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一個貴人帶着自己的貼身侍女去這煙火繚繞的御膳房可不是什麼好主意。靖榕自然也想的明白,她要去的,並非是人聲鼎沸的御膳房,而是人跡罕至的御膳房後院,這御膳房後院乃是廚子休息之地。
御膳大廚有自己的房間,而學徒則住在一個大通鋪裡。
往日裡這大通鋪裡這個時間該是沒什麼人的,御膳房裡沒有懶人,便是誰還能偷懶呆在這裡,師父必是一鞭子下去,將懶筋抽掉,可今日,這大通鋪的房間裡卻是有一個人還在,那人蜷縮在最角落,用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不露出一點,那被子厚重,彷彿一團繭,躲在被子裡面的人瑟瑟發抖,不時發出一聲聲濃重的喘息。
見左右無人,靖榕與千縷閃身而入,再將門輕輕關上,雖是動作輕柔,也沒發出什麼聲響,可那被子裡的人可經不住一點嚇。
——他抖的越發厲害了。
靖榕在千縷耳邊低語兩句,要她站在門口不要靠近,而靖榕則是一步一步往那通鋪角落走去,她步子既輕且柔,也沒發出什麼聲響。
那躲在被子裡的人聽外面沒什麼響動,以爲人已經走了,可便是剛剛放下心來,一隻輕柔的手,就摸在了他的背上。
他本來就是個膽小的人,這一摸,幾乎把他嚇的背過氣去,緩過神來後,幾乎要尖叫出聲,可就在這時,又是一隻手,精準的捂住了他剛開張開的口……
“救命……有鬼啊……”他在心中吶喊着,可惜嘴裡只能發出含糊地嗚嗚聲,怎麼也聽不清楚。
等等……
這隻手是暖的……
等他意識到這個情況的時候,蓋在他身的被子也被掀了起來。
坐在他面前的,乃是一個精緻少女,比不得歐陽貴人傾城傾國,比不得翎妃嬌俏可愛,比不得韓貴人野性大氣,比不得明凌明麗動人,可眼前這個女子,卻是別有風味的一般的美。
雖不是那麼出衆的美麗,卻是越看越美。
他雖是膽小,可到底算是個機靈人,雖未見過幾位貴人幾面,可大約也能猜出一二來,歐陽貴人與韓貴人已經不在了,翎妃嬌俏可愛,顯然不是她這樣的女子,若是明貴人……想來是會一盆水潑在他身上,再將人從被窩裡面挖出來……
等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誰的時候,那人趕緊下牀跪拜,連聲說道:“御膳房學徒張小北給陸貴人請安。”
靖榕看他這幅模樣,也不覺得突兀,只是將其雙手扶了起來,又將人領到了牀上,讓他坐下,關切問道:“小北,你可是病了?怎躲在被窩裡面不出來?”
學徒張小北看着靖榕那關切臉孔,有些驚恐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小人見了一賀和歐陽貴人的死……總覺得他們兩個……似乎……似乎會來找我……”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又不是殺害她們的兇手,又怕什麼?”靖榕說道。
“他們兩皆是死在水裡,這一賀又是被人殺死的,水屬陰,女子又屬陰,還是冤死的……我又是第一個看到一賀的人……”張小北惴惴不安地說。
“若一賀真變成冤鬼,那該死的人,必然不是你,而是殺死她的人……”靖榕安慰道。
“莫非是歐陽貴人……”張小北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莫非是歐陽貴人害了一賀……一賀變成了鬼魂,來找歐陽貴人索命,所以歐陽貴人才死在水裡的……”
他越想越害怕,便是又用被子將自己的頭矇住,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靖榕與千縷面面相覷,而千縷則是對靖榕無奈笑笑。
——這樣膽小而有趣的男人倒是從未遇見過,只是他倒有一點沒說錯,歐陽素問是被害死的,可其他的每一點,他都說錯了。
靖榕又再一次將人從被子裡面挖了出來,低聲說道:“這樣想來,卻有可能,若歐陽素問確實是被一賀鬼魂害死,那也確實有可能一賀回來找你也說不定……”
她這樣一說,這張小北縮的是越發厲害了,雙手抱着頭,閉上眼,恨不得變小變透明,讓所有人都看不到,可事與願違,他如此作爲越發顯得他膽小可憐了:“陸貴人……你可別嚇我,我與那一賀無冤無仇,她爲何要來找我。”
他此時倒是想得明白,也知道一賀與他無冤無仇,沒有來找他理由,可他雖是這樣說着,還是害怕的很,全然也不相信自己口中所言。
靖榕一見他這幅模樣,便是說:“可你是發現一賀的第一人,她是冤死,可你卻未替她伸冤免罪,她如何不來找你呢?”
那張小北一聽,嚇得臉色蒼白。
——這是一句全然沒有道理的話,只是張小北膽小,又接連兩次看到了屍體,如今語無倫次,恐懼戰神了理智,便是別人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靖榕又問:“你且好好想想,發現一賀死的那一天早上,可有什麼奇怪的事情?”
張小北此時要躲不能躲,臉上全是冷汗,腦子裡被恐懼佔據,可思維裡卻是空乏的很,本來被紛紛擾擾事情佔據的腦子因爲太過恐懼而清醒了不少,聽到靖榕這樣一問,他的思維立刻回到了發現一賀屍體的那個早晨。
那個時候,他很困,眼睛也不怎麼能睜開,打水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桶落下的時候沒有水聲,還以爲是捅壞了……再往井裡一看……
如此一想他更是頭暈目眩……一賀那浮腫的身體……蒼白的臉……如浮藻一樣飄散在水中的黑色長髮……還有空氣之中瀰漫的香……
唯有最後一樣才讓他覺得不那麼可怕……
等等……香……
御膳房能飄出來的,只有食物的香氣,而那種香氣,又是清爽又是甜膩,還帶着一點惑媚的女人香氣……那是絕不會在御膳房被聞到的……
那張小北腦子清醒起來,將自己記憶中的事情與靖榕說了一說,自然,將那香氣的事情也告訴了靖榕。
“香?”靖榕從懷中掏出一個細長的鐵盒子,那鐵盒子只有半個手掌大小,整個手掌寬度,再一打開,裡面卻是被分成三瓣,每一瓣裡面都放着一點胭脂水粉。
紅的、粉的、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