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寵 凰圖天下005內廷陰詭,出宮之行
清新醒神的荷花香被那隱隱作祟的甜膩沾染,頓時便帶上了灩澤惑人之味,夏侯雲曦由着靈兒扶着,每走一步面色便更冷沉一分,從回到長安以來,她再不曾在何時露出過如此容色,鍾嘯久經宮事,如何不知這香是何物,眼看着夏侯雲曦往裡走,眼神之中又是擔憂又是憤恨,一時之間竟是有些失措起來。
走過層層簾幕,待眼前的璀璨珠簾與旖旎羅帳消失的那一刻,夏侯雲曦心中即便有所定卻還是被眼前的景象激出兩分意外來,她在內室口站定,赫然入眼的便是以額觸地跪在室內正中的凝香,那纖細瘦弱的身量佝僂成一個絕對臣服的形狀,或許是跪的太久,那極力剋制卻仍舊止不住的震顫在夏侯雲曦看來是如此的明晰,從她這個方向看去,更能看到凝香手中正握着一枚壓裙用的鎏金玉環,凸起的金邊紋飾深深的卡進她的掌心,隨即那魅香之中變多了兩分淡淡血腥。
轉眼向左看去,南窗之下的錦榻上萬俟宸正冕服未除端坐榻間,修長的雙腿搭在塌邊,撩黑的絲滑衣襟垂在膝上,其上九爪蟠龍正身姿猙獰,他好看的鳳眸半眯,線條分明的側臉滑出鋒利的形狀,目光卻帶着寒冰凜冽,寒刃一般的落在凝香的背脊上,一場無聲無息的拷問被夏侯雲曦的突然出現打斷,察覺到入口之處的動靜,他眸光幽黑的轉過頭來,看到是夏侯雲曦他眸色募得一縮,繼而下地大步的朝她走過來——
“鍾能!”
一聲斷喝守在外面的鐘能立時快步進了來,仍是弓着身子站在夏侯雲曦身後,出口的聲兒都帶着顫抖,“皇上?”
万俟宸已經走近了夏侯雲曦,大手將她一攬就欲要將她往出帶,“擺駕太極殿!”
鍾能得令立刻轉身而去,万俟宸二話不說攬着夏侯雲曦就往外走,夏侯雲曦被他半攬半抱的帶出幾步,眼看就要走進那夾道了,一直跪在室內不發一言的凝香卻忽然膝行兩步向着夏侯雲曦的方向切聲一喚!
“奴婢失職,求娘娘給奴婢一次機會——”
夏侯雲曦頓下步子不說話,轉頭看向万俟宸,見他面色如常心中微鬆,這邊廂鍾嘯眸光深沉的看着凝香,又看了看万俟宸和夏侯雲曦,等着他們二人開口,万俟宸看了看夏侯雲曦,“再選個得力的便是。”
夏侯雲曦握着他的手搖了搖頭,遂轉頭看向凝香,“本宮給你機會,兩日之內將此事給本宮一個交代,否則,本宮自是留不得你。”
“多謝娘娘成全——”
凝香受了長時間的魅香折磨,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卻依舊沉靜平穩,唯有這第二句,帶着明晰的顫抖和哽咽,前者是因爲万俟宸之威而生的畏懼,後者,卻不知是不是因爲夏侯雲曦這個機會,万俟宸看着夏侯雲曦側臉似有一嘆,所幸打橫抱起了夏侯雲曦幾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吩咐,“鍾嘯留下善後,皇后今日宿太極殿。”
万俟宸腳步極快,椒房殿之外御輦已經制備妥當,雖然兩殿同宮,可是因爲太極殿坐書房之用時常有外臣進來,所以和着寢殿是有距離的,夏侯雲曦被万俟宸抱上了御輦,又沉聲吩咐鍾能,“宣十五來!”
