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東西!”黑暗中,傳來了對方的聲音,其中所含怒氣,不言而喻,只是靖榕卻是心中疑惑——自己認識他多年,自小到大,都未見他如此生氣過。
靖榕感到有一隻手,精準而又蠻橫地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又摔在了牀上,一隻大手摁住了她的脖頸,微微用力,讓她不能呼吸……
“你可知道,我養你這麼大,不是爲了讓你談情說愛的……”片刻之後,他那本來激烈的語氣,又恢復到往日平常,雖是語氣淡泊,可字字句句見蘊含着的怒意,卻是不言而喻。
靖榕幾乎不能呼吸,卻又半點不能反抗。
一來這陸廉貞武藝高超,便是反抗也絕無一絲贏的勝算,二來,這陸廉貞自小便是教導靖榕,明白“分寸”二字,這不能反抗陸廉貞,也便是“分寸”之一。
——彷彿一頭從小被圈養的小象,年幼之時被鐵鏈綁住,無論如何不能掙脫開,哪怕長大之後,有了力氣,那鐵鏈決不能再綁住自己,便也不會想去掙脫鐵鏈,那便是慣性,那便是,怕……
靖榕從心底敬畏着陸廉貞,又怎麼敢反抗對方一絲一毫。
“不……”過了許久,靖榕才從喉嚨裡憋出一個這樣的字來,可這一個字,也已經費盡了她的力氣。
“不?哼……你有什麼不的,今日裡送玉花,明日,是否就要送給對方爲父的人頭了?據說爲父在胡國也是惡名遠揚,想來你那小情朗拿着爲父的人頭去往胡國,必然會被當做大英雄吧?此時你再一去,便是英雄的妻,想來也是一樁美名!”陸廉貞所說之事,字字句句皆是靖榕從未想過的。
只是靖榕想要反駁,也無法開口——那陸廉貞手勁極大,雖是隻用一隻手,但那扼住靖榕脖子的手勁,卻是恰當好處——既不讓靖榕開口,又能讓她痛苦難當,卻又恰好不是能扼殺她的那個力道。
“你可還記得爲父所說?如這宮中,便是帝君的女人,我要你往東,你絕不往西,要你往南,你絕不往北,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你可還記得?”他分明說着靖榕是帝君的女人,可到最後,卻又變成他的命令。
靖榕臉色先是因憋氣而紅,而現在,卻是因爲缺少空氣而白,陸廉貞手掌下的脈動先是激烈跳動,到最後,卻開始愈發平緩,而到最後,幾弱似無。
——他這才輕笑一聲,放開了那隻手。
靖榕躺在牀上,眼角都是淚水。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那微含暖意的空氣如刀子一樣搜刮着靖榕的喉道,可靖榕卻不甚在意……
終於,那窒息的感覺略微減輕了些,腦子中的嗡嗡聲漸漸消失,靖榕跪在牀前,對着眼前黑暗深拜一躬,恭順說道:“哥哥,可有何事吩咐?”
這一次,陸廉貞卻未開口。
許久,才聽到陸廉貞說上一句:“阿靖,你可是愛上那臭小子了?”
語氣清淡,可語氣之中所蘊含雷厲風行,卻讓人極難忽視。
靖榕低下頭,許久之後,卻又搖搖頭——她甚至忘了,這黑暗之中無法視物,她哪怕真的做了這個動作,對方也未必能看到她。
“我要你說出來。”可陸廉貞,彷彿看到了阿竟搖頭的動作,如此回答道。
“……”
“說!”
“我與那郝連城深,無半分情誼,我贈那玉花給他,不過是爲了將其驅趕出皇宮,不壞我大事而已,且這玉花送出,他覺知我感情,便不再刺殺帝君,解了帝君危難,此等一箭雙鵰之事,若是義父,也必然會如此選擇的吧。”靖榕冷冷說出,無半分情誼,彷彿置身事外,她不過是一個看戲之人而已,亦或是將自己當做那戲劇中的一個角色,不帶一絲情感。
“原來如此……”陸廉貞脣間溢出一絲輕笑,仿若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片刻之後,他便說道,“阿靖可知這殺手刺客,最要不得什麼?”
