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南越臨危,不要解蠱
一輛青色的小馬車沿着朱雀大道急急的駛向朱雀門,守衛宮禁的禁衛軍看到那小馬車的身影登時眸光一凝,駕車的車伕是個孔武有力的少年,此刻馬鞭揮的虎虎生風,馬車車速極快,一眨眼便到了宮門之前,天青色的車簾子一掀,從馬車之中露出一面墨色的令牌來,禁衛軍一如往常一般的恭敬退開,看着那馬車從長長的公道之上消失,眼底都露出幾分凝重的神色。
馬車沿着宮道疾馳,巡邏的禁軍們看到那馬車的身影便避讓了開來,沿着長長的光明道,經太和殿右轉,過兩儀殿、望雲亭入御苑門,再由清涼臺左側的甬道一路不停,待到了長樂宮的門口,馬車猛然一個停駐,天青色的簾子一掀,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閃直奔着長樂宮宮門而去。
衛忠這麼多年來極少有如此着急的時候,他的手中握着一道墨色的信箋,此等顏色在万俟宸手下的情報網之中乃是特等急報,他的面上帶着幾分暗色,一雙眸子之中有些微的風雲暗涌,一路上腳步極快的向着昭陽殿而去。
到了昭陽殿門口幾乎不用通報,衛忠直接踏步進了偏殿的花廳,不出所料,万俟宸和夏侯雲曦都在此地,一個坐在主位上看摺子,另一個在南窗之下看書,二人聽到腳步聲同時擡起頭來,看到他的時候眼底有一絲詫異。
“衛叔如此着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夏侯雲曦當先一問,衛忠脣線微抿的向着万俟宸大踏步的走過去,將手中情報遞過去,万俟宸在看到衛忠手中的東西的時候面色就是一沉,接過信箋打開來一目十行的掃過,眉梢眼角的靜然變作了一股子弒殺的冷厲!
“聲東擊西,大燕真是好手段!”
大燕?
夏侯雲曦爲蹙了眉頭,万俟宸起身將手中的信箋地給她,轉身看着窗外的幽蘭眉心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夏侯雲曦已經被這樣的氣氛所感染,待看到那信箋之上所言一顆心亦是沉到了谷地,她輕輕地合上那信箋,微微沉吟一聲問衛忠,“衛叔,南越那邊怎麼說?”
夏侯雲曦對雲宋使手段的時候大梁曾經出兵十萬一句壓雲宋邊境,後來東齊與雲宋結盟之後夏侯雲曦修書一封,東齊西北面一直不動聲色的二十萬駐軍由南向北的進發了數千裡,亦是直逼雲宋邊境,和大梁不同的是,東齊此一變乃是爲了護雲宋,有了東齊的壓力,大梁的兵馬果然開始漸漸後退,就在衆人以爲大梁僅僅只是針對雲宋,而云宋之威已經解除了的時候,大梁居然用着十萬兵馬向着南越而去,直接從林城之後的運城攻入,兩日時間,現如今的南越已經被大梁的兵馬連下兩城!
“大梁勢如破竹,而越皇病重洛蕭太子要監國,洛然這個時候已經帶兵出發,可是他並非善戰之人,即便身邊有主子此前派給他的幾個用作練兵之用的副將,此刻大抵也是杯水車薪,南越此次的危機,定然比此前的林城大戰有過之無不及,南越方面刻意切斷了對楚地的消息流通,若不是主子的情報線有幾條是洛蕭太子不知道的,我們知道這個消息大抵還要再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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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雲曦的心頭愈發的沉重,大梁向來持以中庸之道,這一次定然不會簡單的向着南越發起攻擊,此前和南越交戰的大燕軍已經全部退守在了大燕羊城軍團,並未聽說他們近來有異動,這一戰定然不會是興之所至突然發起的,有預謀有計劃,從雲宋入手,出其不意的給南越致命一擊,想到年前的林城之戰,夏侯雲曦眼底黑沉沉的滿是冷然,借大梁之手出兵,大燕這一次到底是做得什麼打算?