夏侯雲曦看他緊張的樣子輕聲笑開,忽然直起身子半趴在了他的肩頭去,万俟宸本是傾身吩咐外面的鐘能還未來得及收回身子,被她溫香軟懷的一靠立時轉頭看了過來,這一轉便對上一雙漾漾水光的眸子,他眸光半眯,火星簇閃。
夏侯雲曦眉眼帶嫵,灼熱的呼吸落在他耳際,“你不必緊張,那香中的東西會引人情潮,對孩子卻影響不大。”
夏侯雲曦一手攬着他的脖頸,下巴擱在他的肩頭,豐滿鬆軟的酥胸緊緊的貼在他的臂膀上,隨着御輦走動起來的細微顛簸在他臂膀上磨來磨去,万俟宸的半個身子都麻了,背脊越挺越直,只差將她推脫開去,見他這副樣子夏侯雲曦面上的笑意愈發興味,輕輕的對着他的耳蝸一吹,軟語嬌嗔道,“皇上睿智神武,心性更是堅韌至極能忍旁人所不能忍,臣妾好是佩——”
天旋地轉猛的來襲,夏侯雲曦話音未落便被他一個扭轉放倒在了榻上,這御輦極大,四周掛着厚實簾幕,雖有低語聲傳出,但是外頭跟着的內侍們無不是當自己是聾子一般氣兒都不敢大聲出一分。
万俟宸眼底有火樣光芒閃過,逼人的明亮,他避着她的肚子倚在她身邊,大手不由分說的從她的裙裾之下探了進去,夏侯雲曦眼底本帶着笑意,此刻卻陡然之間睜大了眸子,正待驚呼出口,櫻脣忽然被他含住,正趁着她檀口微張之際探舌而入,頃刻間就將她的舌根攪得發麻,隨即夏侯雲曦只覺得下身一涼……
夏侯雲曦睜大了眸子,手無力的抵在他胸前,她眼珠子亂轉,意思是眼下地方不合適,可是万俟宸絲毫不顧,夏侯雲曦渾身一顫,喉間偶爾露出的細音愈發細碎,那原本滴溜兒轉的眼珠兒也沒力氣了,浮起一層水濛濛的霧氣半睜半閉着任他採擷,那舊未沾雨露的切切之意看的万俟宸小腹緊繃,連帶着那藥力一點點的讓他愈發控制不住,“皇后愈發惑人了,真是讓朕好生喜歡!”
……
御輦還在行進着,外頭如何夏侯雲曦不知,夏侯雲曦面色緋紅的靠在他肩窩裡,胸口仍是上下起伏不定,額頭汗意淋漓,整個人卻是脫力了一般的軟成一汪春水,良久,他低低的擦着她的耳珠喘道,“朕能抵得住魅藥蝕骨,卻抵不住皇后軟香攝魂,皇后怎地的還不知這個道理?”
御輦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夏侯雲曦又羞又惱,面上卻又滿是雲雨之後的嫵媚,她只撇嘴閉着眸子不去應他,他忽的起身從冕服之下抽出了她的手來,抄起輦中不知作何用的織錦將她打理乾淨,復又朝外看一眼,忽然抱起她往御輦之下走去!
夏侯雲曦根本不敢睜眼,如此白日宣淫,若是被御史臺知道他竟然在她懷孕之時可她在御輦上行那樣的事,她和他這開國帝后可又有一樁事要流傳千古了,心中腹誹着,直到感覺到有陰影罩着自己了她才偷偷睜眼,越過他的肩膀看出去,卻見那些隨行而來的宮侍全都立了很遠,她這才鬆一口氣。
万俟宸感覺到她長長嘆了口氣,語聲不由得帶了兩分笑意,“皇后適才那般熱情大膽的勾引朕,朕以爲皇后不怕!”
夏侯雲曦在他腰眼一處輕輕一掐,万俟宸的面色登時更暗一分,“此處外殿有臣工等着朕,皇后莫不是想讓外臣也知道朕與皇后白日裡也鸞鳳和鳴如膠似漆?”
夏侯雲曦聞言大大的睜開了眸子,撩眼一瞪,“皇上若是不怕,那臣妾也不怕!”