這一問,彷彿將靖榕思緒拉回到多年之前——那時年幼無依,得陸廉貞庇佑,求得一席之地,受陸廉貞命令,聯繫武功,那陸廉貞問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她依憑着多年前的記憶,如當時陸廉貞所將答案一樣,緩緩說出:“殺手刺客,做到頂尖,靠的不是刀劍之利,武功之巧,而是因他無一絲牽掛。因無牽掛,所以敢殺敢刺,敢將自己當做一柄利器,兩人拼殺之間,往往是那不要命的人勝過那要命的人,原因無他,不過人怕死了,便弱了。”
“所以這殺手刺客,最要不得的,乃是感情……”說到最後一句,靖榕眸子裡的最後一點亮光,也如那火盆裡最後一絲星火一般,完全消去了。
黑暗中,一絲亮光也沒有,只餘下陸廉貞那一絲輕微的、戲謔的、滿意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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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夏天剛剛開了一個頭的時候,本來在等死的帝君處,竟是傳來了一絲好消息,那一絲好消息傳來,卻未必是喜多憂少,有多少人等着帝君死,又有多少人窺伺着他的皇位——他若不死,那帝位,又怎麼能傳給下一位帝君呢?雖然那下一位帝君也不知道是誰……
不過在臨夏閣,也確實有了一個大大的好消息。
靖榕的“病”,終於完全治癒了。
一年之期已過,血液中的雪蟲已經被完全排出,雖然靖榕在幾月之前已經完全好了,卻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所以靖榕“真正的”病好,便是在這個夏天。
“也算是上天庇佑,陸貴人的病竟可以痊癒……只是帝君……”話未說完,麗妃便擦起了眼淚,她本就是個嬌弱女子,比之柔妃,多了一絲飄逸清雅,便是落淚,也落得悄無聲息,美輪美奐。
“帝君必是吉人天相……”靖榕安慰,未見有人能中雪蟲三年,竟還能活的,想來這吉人天相三個字,用在這裡,竟是半分也無差錯。
“也是陸貴人幸運,竟得陸閣主相救,拿來一粒救命丹丸,這才解了陸貴人厄運,只可惜帝君……”麗妃欲言又止,又是抹了抹眼淚,便不再說下去了。
她哪裡知道,靖榕並非因陸廉貞丹藥治癒,而帝君之病,亦非病而是毒,且是有人二次中下雪蟲才造的孽根。
只是聽麗妃語氣,似乎將帝君重病不治的怨氣撒在了靖榕身上,只是她在深宮多年,哪怕心中怨極,說出來的話,也是滴水不漏,讓人聽不出什麼假來,這靖榕雖是聽的明白,卻也只能權當不知。
這麗妃哭夠了,便是以娟帕擦了擦眼角,其下妝容半分不亂,只是眼角微紅,倒也恰當好處。
“陸貴人久病,我倒其實本該來看看,只是礙於歐陽院正說言,不敢前來,如今貴人病癒,便是理所應當來看的。”她發泄夠了,便開始說起正事。
“多謝麗妃前來探望。”靖榕朝麗妃微微一笑,她久病牀榻,又未見陽光,此時全身瑩白似雪,又不施粉黛,倒是襯得她眼黑膚白、脣紅髮麗。竟是讓她在衆女之間本不算出彩的五官有了一些亮色。
“敢問陸貴人一句,我可是那最先來探望陸貴人之人?”麗妃一問,可靖榕卻不知道她爲何要有此一問。
麗妃所問之事,無非兩種答案,是或不是。
可這答案之間,卻又有太多講究。
——莫不是她知道了什麼……
若是說她是第一個探望之人,可她之前有文音、二皇子,而這文音與二皇子之前,卻又一個郝連城深。若是她知道前面兩人之事,那還罷了,若是知道的是郝連城深的事情……
靖榕心中偶露殺機,可面上,卻是一副平淡模樣。
她對麗妃微微搖搖頭,輕聲說道:“不知麗妃爲何問起?”
那麗妃也未曾理會靖榕反問,只是柔和端起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淡淡說道:“想來我關心陸貴人是不做假的,可亦能有其他之人關心陸貴人我亦一樣開心,我一向覺得陸貴人與那幾位新來貴人不同,端是最貴氣不過的了……想來也該有人與我有一樣的眼光……早早來探望陸貴人吧。”
麗妃此話,說的輕巧,既是誇了靖榕,卻反而又是貶低了其他貴人,若是靖榕一個大意,順了麗妃這話說下去,恐怕明日之時,就該是有人要鬧上門了。到時候一場小打小鬧難免,終歸是要費心了一些。
靖榕想的明白,便是對那麗妃恭順一笑,輕聲回答道:“多謝麗妃關心,想來,在麗妃之前的,也只有一人來探望過我了……”
“哦……”麗妃竟不自覺地挑了一挑眉,那略帶歡愉的神情,被掩飾在喝茶水的那個動作裡,她略是拖長音地說了一個字,其後,纔是似是漫不經心地問着,“那陸貴人且可告訴我,這個人是誰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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