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計激玉樓,智解殺機(必看)
大雪初晴,蕭玉樓順着迴廊向着西南方向去,她身上穿着一件墨色的貼身直綴,肩上披着一件寶藍色的大披風,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帶,順着寬敞的迴廊彎彎繞繞的走了一炷香時間,遠遠地便能看到一片被冰凍起來的平湖,湖邊的枯荷被冰雪凍了住,零星的殘枝落在外面,怎麼看怎麼有幾分蕭條。
那湖名叫玉水,面積頗大,湖邊圍繞着一圈迴廊,在湖的東面有連着的一排造型精緻的水榭,據說,那水榭乃是樑皇后平日裡最喜歡的地方,蕭玉樓走過去,越是靠近那水榭巡邏的侍衛越是少,蕭玉樓心中一動,當即加快了腳下步伐。
蕭玉樓被困在了大梁宮中,按理來說公孫慈現在不管如何行事都應該找她商量之後再做決定,可是自從進了大梁宮之後,公孫慈到目前爲止只見過她兩次,此後不僅不主動來見她,連她的求見公孫慈都置之不理,既然如此,那她只有親自上門堵人了。
走過一座水上廊橋,眼前的小小的樓臺整個都修在了水上,蕭玉樓又經過一段木板鋪成的小徑,直向那樓臺而去,可剛走了幾步蕭玉樓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在那樓臺正門口守着的是兩個紫衣宮裙的宮婢,蕭玉樓仔細的看了看,正是夏侯雲曦身邊的那二人!
蕭玉樓心中驟然抽緊,公孫慈雖然未曾處處限制她的自由,可是這宮裡她能去的無非是水榭花園之類無傷大雅之地,由此她根本難以打探到其他的消息,她自然也就不知道公孫慈和夏侯雲曦會面的事了。
兩人在此處見面定然是有事相商,而公孫慈完全沒有知會自己,肯定是不想自己參與,難道——
蕭玉樓心中越發的不安起來,隨即她心思一動,左右看了看之後卻是未曾走正門的方向,反倒是繞到了側面去,那水榭周圍有翠綠盆景環繞,這個時候正是自成一景,她小心翼翼的藏在那盆景之後,一擡頭便能看到那正廳的窗戶。
此刻,從那窗戶看進去明顯的能看到夏侯雲曦手執一杯茶坐在窗邊的榻上,而在她的對面,雖然看不到公孫慈的全身,卻是能看到大紅色斗篷的一角,蕭玉樓屏住呼吸,只想將二人說了什麼聽個仔細。
“樑皇能想明白便是好事,也不枉我說了那樣多的話,可見樑皇還是以百姓爲重的,既然如此便得有個章程。”
微微一頓,夏侯雲曦端起茶來抿了一口,隔得太遠,蕭玉樓只能看到夏侯雲曦的脣角無聲的彎了彎,隨即夏侯雲曦又繼續道,“不過大梁現在稱降的時機怎麼說都有些晚了,楚地不出十日便可兵臨城下,我想,楚皇只怕不會輕易答應你們稱降了。”
她對面的人並不說話,顯然也是明白了現下情況的緊張,夏侯雲曦又抿了一口茶,安撫的看了對面之人一眼,“你也不必擔心,不管做什麼都要有個章程,我說一說你自己想想看,重要還是要看樑皇有沒有誠意。”
“第一,樑皇馬上發表細紋昭告天下大梁稱降一事,並且還要尊楚皇爲帝。”
“第二,大梁此後的城池最好是全部打開城門迎楚軍入城,最好是能讓楚軍一路到都城來,樑皇更要親自寫國書,到時候大梁王印等物需得全部銷燬。”
夏侯雲曦語氣從容,不時那眼風掃向自己的對面的人,而隱在暗處的蕭玉樓一顆心早就滿是憤怒和怨恨了,大梁若是在此時投誠,那她的境況就十分危險了,到時候楚國和燕國都來找她,她豈不是隻有一個死?