“危難關頭,洛蕭到底還是怕你爲他奔波。”
這一次的戰火併非往常,万俟宸只要將大梁所用戰法看在眼裡便知道,他眉心微蹙着,眼底有幾分幽深,夏侯雲曦一句話道出了洛蕭的心思,他並不想讓他爲他奔波,可是放眼此刻,哪怕是南越皇帝未曾病重,哪怕是洛蕭和洛然齊齊上陣,他到底都還是不放心的,更別說這樣的時候。
夏侯雲曦看向衛忠,衛忠與她對視一眼,顯然,二人都是在等万俟宸的決定,若是平日,万俟宸的決定很簡單,可是現如今,万俟殊和万俟玉已經出發向着西南而去,万俟宸身爲監國太子,自然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是這些和南越的安慰比起來哪裡還能值得一提呢。
“馬上聯繫洛然,就說我隨後就到,讓宋柯隨我走一趟。”
南越並未和楚地結盟,可是但凡只爲那一紙盟約而生的迴護大都是不那麼真切的,夏侯雲曦理解万俟宸,她幾乎就立刻生出了心要跟着他去,她眸光灼灼的看着轉過身來的万俟宸,万俟宸看着她,卻有幾分猶豫。
衛忠得到了万俟宸的指示,那麼接下來怎麼做她心中實在是十分清楚,簡單的交代了幾句,衛忠火速出宮安排,夏侯雲曦走到他身前,“讓我跟着你去。”
万俟宸看着夏侯雲曦,心中不是沒有愧疚的,按理來說,他們的定親禮宴將在五日之後,那個時候,他們會宣佈婚期,而後,她住在大楚的身份才更爲有理可依了些,可是現如今,大梁的戰事十萬火急,這禮宴自然是要取消了。
“這一次,不是尋常。”
夏侯雲曦知道他的顧慮,也不急着的和他說這個問題,万俟宸看着她斂下眸光,拉着她的手向外走,“隨我去見父皇。”
不管如何,南越纔是真正性質上的盟友,他的所有動作都需要和万俟婓回報交代,二人除了長樂宮,直往未央宮而去,万俟宸腳步極快,走到御書房門口的時候裡面正傳來幾聲輕咳,他皺着眉頭走進去,万俟婓的面色並非十分好。
二人見禮之後夏侯雲曦便退了出去,只聽得裡面万俟宸問万俟婓,“父皇的面色不好,可是有什麼不妥?”
万俟婓的語聲有幾分憊懶,“沒事,不過是微微的受了寒罷了,你來可是爲了南越之事?”
万俟婓也自有自己的消息來處,如此一問隨後万俟宸便將他的打算如實告來,夏侯雲曦站在外面只是禮數,他們並不迴避則是信任,她眸色沉凝的站在屋外,眼角忽而掃過一道墨色的身影,一個小太監手中揣着什麼面色慌忙的從御書房的側後門走了出去!
夏侯雲曦心頭一緊,那側後門直通御書房之後万俟婓小憩的休息室,再看那小太監神色緊張鬼鬼祟祟,她不由得就覺得不好,周遭的禁衛軍需要回避已經遠遠地退了開去,眼看着那小太監就要走脫,夏侯雲曦眸光一厲的追了過去!
御書房周遭戒備嚴密,夏侯雲曦認出那小太監乃是吉利總管的小徒弟,平日裡幫着吉利跑腿,是個受万俟婓信任的小隨從,可是人心難測,夏侯雲曦看着那小太假的腳步放慢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御書房的戒備範圍,再想到他從那側門出來的慌張模樣,心中已經肯定了他一定有問題!
從一道月門走出,小太監的身形暫時放鬆,夏侯雲曦看着那小太監一路向着太醫院而去,心中更是警惕,万俟婓此前身子不爽,是以一直在用藥,難不成他竟然在万俟婓的藥裡面做手腳?!