万俟宸的脣角便勾了起來,腳下方向一轉,直往角殿而去,又低低的道,“好,既然如此,朕自會尋個好地方繼續疼愛皇后,可還記得蘇邏——”
万俟宸的聲音極低極低,暗啞的魅惑帶着一點兒顫巍巍的尾音滑過夏侯雲曦的心頭,夏侯雲曦只覺得小腹之上泛起一陣空風,茫茫無措的讓她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反應過來便止不住的推他,“不去不去,皇上既有要事便去吧,臣妾今日還未午睡,還未喝藥,這會兒還覺得肚子餓,只怕孩兒都餓了,皇上——”
見她眉頭微蹙眉眼含情的着急起來,万俟宸捏了她一把,“鍾能已經備好了水,洗完了自然讓你睡覺用膳。”
夏侯雲曦這還是第一次來太極殿,這大殿以莊肅華麗爲主,自是少了幾分椒房殿的情趣與雅緻,她又紅了臉,万俟宸並不在這裡住,最多偶爾小憩一下而已,平日裡斷然不會準備熱水,可這會子,顯然鍾能已經明白他們剛纔做了什麼……
夏侯雲曦將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裡,只覺得整個人都要被燒化了。
冕服髒了,鳳裙也髒了,夏侯雲曦面色通紅的看着一衆宮侍去收拾他們的衣裳,這邊廂只埋在万俟宸懷中使足了勁兒瞪他,万俟宸脣角噙着絲笑將她帶到後殿寢室安置在榻,另一邊十五已經在外候着了。
診完了脈夏侯雲曦果然無恙,待十五退出去之後她才輕聲一嘆蹙眉想今日之事,荷花香乃是凝香來了之後才用,一旦這香出問題,第一個問罪的便是她,椒房殿之內雖然近侍之外的人不得隨意進內殿,可是香燭之物旁人想要沾染也不難,今日她出宮去衆所周知,半路上凝香回來之時剛好撞上,香是她所制,寢殿之內也是由她闖,無論今日能不能成事都只和她一人有關,夏侯雲曦想到了和凝香同樣待選椒房殿掌宮的那另外九個宮女,若是不錯,動手腳的人一定在其中了。
她現在懷有身孕,無人侍寢之下必然要爲他安排人,可她現在在這方面絲毫打算都沒有,她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外面的人只怕都瞅着這個機會了,倘若今日凝香之事成了,那其他人便知她的態度,而今日之事若是不成,這個剛剛勝任掌儀的得寵宮女做出這等背主媚上之事自然要受到懲戒,那麼其他人自是有機會了,夏侯雲曦的脣線緊抿,面色愈發變冷,凝香是聰明人,絕不會將自己置入如此兩難之地。
万俟宸着了墨袍擡手放在她眉間輕揉,一邊攬她入懷手箍在了她腰間,“是否覺得失望?這宮裡看着光鮮,可沒有哪一處是乾淨的,今日裡底下人耍的這些手段不過爾爾,將來,或許還有更甚的,你無懼千軍萬馬,卻不一定能經得住這些陰詭之事,藍兒,這宮裡誰站起來誰倒下並不一定代表着誰勝誰敗,地位越高越不可以高枕無憂,你高居後位,將來要經受定然不止於此,我給你的,唯有這帝王之家,可讓你覺得心冷了?”
她只着了中衣,身上蓋着明錦如意緞的薄毯,上身倚在他懷裡,耳側便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窗外是日頭當空,明光正好,偶有鳥雀之聲啾鳴,映着他如斯低沉耳語,偏生有讓夏侯雲曦置身於尋常百姓家的溫情閒適。
微微一頓,他的話意未完,“我知這路不易,你大抵不會喜歡,可是藍兒,爲我,你也得心狠無懼,我自有心時時護你,可我仍是怕有始料未及之變傷你,這是你我二人的宮,越是如此,風霜刀劍都只會向着我們來,我不准你退。”
先是溫馨脈脈,此刻卻又隱現錚錚之意,他說完,情緒低迷,眉間憊懶,擔憂的眸光卻落在她烏壓壓的頭頂,少時博覽羣書,自知許多英雄美人的風月情事,那些衝冠一怒爲紅顏者,那些傾其所有橫臂擁愛俾倪世人者,他此前從未豔羨,卻也只是彼時未曾遇見她罷了,可遇見了她,這他這般天之驕子也心懷落寞,不是不豔羨的,只是,他終究做不了那英雄,而她,自是非比尋常的美人!
夏侯雲曦的脣角勾起笑意,忽然起身跪坐在他身前,“皇上恕罪,臣妾管束後宮不力,差點有辱皇上清白,實乃臣妾失職,請皇上責罰臣妾——”
她水紅色中衣半敞,黑壓壓的墨發垂在滑膩如玉的肩頭,隨着她說話的語氣晃啊晃的,她分明語氣誠懇,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似怨似嗔,眼珠兒溜轉兒卻又滿是慧黠,万俟宸眯着眸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還當她有些心灰意冷,卻還能如此揶揄,什麼叫有辱清白……他傾身壓下去,“再加一條欺君之罪,看你如何受的住!”