蕭玉樓雖然看不到公孫慈的面色,卻也能想想公孫慈此刻沉思考慮的樣子,蕭玉樓深吸了幾口氣,心中已經開始盤算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可沒等她想清楚,她便在夏侯雲曦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第三嘛,便是蕭玉樓。”
夏侯雲曦放下了手中茶盞,仰身靠在了自己身後的迎枕上,她諷刺的笑了笑,“這件事畢竟是你們做得不對,本是劫了我來一副要宣戰的樣子,此刻卻又要稱降,你大抵不明白那些酷愛行軍打仗之人是不會輕易接受俘虜的,和戰勝之後的成就感相比,尋常俘虜實在不算什麼,可是我也明白,這件事主要還在蕭玉樓的身上。”
對面之人似乎有幾分變化,夏侯雲曦便笑了,“沒錯,不管是劫走了楚國凰王還是殺了大燕成王,你人在樑都自然都不是你做的,而蕭玉樓一路將我帶到了樑都,可以說是有預謀有計劃有組織的,現如今楚皇爲了我的事大發雷霆自是應該,可是他發怒的對象不應該是已經打算稱降的大梁,應該是蕭玉樓纔是!”
夏侯雲曦一副瞭然的模樣看着對面的人,似乎是在鼓勵她相信自己的話,隨即她又道,“既然應該是蕭玉樓,那你們作爲願意臣服與楚國的人,是不是應該將這個罪魁禍首捉拿起來待稍後楚皇來的時候交給楚皇呢,唯有如此,楚皇才明白你們的心思。”
對面之人大抵在沉思,夏侯雲曦轉眼往窗外看了看,而後又一嘆,“我明白你現在不好下手,而蕭玉樓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什麼勢力也不一定,可是正是因爲如此才一定要快,如果被她給跑了,到時候你纔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楚皇對你們有所介懷,只怕即便是接受了你們稱降後果也不會太好。”
夏侯雲曦一副勝券在握的從容鎮定模樣,她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今夜或者明晚都可以,不過此事還是要和樑皇說一說,最晚不要拖過三天,也不要露出什麼破綻來,此人至關重要,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做,你此次稱降大梁一定安然無恙。”
說完此話,夏侯雲曦擡手給自己添滿了茶,又傾身給對面的人倒滿,而後便端着茶盞靠在了迎枕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蕭玉樓只覺得一股子涼意從腳底漫了上來,胸中的怒氣更是無處發泄,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眸光狠厲的落在了窗內那一臉淡漠的女子身上,又看了一眼那抹巍然不動的紅,她募得轉身,不多時身影便消失在了層層迴廊之內。
夏侯雲曦杯中的茶半分未動,眸光掃過剛纔蕭玉樓藏身的地方,她冷冷的笑了笑,而在她的對面,一喜鳳尾紋織錦如意段斗篷正靜靜的躺在那裡。
夜色漸深,聖元宮之內只點了兩盞落地宮燈,整個殿閣之內黑漆漆的有幾分迫人,公孫慈放輕了腳步走進來,看着站在窗邊的明黃色身影皺了皺眉。
趙晟長身玉立的站在風口上,一雙眸子不辨情緒的落在了外面連綿起伏的宮殿羣上,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動了動眉頭,轉頭便看到公孫慈一臉的擔憂看着他,他無奈的笑了笑,復又轉過身去。
公孫慈便站在了他的身邊,二人並肩而立,感覺到冷風有些大,趙晟便擡手關了窗戶,轉身看到公孫慈緊皺的眉心,他終是一問,“阿慈,你覺得我應該降嗎?”
公孫慈看着他,他眉心微攏,俊朗的面容不知爲何覆蓋着一層冰冷的死氣,她心頭一顫,靠近一步抓住他的手腕,“都可以的,你是樑國的王,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趙晟反手將她的手握住,眼底幽深一片,公孫慈咬了咬下脣,“我做錯了是嗎,我不該和蕭玉樓一起,你其實是想一戰的對嗎?”
趙晟眼底一點點的亮起來,那一層冰冷的病態的漠然消散,終究是浮現了兩分溫暖,公孫慈看着他這般心中更是不安,“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大燕勢必不會再忍讓我,楚國現在又……不管怎麼樣,你既然想一戰,那就一戰!”
