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北境的風還若往日那般刺骨冰寒,刀子一般的劃過人的臉,而後捲起變作冰晶的雪粒子拔地而起,將那遠處幕山黃雲淺淺遮了去,皓然無垠的雪原之上,高遠又曠美的天空白似煉乳,雄奇巍峨的山峰頂天立地,任是誰見到此景,總會在心中生出兩分浩然之氣來。
在下名叫楚衣,是一隻通體雪白玉樹臨風智計無雙姿容絕世的雪狼,相比其他的族羣,在下的部族在容貌上有絕對先天的優勢,這是其他部族羨慕與嫉妒不來的,然而天生的美貌絲毫不影響我族屹立於中原狼族之巔,族中叔父在在下出生半月第一次睜眼之時便告訴在下,狼族,活着便是爲了征服!
在下對狼族的強大堅信不疑,對於在下一族在嘉陵山的慘敗,只能說……在下低估了人類的無恥與陰險,至今爲止,在下仍舊對那一場部族浩劫記憶猶新,人類的殘忍冷血讓在下的夥伴族羣盡數喪命,卻也是因爲那一場災禍讓在下遇見了雲曦。
雲曦是在下的主人,很久以後在下才知道她經歷了和在下相同的事,可是在下比她幸運,因爲在下至今尚不知“死”是何種滋味,雲曦與在下心中是智慧與美麗的化身,更不失狠辣與果決,可便是如此英明睿智的主人,在有一件事上卻及不上在下敏銳。
在下初時喜歡無憂是因爲他身上那般冷酷又不失威懾,威懾又含謀定,謀定之中卻存着一絲絲殘忍的氣質,像極了狼族,在丞相府門前見到万俟的時候在下就知道万俟便是無憂,万俟與主人關係淡薄,無憂卻又處處幫襯主人,起初在下十分不解這是爲何,可後來在下多少有幾分明白,人類有七情六慾作怪,愛恨嗔癡叫人類陰詭無情的同時又變得愚蠢傻氣,万俟便是那萬傻之一。
同時犯傻的還有個叫公孫的,在下對此人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這人身上的氣息帶着層淡淡的鐵鏽味,與万俟身上好聞的蘭香十分不同,他是主人的上司兼盟友,主人在他面前常常是平順當中帶着兩分恭敬,在下自然也不敢放肆,在下第一次察覺到主人的心思是在主人給在下起名字的時候,楚衣,楚衣,一個“楚”字道盡主人心緒,分明是在大燕境內,主人怎地想起了楚地?若是要深究緣故,唯有万俟了。
主人身負血海深仇,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艱難,在此刻方顯出在下做狼的好處來,在下雖然也肩負仇怨,可在下自詡不能一爪撓盡天下人,更不能傷了主人的上司兼盟友,便自始滅了這個念想,只一心一意的跟着主人,對於敢欺負她的人在下絕不輕易繞過,宮內宮外,朝上朝下,主人除了公孫之外未有幫手,幸虧有那個叫肖揚的,主人常說御人結交需得用誠心與手段,肖揚是個木訥少言心性執拗單純的人,主人幾乎還沒用什麼手段就讓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從此便是一場山河日落義無反顧的追隨,這一點,便是在下也及之不上。
主人心思玲瓏手段高明,既能和敵人陽春白雪運籌交鋒,亦深諳人心醜惡之陰詭謀劃,傷她的她十倍還之,助她的她便傾力相付,主人的心與眼從來不在那飛檐斗拱的十丈宮牆之內,可偏偏有人不懂她,不僅不懂,更生欺與瞞,主人從大燕宮領旨出京的那一刻,在下知道,公孫再也沒有機會了。
政治總是充斥着陰暗與骯髒,万俟這般將權謀玩弄與股掌之間的人自然並非真君子,他便是雷霆出走也要用手段將主人的心也帶走,可就苦了在下,公孫爲了睹在下思主子將在下帶進了宮裡去,在下身在遼闊雪原、心在九天重霄,可公孫這廝竟然將在下關在了一頂黃金打造的籠子裡,在下此時方纔明白了主人爲何從來無意與這九重宮闕之內的榮華,繼那滅族之仇後,在下更討厭公孫。
公孫日日都來,他看着在下的眼神實在是奇怪,在下生怕他因爲主子久久未歸將在下一刀了結了,後來證明在下的擔心是多餘的,公孫不僅沒有將在下一刀瞭解,還待在下詭異的友善,宮中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嚴峻,公孫的面色亦是從未有過的冷峻,起初在他身上還能看到的剛烈沸騰已經盡數被冰霜蓋住,那一身飄然白衣,好似也要和這厚重漆黑的宮牆融爲一體,他在經歷生死權謀的博弈,亦會在日暮時分瞭望南面的天穹,勝負,輸贏,好似冥冥之中早有天定,不知從何時起,在下看着公孫已經從厭惡變作了同情。
冬天快到的時候主子終於回來,她對在下來說還是那個叫在下臣服且忠誠的主子,可對於公孫來說,她變了。
主子不在的日子裡公孫的世界裡一點點的被黑暗佔領,他本以爲她的歸來能給他帶來光明,可實際上他錯了,主子如此決絕,生死都不做這大燕的皇后,在下不知主子和遠在大楚的万俟經歷了哪些,可在下明白,主子心已不在大燕,而公孫,爲情所縛,已成困獸。
若是以前的公孫大抵不會傷她,可主子離開的太久了,她不知現在的公孫是這大燕的天,他終於走上這至尊之位,也終於手握絕對的權力,他想要的,無需言語自是掠奪,他不想要的,彈指之間便當毀滅!