夏侯雲曦呵呵笑起來,万俟宸一把將她壓入懷裡,卻只是吻在她額上久久不移脣,夏侯雲曦雙手環住他腰際,軟了聲音道,“你當我是那一心仰慕聖顏而不知宮闈險惡的天真女孩兒不成,我如何不知帝王之家最是艱難險阻的,便是知道我還是隨你來了,我不過一時大意出了這亂子,你莫不是以爲我會真真讓人欺負了去,要怪只怪你這天顏惑了底下人心肝兒,那些人才一個勁兒的想往你身邊躥,不知哪天你再見到長得美的又聰明的便要被勾了魂兒去,到時候纔不會記得什麼兩人之宮!”
這話又是生威又是埋怨的,聽得万俟宸止不住低聲笑了起來,讓她靠着自己拉起毯子蓋住她,這才咬着她的耳朵道,“那你便將那些長得美的又聰明的遠遠地撇開去便是,最好讓我眼前只有你這麼個人兒,那你可放心了?”
夏侯雲曦秀眉緊蹙,“我纔不做惡人,你若要去自能去,我哪裡能管得住天子!”
万俟宸在她腰間輕捏一把,從她衣襬之下摸進去,狠狠一聲道,“我還沒說你早前那些花花事兒,朝中朝外不知還有多少人孺慕凰王風姿,你竟敢拿這些沒影兒的事編排與我,都敢欺君罔上恃寵而驕了,你還有什麼不敢,若是管不住天子,你這個皇后就莫要做了!”
肌膚一觸便是絲溜兒滑嫩,万俟宸只覺得又有些燃着火兒了,不由得蹙眉看向她的肚皮,“還有三個月,真是熬人——”
夏侯雲曦本被他說的心裡甜絲絲的,這會兒聽見這話更是面上生潮,不由得側身伏進他懷裡呢喃道,“皇上權色無雙,臣妾自是心無旁騖。”
万俟宸聽着眸光半眯,夏侯雲曦似覺得不好意思一般的又做手推他,“不是有臣工在外等着?耽誤了這樣久,只怕是外頭御史臺的要參我媚上作亂耽誤君心了,皇上還不去?”
夏侯雲曦身子愈發重,本就是要午睡的卻到了這會子,再加上適才一番逗弄,這會子自是有幾分慵懶之色,万俟宸情動的低頭吻了吻她片刻,“全天下都知是朕戀慕皇后,御史臺只道朕貪戀美色不敢言,還哪裡敢參你!”
夏侯雲曦聞言便放開了攬着他的手,万俟宸便拂了她側臉,“中書、門下二省新立,這幾日有些雜物要處,你睡着,有事讓靈兒去前殿喊我,我先去了?”
夏侯雲曦點頭應聲兒,自知此前的各國混雜的公卿宰相之制已廢,與曦朝行三省六部初行,官員任用自是不那麼容易的,自是放他去了。
万俟宸這邊走了,她也果然乏了,沒多時便睡了去。
醒來只有靈兒在外候着,夏侯雲曦起身洗漱之後便倚在了榻上,轉而問靈兒,“椒房殿那邊如何了?”
靈兒在宮外與她還頗有幾分熟捻嬉鬧,偶爾可見十二歲少女心性,可是進宮沒幾天便是換上了沉穩的模樣,到底是經歷的多了,知道宮內不必外間,即便心志在那裡卻也比旁人多了機敏,她微微頷首,“鍾嘯在外候着了。”
夏侯雲曦眉心緊鎖,“叫他進來。”
鍾嘯進的內室,行了禮之後便立在一邊等着發問,夏侯雲曦卻不着急,“這幾日椒房殿中可有不安分的?”
鍾嘯警醒,他是未央宮總管,這些宮女太監都是他來調用,今日裡出了這事他便驚得一身冷汗,現在夏侯雲曦如此一問他便有些緊張,“回娘娘,這幾日都還算安穩,只是有幾個在外間侍候的來問過老奴掌宮之事。”
夏侯雲曦一眼掃過去,鍾嘯和鍾能而今都有三十多歲的年紀,對於宦官來說正是最好,宮裡選派親隨太監一般都會比主子大上些,等主子能領事的時候他們的年紀不過也就是這樣了,一點兒不算老!