趙晟擡手拂了拂她的臉,又仔仔細細的將她的眉眼看了個清楚,良久,他艱澀的開了口,“不戰了,不戰了,夏侯雲曦說的對,其實放不下的只是我而已,阿慈,我們稱降吧。”
公孫慈滿是意外,待認認真真的看清了趙晟眼底的認真之後眼底又閃出兩分希望的光來,她眼角一熱,不由道,“稱降就稱降,不做皇上我們照樣也能成活,我們去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就過普通人的生活,再也,再也不管這些,好嗎?”
公孫慈問的有兩分小心翼翼,一雙眸子卻是亮的逼人,趙晟面上的陰暗一點點消散,緩緩地點了點頭,公孫慈頓時開心的笑起來,趙晟看她歡喜的模樣嘆了一口氣,擡手將她攬到了自己懷裡。
殿外有輕而緩的腳步聲傳來,趙晟眉梢一擡,“何事?”
老太監的聲音細長,卻並不刺耳,只沉聲道,“啓稟皇上,茱萸閣的姑娘請您明天晚上到茱萸閣小坐,還請您……暗地裡去,左右不要帶人來。”
公孫慈和趙晟相視一眼,各有鋒芒一閃。
趙晟到了茱萸閣的時候正是戌時正,玉質、玉瑾守在殿外,見了他連忙行禮,趙晟不置可否的揮了揮手,他依言並未帶人來,還是走的側門,除了相隨的那老太監之外再無其他人,雖是如此可是暗處的影衛卻一定不會少,進的門去夏侯雲曦正傾身站在書桌之前,他看過去,夏侯雲曦一身雪白的織錦宮裝着身,青絲半綰,手中正拿着一直細筆狼毫。
聽到動靜夏侯雲曦擡起頭來,看他身後無人且非常低調的幾乎沒有造成什麼騷亂十分滿意的一笑,隨後也不行禮,只是道,“還請皇上小坐一會兒,本王的畫馬上就要畫完了。”
趙晟不以爲意,可是他眸光往那雪白的宣紙上一掃的時候卻是滿滿的一大片白,分明是剛開始的樣子,哪裡是要畫完了,再看時夏侯雲曦果然已經低頭傾身作畫,樣子十分專注,他雖然從來還未遭此“禮遇”,可一時半會兒還是等得的,心說夏侯雲曦的畫應該十分簡單。
玉質上了茶便退到了一邊,那老太監亦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趙晟的身側,趙晟無聲的喝着茶,心中揣摩夏侯雲曦的心思,室內便一片靜默。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屋內的宮燈不時的暗下去,玉質每每隔一會兒便要去挑一挑燈花,趙晟面上的從容之色漸漸地散去,眼看着都快等了一個時辰了他不禁起身去看夏侯雲曦的畫,這一看他就有兩分傻了眼,心說聽夏侯雲曦的意思應該是簡單的畫纔不會花太多功夫,可是現下,夏侯雲曦要畫的竟然是一大片的牡丹花,若只是一朵兩朵也便罷了,可是看夏侯雲曦的佈局,那分明是要千朵百朵,趙晟的面色微微的沉了下去——
而夏侯雲曦顯然是集中了幾乎所有的注意力到了那幅畫上,每一點細微之處她都描畫的十分仔細,那牡丹花便好像活了一般的好看,趙晟在她身旁站了一刻,每每想開口卻都被夏侯雲曦那專注的樣子擋了回來,良久,他終是回身重新坐了下去。
夏侯雲曦面色肅然,一雙眸子緊緊的落在那宣紙之上,手下行雲流水的走筆,卻又是精細到了極點,一幅畫時間長短的因素很多,夏侯雲曦此畫布局大花樣繁複,自然不能在短短一兩個時辰就能完全畫好,大抵又過了半個時辰,夏侯雲曦終於直起了身子,而在她面前的宣紙之上,只不過才畫好了四分之一的樣子,可她還是放下了筆向着趙晟走去。
窗外是凌烈的寒風和濃稠的墨黑,夏侯雲曦淨了手,又讓人將大燈全部滅去,只留下了一盞小燈,這才走到趙晟對面坐下。
趙晟挑着眉頭,“不知凰王殿下何意。”
夏侯雲曦的面色沒有往常從容,她輕攏着眉心好像在擔心什麼似地,趙晟如此一問她倒是微微一笑,而後看了旁裡的玉質一眼,玉質自去內室,片刻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捧了一副棋,夏侯雲曦對上趙晟疑惑的眸色道,“樑皇心中想必已經有所定,不管是那一種結果,自然都有用得到夏侯雲曦的地方,既然如此,我們不妨以棋局爲準,若是樑皇勝了,本王便聽樑皇吩咐。”
趙晟倒沒有想到夏侯雲曦會這樣,看了看那書桌上的畫,又看了看眼前的棋,雖然這些與他而言是無比的熟悉,可他鬧不懂夏侯雲曦心中所想。
夏侯雲曦擡了眉頭等着他選子,趙晟到底還是起手拿了白子。
夏侯雲曦執黑先行,眉心依舊輕輕攏着,她的棋路十分保守,這讓趙晟也帶了兩分小心,如此一來,這一盤棋倒是下的比任何時候都要慢,偏生下棋的二人似乎都渾然不覺,這邊廂燈火暗了又暗,終於在某一刻,噗的一聲,室內徹底的暗了下來!