夏侯雲曦心中生怒,身形幾動步伐極快的追了上去,一處無人拐角,夏侯雲曦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將那小太監按了住,小太監名爲福子,忽然被人從背後拿住面色駭然大變,“誰!來人啊,有刺——”
夏侯雲曦一記手刀砍在他下巴上,咔嚓一聲,福子的話便斷在了那裡,夏侯雲曦將福子轉過身來,手卡在他的脖頸之上,福子看清來人,眸光頓時大變,想要說什麼,奈何夏侯雲曦下了他的下巴,他渾身又被制住,怎麼都是徒勞無功。
夏侯雲曦的眸光從他身上掃過,看着他些微鼓脹的胸口冷笑一聲!
福子的眸色變得驚恐,夏侯雲曦眼底殺氣一掀,掀開他的衣襟將他胸口藏着的物事一把扯了出來,福子眼底的光彩一滅,忽現出幾分痛苦的神色。
夏侯雲曦一腳踢在他腿彎,福子整個人頓時癱軟在了地上,夏侯雲曦將那一方雪白的帕子抖開,隨之掉落的是一張明黃色的信箋,而在那帕子之上,唯有一抹暗黑色的血跡!夏侯雲曦眯緊了眸光,彎腰將那信箋撿起,打開來一看,竟是一副藥方!
眼角閃過幾分詫異,掃過那上面的藥名,憑着她對藥材的瞭解,一眼便看出這藥方下藥之重來,更是隱隱的猜到了這藥方所治之病大體爲何,前前後後的聯想一番,她的面色微微發白,傾身將福子的下巴回位,開口的語聲帶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沉重。
“這,是怎麼回事——”
福子渾身發抖,垂着眸子不敢看夏侯雲曦,夏侯雲曦冷笑一聲,“你不說,我就拿着這個交給太子!”
“太子妃——”
夏侯雲曦一轉身裙襬就被扯住,福子跪在地上,淚眼婆娑,“太子妃息怒,並非奴才欺瞞太子妃,實在是,實在是皇上下了死命,此事若是被太子知道,奴才等人都是活不了命的啊,皇上不讓太子知道也是好意,求太子妃開恩。”
夏侯雲曦轉過身來,眸光深沉,“皇上,到底是什麼病?”
福子伏的低低的,“具體的病症奴才也不知道,只是皇上早就吃不下東西,最近更是開始咯血,太醫院拿不出有效的法子,皇上也並不那麼着急,皇上交代了不能走漏消息,靖王和洛王也都是不知道的。”
夏侯雲曦呼吸沉重,一股子寒意涌上心頭,讓她頗有幾分呼吸不暢,她眼底閃動着幾分暗光,“你拿着這個是去做什麼?”
“院正交代了,每次換上咯血都要將血樣拿去讓他看看,藥方是兩天換一次的,今天要換新的藥方了,適才太子殿下忽然來訪,差點就被發現,奴才這才走的急了。”
夏侯雲曦站在原地出神片刻,良久才覺得渾身上下回了幾分暖意,她將手中的帕子交給福子,開口的聲音帶着低沉,“去吧,先去找院正。”
福子接過兩樣東西握在手中,卻還是擡着頭看着夏侯雲曦,似乎是要等她一個答覆,夏侯雲曦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許久才低低道出一句話,“我……我不會告訴太子,你安心去吧。”
福子眸光幾暗,終究是伏地謝恩,而後站起身來向着太醫院繼續去,福子的身影消失在彎彎繞繞的迴廊之上,周遭是春日裡繁盛似錦的花圃蔥蘢,夏侯雲曦閉着眸子深吸一口氣,一步步的往回走。
御書房之前,万俟宸一身黑袍正站在那裡等着,看到她回來了朝着她迎過來,“去哪裡了?”
夏侯雲曦語聲艱澀,有幾分不敢看他的眸子,她往裡看了一眼,“皇上他——”
“父皇這幾日累着了,我已經讓他歇下了,還沒說剛纔去哪裡了,臉色怎麼這樣難看?別是你真的涼了?”