夏侯雲曦撇了撇嘴,手中把玩着一塊兒暖玉,“今日之事決不可走漏一星半點兒,但凡與此事有染的都在兩日之後悄悄處理乾淨,那幾人都是你親選,我自是信你的,再選兩個人來吧,不要官宦人家之女,若是無親無故自是最好,這一次送過來犯事的全部處理,沒有犯事的也安排道別的宮苑去吧。”
鍾嘯額上浮起一層冷汗,“那凝香——”
“凝香暫時留下,一宮掌儀卻讓人在自己的香裡動了手腳,若是查不清楚,那也無用的,只看她兩日之後給本宮如何答覆。”
鍾嘯明白了,夏侯雲曦最後給凝香一次機會,而他也要在兩日之後纔能有所行動,他的背後早就被冷汗浸透,按理說在皇后和皇帝身邊服侍的極有可能受寵幸,因此他選人的時候便是按了常理選了那些姿容身家交好的,卻不想差點會錯了意出了岔子……
夏侯雲曦撩了鍾嘯一眼,自知他此時必定心內惴惴,便也勾了脣角笑問鍾嘯,“在這帝宮這樣多年,想必未曾見過那位主子專權擅寵的吧?皇上信你,本宮自然也信你,如此本宮今日便言明,從今往後,椒房殿之內不許有媚上之事發生,皇上那裡,也不會再有其他女人,你,可明白了?”
鍾嘯眼底不是沒有意外的,卻也是怔了一怔之後便跪地拜禮,“老奴明白了,請娘娘恕罪。”
夏侯雲曦微微頷首,“你便留在太極殿候着吧,且看凝香有幾分手腕。”
鍾嘯又是一顫,應聲退到了內室入口處候着。
夏侯雲曦當夜宿在太極殿,晚間時分久候万俟宸卻未得見其歸,不由得有兩分擔憂,雖然前殿與後殿距離一點兒不願,可夏侯雲曦到底還是止住了腳步,待到將近子夜時分万俟宸纔回來,洗漱上榻之後夏侯雲曦朦朦朧朧的醒過來,咕隆着鑽進她的懷中,万俟宸拂了拂她的額發,“睡吧睡吧,明日帶你出宮去。”
夏侯雲曦入宮已有大半月,早前從大梁回來便一直養胎,不是在長樂宮就是在東海王府,再加上長安城之中沒有故友,這麼長時間以來根本全無除外遊玩的機會,可不曾這日裡万俟宸竟然是要帶她出宮去逛集市。
雖然已經是盛夏,但是今日的碧天之中卻沒有當頭烈日,微風襲來只帶着兩分暖意,万俟宸帶着夏侯雲曦,出了宮讓鍾嘯幾人在朱雀門外等着,只讓四個慕字當頭的侍衛跟着,而後便坐了一輛小馬車往集市去了,長安城之中東西十市,八街九陌,排布猶如棋陣,朱雀大道從主城之中一路而過,道旁盡是酒肆樓閣林立,猶見天子腳下的富貴繁華。
小馬車從朱雀大道拐上了一條小道,不多時便脫離了幾處長安城最爲繁華的坊間,卻是朝着平民坊去了,夏侯雲曦眼底帶着兩分雀躍與興奮,她在這長安城進進出出,卻是從未有機會出來一逛,聽着周遭略顯嘈雜的人聲,一時之間也不覺得煩躁,更是止不住的掀了簾子朝外頭看。
“如此便讓你這般激動了,若真要看百姓萬象,自是不能在長安城中看的,可現在出去也不適合,只怕還是哀鴻遍野。”
万俟宸攬了她的腰,她已近七個月的身孕自然是不敢大意,此番出來本就是在計劃當中,只不過因爲昨日那一鬧提前罷了,夏侯雲曦聽他一言也想的明白,如果連長安城中的百姓都過不下去了那其他的地方自然更是餓殍遍野了。
聞言夏侯雲曦放下簾子來,一邊微揚着頭看他,“可還記得我曾說過,十年打天下十年治太平,皇上英明神武用了不到兩年便定了天下,可是如何固江山如何養百姓如何治盛事,卻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她又擡起手來輕撫他的眉眼,他從三月回來長安便是一個勁兒的忙,立新朝,祭天大典,各地整頓,劃分郡縣,官員任用,連她的立後大典也是他盡心操持,他甚至連一個囫圇覺兒都未曾睡過,現如今這眼下青影自是比在外面征戰殺伐之時更重了,她不由得心頭微緊,更覺得昨日那亂子不該出。
“皇上文治武功自有韜略,現如今哀鴻遍野又如何,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後,自有我陪皇上去看曦朝百姓如何過活,到那時自是曦朝盛世!”