忽然而來的黑暗讓屋內五人都是一怔,玉質手中拿着火石最先動,可是她不過只動了一步便定住了腳步,玉瑾則是第二時間站到了夏侯雲曦身邊來,那潑墨一般的夜色之中不知何時開始已經有野獸蠢蠢而動,而趙晟在黑暗之中將危險的眸光落在了夏侯雲曦的身上,夏侯雲曦感覺到了,她脣線一抿,“本王孤身一人,樑皇想多了!”
殺氣凌然而至!
“砰”的一聲巨響,幾道身影破開屋頂猛然墜下,夏侯雲曦只看到有寒涼的劍光猛的向她的方向襲了過來,玉瑾的手落在她的手腕上,腳步一動便將她拉了開來,而那站在趙晟身後的老太監聲音一尖已經大喊開來,“刺客!來人,抓刺客!”
幾聲大喊果然將趙晟隱在暗處的影衛們喊了出來,就在玉質和玉瑾手忙腳亂對付那些狠毒殺招之時,破窗而入的大梁暗衛們已經進入了戰圈,夏侯雲曦險險躲過兩次危險,感受到那逼人的殺氣似有一滯,當即看向趙晟,“樑皇難道還不知道這場刺殺的主謀是誰嗎?本王沒了性命是小,而今看來連樑皇別人也是不放在眼裡了!”
屋內不知何時已經點了燈,夏侯雲曦目之所及,十多個黑衣勁裝的殺手正在一身寶藍錦衣的大梁暗衛圍攻之中拼死回殺,而趙晟在那老太監的迴護之下正拿一種十分深沉的眸光看着夏侯雲曦!
玉質擋在夏侯雲曦身前,夏侯雲曦一手扶着八寶閣柱子,面色有幾分慘白的看向趙晟,不疾不徐的道,“本王出了事,對樑皇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趙晟勾了勾脣角,募得冷笑一聲,“好啊,來人,封鎖宮內各個出口,好好的盤查驗證,凡是來歷不明之人全部格殺勿論,若是找到了西涼公主,卻先要留下活口!”
眼看着那些刺客漸漸退走,那老太監再無擔憂的出門傳令,趙晟冷冷的看着夏侯雲曦,直到屋子裡所有的刺客被清查出去了才離開,也不知是誰受了傷,屋內有淡淡的血氣,玉質和玉瑾趕忙將滿頭大汗的夏侯雲曦扶到錦榻上,有翻身出門去找人收拾殘局。
夏侯雲曦面色煞白,看了看地板上濺上的幾處血跡咬緊了牙關才忍下了胃裡的不適,她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轉頭看了看窗外的濃黑夜色,耳邊響起的是大梁禁衛軍們厲聲盤查的聲音,她心中微鬆,這才輕輕地擡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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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沒看出來雲曦有點不對勁麼……話說古代有種說法,把懷孕成爲“夢蘭之喜”,姨娘寫的很清楚明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