命運就是如此難料,主子想要偷天換日,公孫自是技高一籌,可是他們二人之中沒有勝者,勝利的是命運,上蒼在大燕宮悠揚又悽婉的喪鐘聲裡滿目譏諷的看着他們,這些臣服在她腳下的信徒,每每都只能在她的玩笑面前束手就擒。
主子再做了謀士,善謀者,方可立大世之巔,在下跟着主子隨軍,千軍萬馬頭也不回的離開燕京城,好像往常千百次的別離,軍人的別離無需愁腸,便是連主子也神色漠漠,這座城池到底未得主子半分心意,黑壓壓的軍陣之中,只有在下回頭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城樓和浮在天穹暮雲之中的宮闕飛檐,那黃金籠子,終會腐朽。
千山暮雪,白茫茫的雪原慘白如縞素,黑壓壓的軍營沉重似棺木,高高飄揚的鐵鷹旗好似靈幡招展,人在絕望的時候總喜歡劍走偏鋒,得江山如畫,卻不得伊人一念,公孫比在下想象之中用情至深,所以他絕望,他用盡手段設下萬人殺陣,卻如何也敵不過万俟單槍匹馬而來,這個城府萬鈞的楚國太子終究也有不畏生死犯傻的時候,瞧那姿容無匹風華絕世的傻樣,便是在下也生出兩分臣服的心來,再看主子,今生今世,她再也逃不出万俟的掌心。
廝殺,血濺。
三尺錦帛裂,恩義情斷。
主子受盡苦楚,卻仍是不忍輕易相負任何一人,在下慶幸公孫用了那般決絕的方式,給主子那樣一場生死抉擇讓她終於有足夠的理由離去,而她的心終於也再無負累,或許公孫明白,他需要的只是一場不甘的鏖戰,即使敗得慘烈也對自己有個交代,而她,定然值得命運給她更好的寵愛。
在下亦明白這一點,七國烽煙起,盛事曦朝出,便是她成爲那至尊女皇,在下也從來不意外,當這北境的風呼嘯而起,主子一定在椒房殿侍弄一種名叫珈藍的藍色小花兒。
也不知是在這北境待的太久還是如何,在下近來的記性總是不好,老是斷斷續續記起一些事情又忘記一些事情,甚至忘記在下是爲何放棄了曦朝帝都的繁華跟着公孫來了北境,也不知是在下喜歡這一方的冰天雪地呢還是看中了公孫默然不語的好性兒,亦或者,是那次生死徘徊之時對這一方天地生出了些微的留戀。
人的變化真的是妙不可言,公孫便是如此,這一方天地沒有至高權力,沒有黃金寶座,至純至無趣,他將帝王冕冠換做冰絲雪袍,心魔偃息,蠱惑失色,過活的心甘情願。
在下實在是欣賞他這般隨遇而安的性子,那些戰場廝殺的血腥酷烈,那些宮闈謀權的陰詭無情,那些江山與天下的野心與抱負,一切都好似只是南柯一夢般虛幻,在下說在下近來的記性不好,可是實際上公孫比在下的記性還不好,在下時常猜測,或許他早就忘記了前事,更或者,他生來便應該出離一切陰暗與醜惡只和這曠遠的天幕遼闊的雪原作伴。
忘了纔好,忘了便可饒過自己,在下便在這日復一日的流風迴雪之中樂呵呵悠哉哉的將那些紅塵俗事一點點忘了去,哈,大抵這又是做狼的好處。
風中傳來了淡淡酒味,公孫正側臥在一處矮矮的雪丘之處,天邊的日光正一點點的變暗,暮雲霞色爲着漫天雪地罩上了一層如夢似幻之色,這般美輪美奐之景是那些整日安坐於深宮大院之內的人永遠也看不到的,遠處的公孫微垂着頭,在下不用看也知他面上該有何種表情,雪地上他的身影被無限的拉長,倒叫在下不好意思靠近毀了這一副好景。
這幅模樣作爲北境一景在下不知看了多少遍,可每每再看之時心頭仍是一緊,公孫聽到動靜擡起頭來瞧了在下一眼,那一雙眸子果然有在下意料之中的幽深曠遠,他轉過頭去,眸光落在那矮矮雪丘,良久,再轉身走過來的時候面上便是一片寂然。
公孫一步步的走近,與在下擦肩而過,而後走向更遠處,在下看了看那矮矮雪丘,頗爲無奈的劃拉了兩下雪地,這雪丘是公孫在這北境唯一的消遣和掛念,因此在下也善待那小丘幾分,比如在下的狼爪子就從來不會去那裡蓋印子!
寒風又起,公孫的背影還是那般仙逸飄然,瞧吧,其實北境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無聊,有了在下和這道雪丘作伴,寂寞的時光都因回憶變得變得分外有意思起來,若你們要問那雪丘是何物,呵,不過是一處沒有名姓的衣冠墳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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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陸續續改了又刪,到底是沒寫出更多的有關墨兒的番外出來,有關墨兒的結局差不多就是這樣,你們不要打我~第一人稱寫的手生,感覺可能不對,但是和題目一樣,我就想寫墨兒最是衷情~(_
新文的問題要抱歉下,工作定下後期就是實習什麼的,暫時還沒辦法開,爲了保證更新穩定要先存稿,等後面租房子之類的事情穩定之後才能開~
希望大家到時候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