夏侯雲曦語聲低沉卻堅定,她特意加重了曦朝二字,無外乎是因爲在她心中這新朝百姓定然會過的更好,她緊盯了他的眉眼,七國一統,這中原萬里河山如此妖嬈多嬌,可是他身處的這位置又是如此的冷硬高寒,那一雙墨瞳漆黑的鳳眸之內,星光璀璨威勢逼人,不知道有如何的野心和抱負,只這麼看着便讓她心中盪開了漣漪,只願陪着他一路走下去。
万俟宸微微一嘆,似感慨似滿足,隨即傾身抵住她的額頭承諾一般的輕語,“好,到那時,只有我和你,去看遍曦朝山水。”
梧桐裡是一條橫貫東西的巷子,這條巷子寬窄只容得下馬車一輛,道邊兩旁都是鱗次櫛比的狹小店鋪,一走到巷頭夏侯雲曦便被那味道引得鼻息一動,整個人一下子從万俟宸懷中坐起來,掀起簾子就往外看,“到了哪裡?”
待看到外頭人頭攢動的街市她眸光一亮,那些雜合在一起的味道並非每一樣她都喜歡,可是也有那麼幾絲是讓她覺得胃口大開的,万俟宸看出了她的意動,一把將她拽了回來,“喜歡什麼讓慕雲去買,這裡人多,你下去多有不便。”
夏侯雲曦覺得也是,便掀簾子看外頭店鋪的小吃食,鼻子更是皺起來聞那些味道,忽的眸光一亮,指着那小籠屜之內的白白包子,“要那個!”
話音一落馬車繼續走起來,沒走幾步夏侯雲曦又指向一家粥鋪,“那個!”
就這麼一路下來,馬車之中已經有些擺放不下了,馬車走的極慢也十分平穩,那些吃食每一樣都不多,夏侯雲曦這個看看那個看看,終是比在宮裡食慾大動,万俟宸卻不讓她多吃,“外頭的東西沒有宮裡乾淨,每一樣嘗一口便好,待會子還有好去處呢。”
夏侯雲曦這才明白他帶她來這裡只是叫她開開眼,也知道自己有孕在身當真不能隨意吃喝,當下便聽了他的話一樣吃一點,她那模樣好似是饞極了,卻又非得忍着,一時看着他的面色都有幾分唺唺的,只讓他看的眸光帶火。
出了那梧桐裡便又往鬧市去,沒多時周遭便人聲鼎沸更甚,夏侯雲曦掀了簾子一角,果然看到馬車已經入了西市,寬敞的大道之上並沒有小販之類阻礙市容,這麼看上去唯有繁華安然,足見京畿吏治之能。
這麼一想她又隨意的問他,“中書門下可有定下?姬維既然出山,只怕不能以高位待之卻也不能大材小用。”
万俟宸本不想說這些,可只她是有心爲他排憂解難,便也當做家常一般的說將起來,“姬維自然是吏治能臣,現如今安排在中書自是最好,中書令不能與他,便先給予中書侍郎兼領尚書省左僕射,也算得上是宰執之位形同左相了。”
夏侯雲曦點頭,又握了他的手,一邊把玩着他的手指一邊道,“姬維此人太有心思,天生權臣之人只怕出山也要攬權的,現如今朝中唯衛叔能與其分庭抗禮,這樣也好,靖王雖然身處皇室,可他在朝中早有盛名,又是楚地士子之表率,不妨也入中書牽制姬維,待莫雲遮回來,加入門下,朝中文臣變算得上是齊備無缺了,至於樞密院使,自是以上將軍爲尊。”
她在宮中之時極少過問外朝,他便也不想添其煩憂,卻未想過出了宮倒是問起來,一言一句頗有兩分謀士之味兒,万俟宸淺眯了眸子,“怎不見皇后在宮中對朕說此話?”
夏侯雲曦眸光微轉,到底是老實交代了,“後宮不得干政……”
万俟宸眉心攏起,“那是舊制,不過是爲了防止後宮專權外戚做大而已,我予你的私印,予你的聖旨你都忘了嗎?”
