孩子才忘了,而是因爲要生孩子,所以才忘了。”
“要生孩子?”在場衆人俱是一愣,終於還是怪老頭反應最快,伸手探上她的脈搏,一試之下,不由怒氣沖天道:“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說!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你準備讓那個臭小子怎麼活?”
韻清苦着臉道:“我剛要說,你就說我不給你面子,瞧不起你,嚇得我不敢說了……我以爲沒事的嘛!誰想得到小師弟進步那麼神速!還沒恭喜怪老頭師傅你得了個有出息的好徒弟呢!我是註定荒廢了的,有小師弟在,你也不用太傷心衣鉢無人可傳了!”
小師弟滿臉羞愧:“姐姐……”
韻清忍痛向他一笑:“不要緊,比武場上,受傷也是常事。願賭服輸,今天你贏了!不過,這個場子我遲早是要找回來的,別以爲我會饒你!”
怪老頭和徒弟們替韻清處理好傷口,正要扶她回去,卻見冷玉仍在一旁愣愣地站着,不由怒吼道:“你小子發的什麼呆?趕緊跟上!你的女人和孩子,我們忙前忙後的替你照顧着,你自己卻只會在一旁發愣,這算什麼世道!”
韻清瞥他一眼,笑道:“不要管他,他已經被天上掉下來的幸福給砸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