這幾日早晚氣溫變化極大,夏侯雲曦今早一個噴嚏就讓他緊張了半天,夏侯雲曦拽下他覆在她額上的手,揚着脣搖頭,“哪有,只是隨意的逛了逛,昨晚上沒睡好,現在倒有幾分困的很。”
万俟宸放下心來,拉着她往回走,“回去睡。”
夏侯雲曦轉頭看着他的側臉,眼神帶着猶豫,万俟宸看了她一眼,倒是不意外,而後輕啓薄脣開口,“父皇答應了,兩日之後,出發。”
夏侯雲曦猛的一把拉住他,午後不算的日光落在他們的身上,帶着讓人微醺的暖意,她咬着下脣,眸光之中滿是掙扎,万俟宸握緊了她的手,輕輕地攬她入懷,“藍兒,我自是想與你一起,可是我多怕讓你受傷受苦。”
夏侯雲曦埋頭在他頸間,眼角微微溼潤,他身上的味道溫暖又好聞,帶着能讓她安心的魔力,良久,她才輕聲一嘆,“那好,我不跟着,你安心,要早去早回。”
万俟宸放在她腰間的手收緊,“至多兩月,等我。”
“嗯。”
夜色深沉,万俟宸從殿外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夏侯雲曦只着了中衣站在內殿的窗前,窗戶開着,夜裡的涼風直接打在他的身上,適才他將手中的事物盡數交給了衛忠,連帶着右相宇文都一起將此後的政事安排的妥妥當當,可即便外面一切都已經落定,一回來看到她,他就怎麼都放不下心來。
万俟宸走過去環住她,她的身上帶着幾分冷,他有些不虞的皺了眉,“夜裡涼,怎麼就這麼讓風吹着?”
夏侯雲曦轉過身來伏在他懷裡,怎麼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万俟宸只當她不捨得,一點點的撫着她的背,兩人相互依偎着,夏侯雲曦彷彿找到了力量,面色終於不在那般難看,沒多時,內殿之外的靈兒輕聲稟報。
“公子,十五先生來了。”
靈兒即便到了楚王宮也是叫万俟宸公子,叫夏侯雲曦主子,夏侯雲曦喜歡靈兒的性子,自是不會說什麼,多日不見,小丫頭還怪她當日的不辭而別,夏侯雲曦低聲下氣了好幾天小丫頭才解氣的待她溫和起來。
夏侯雲曦從万俟宸的懷中退出來,有幾分意外,這麼晚了,十五來是爲了——
万俟宸安撫的看她一眼,轉身走出了內室,夏侯雲曦等着,也不過一會兒万俟宸便轉身回來,她的眸光從万俟宸身上掃過,待看到万俟宸手中握着的藥瓶之時眸光泛起了疑惑,“怎麼了?”
万俟宸拿着那藥瓶走過來,脣線微微抿着似乎有什麼難以開口,夏侯雲曦有些不安,万俟宸拉着她的手,輕聲開口,“藍兒,我們身上的蠱,到如今還未解。”
夏侯雲曦確實已經模糊了這一點,自當他們在蘇邏第一次之後,那每個月圓之夜發作的合歡蠱便解了開來,每個月在沒有那蝕骨的折磨,她幾乎忘記了她和他的身子裡還有那蠱蟲存活,她挑挑眉,“現在已經不發作了啊。”
万俟宸眸光微斂,“同心蠱,還在呢。”
夏侯雲曦眸中透出幾分恍然,看了看那玉色的小瓶子,“這是解藥?不是說解藥難尋?要解了那同心蠱嗎?”
万俟宸微微沉吟,“十五此次離開便是爲了此藥,此藥難尋,加上洛蕭他們的人力才得以找到,世上存數不多,我手中的乃是之一,此行艱險難料,藍兒,我覺得那同心蠱還是解了爲好。”
說這話万俟宸便將那瓶子打了開來,夏侯雲曦直盯盯的看着万俟宸從那玉瓶子之中倒出兩顆血紅色的藥丸來,那血一般的顏色刺傷了她,在万俟宸向她伸手遞過來的那一刻,她忽然後退一步,面色錚然。
“我不要,我不要解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