夏侯雲曦哪裡敢忘,只是那是什麼意味她明白,她也實在明白那私印一用朝中不知要涌起怎樣的波瀾,她搖了搖頭,“不敢忘,可是那與我而言只是皇上的珍視和信任,與權力和政治無關。”
外面是浮世雜聲,車內卻靜默的正好,万俟宸眸光深深,看定了她。
到了瓊玉樓夏侯雲曦才知道這裡纔是他們今日來的主題,這家店開在鬧市,卻是鬧中取靜,居幽地而享繁華,夏侯雲曦和万俟宸下車的時候一樓的大廳已經坐滿了人,他早有安排,便直直上了二樓的雅間,這是一間正處於夾角的獨立小室,兩邊獨立便少了隔牆有耳之憂,小室之內有蘭香肆意,從窗戶看出去,一邊臨街,正能看到後院一汪欲滴翠湖。
“好地方!”
夏侯雲曦一聲贊,慕言跟着近身伺候,聞言見万俟宸面上有鬆快之色便大着膽子道,“主子知道娘娘最近吃不好,便讓我們一直留意着,這家有幾道菜最是好,待會子娘娘嚐了便知道!”
夏侯雲曦轉過去看万俟宸,卻見他正深眸含笑的望着她,慕言退了出去,夏侯雲曦便走過去倚在了他懷中,万俟宸攬着她,“晚上去看燈會?”
“燈會?”
“過幾日是夏至,城南的照影湖有燈會,再過一陣子又是七夕,本想七夕帶你出來,只怕那時候你卻是不能出來走動了。”
万俟宸雙眸看緊她,夏侯雲曦心中一陣暖融融的,她的產期是在八月,現在這個時候還能走動,等到了七夕必定是不行了,她想着想着便踮起腳尖來在他臉上嘬了一口,万俟宸眸光一亮,看了看外面將她抵在了身後的窗櫺下,“膽子愈發大了!嗯?”
夏侯雲曦雙頰微紅,卻噙着笑的看着那門,只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忙不迭要從他懷中掙出去,万俟宸含笑的放了她,轉眼慕雲敲了敲門——
夏侯雲曦眼睜睜的看着那一盤盤陌生又熟悉的菜品上上來,整個人頗有幾分愣住,她望向身邊坐着的高大男人,一時之間只覺得喉頭微緊,万俟宸握了他的手,“這酒樓老闆乃是蒼墨人,最是知道那邊的吃食,因是中原人喜歡的不多還是以中原爲主,現如今得了你這麼個雅客,往後他便是有生意可做了。”
夏侯雲曦感動的一塌糊塗,這桌案上擺着的盡是當年西夏纔有的菜品,每一份都精緻無比,只聞着這味兒夏侯雲曦便知道這廚子很地道,隔了這將近五年的時間,再聞到這家鄉味道,竟然一時之間讓她有幾分提不起筷子來。
還是万俟宸擡手爲她分湯剔肉去骨,又沾了香料放在她碗裡,見她呆呆的不吃,又幹脆夾起來喂她,夏侯雲曦眼角一紅,張嘴接了,万俟宸便不說話,生生的將一小隻醉乳羊全部送到了她口中……
待夏侯雲曦終於自己吃起來,模樣十分滿足,万俟宸眼底才露出幾分舒心笑意來,看了看她的肚皮,“也不知道將來這孩子多挑嘴。”
夏侯雲曦心裡又酸又燙的,擡手爲万俟宸佈菜,二人默默用膳,雖然無言可彼此之間卻比那話語切切更爲情濃,待用膳完畢,万俟宸這才攜了她的手站在了窗邊。
這窗戶臨街,此刻午時已過,天色還尚早,要看燈會自是早了些,二人相擁而立,眸光皆是落在底下車馬走龍的大街之上,臨窗街上正有一輛馬車緩緩駛過,夏侯雲曦和万俟宸皆未曾在意,可是隨即有清風過街,那馬車車簾被那微風掀起,頓時露出車中所坐之人的側臉,夏侯雲曦眸光皺緊,那是一張明媚之中帶着陰鷙的臉,熟悉又万俟宸瞬時激起她心中之怒,夏侯雲曦豁然轉過頭來,只見万俟宸眼底利光如刃!
------題外話------
刪了些就不到一萬字了……將就一下吧……這幾天在研究唐宋官制和東晉權閥,總算知道什麼是三省六部和王謝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