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憶你說的沒錯。”打破這份沉默的,竟然是郝連城深本人,“靖榕這黑眸雖然美麗之極,可哈圖這個人卻是極其厭惡大赤人的,非但厭惡大赤人,甚至討厭混種之際,靖榕便是僞裝成混種的胡國人,也是進不去的。”
他語氣是何等的輕鬆,彷彿沒有聽到阿憶的話一樣。
靖榕走到郝連城深身邊一步,默默握住了對方的手——她的手,很暖。
就在這時候,秦蕭默默走到了靖榕身邊。
他如今失去了眼睛,卻依舊這樣精準的走到靖榕身邊,靠的,乃是他的聽覺,他的嗅覺,憑着靖榕身上的香味,她走到了靖榕身邊,摸索着對方的臉,慢慢移動到對方的眼邊,他邊是感觸,邊是說道:“許久未‘見’,靖榕似乎又長高了。”
說完,便是一把扯下了自己眼上的青色帶子,系在了靖榕眼上。
“如此,靖榕便是長了一雙黑色的眼睛,也是不打緊的。”秦蕭這般說道。
——可是,在他扯下眼帶的那一瞬間,便無人在去聽他的話了。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悲傷的情緒,衆人看着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突然覺得是這樣的無奈,這樣的悲傷——瑋鐵、阿憶等人從靖榕口中聽過秦蕭的遭遇,可當他們真的見到秦蕭的樣子,看到他臉上的傷口的時候,卻仍舊不免傷心。
是什麼樣的人,會有這樣狠毒的心腸,將人的眼睛就這樣毫不留情地縫了起來呢?
——靖榕並未告訴他們是誰下的手,他們只以爲這乃是秦箏的手段。
——可他們並不知道,對秦蕭做下如此狠毒事情的,便是秦蕭自己的生身母親!
靖榕知道他們見到了什麼,也知道這沉默的,微妙的氣氛的來源,她將自己眼上的帶子接下,復又綁在了秦蕭的臉上,這樣對衆人說道:“是了,我可按秦蕭辦法,在自己的眼上綁上一條帶子,假裝自己是個瞎子。”
而郝連城深卻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這樣說道:“我們甚至可以給靖榕捏造一個身份,比如在沙漠之中遇到了沙匪,爲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而被沙匪割破了喉嚨,弄瞎了眼睛,又或是靖榕本來是大赤的奴隸,在大赤之中做奴隸許久,這幾年才逃了出來。”
“便是第二個身份爲好,人皆有惻隱之心,怕是南詹部的人也是極不喜歡大赤人的,我說自己受過大赤人的折磨,許他們便不會爲難我們了。”靖榕亦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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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用桃木做的簪子簪在了一個胡國女人的頭髮上,胡國人原本是沒有髮飾的,他們更喜歡用各色帽子來點綴自己的頭頂,可當開國之君郝連赫雷將大赤文化引進胡國的時候,大赤那些精美的髮飾,也流入了胡國之中。
可胡國的工匠工藝,並不如大赤的巧奪天工,所以他們往往只能用木頭雕刻成簪子來售賣,可這樣依舊是供不應求。
“這個木簪子多少錢?”這胡國女人問道。
“一兩銀子。”眼前英俊的胡國男人用着一口流利的胡國語言這樣回答道,而他身邊,則做着一個盲眼的胡國女人。
“一兩?這麼貴,這旁邊的銀簪子,也不過三兩銀子而已。”那胡國女人拿着桃木簪子愛不釋手,可礙於價格,卻是遲疑不下。
“雖然是木頭,可這木頭卻不是一般的木頭,乃是桃木。”那胡人男子這樣解釋道。
“桃木?”
“這桃木在胡國是決計生長不出來的樹木。這桃木古而有傳言,乃是驅鬼壁兇之利器,卻久放不壞,乃又異香,這一株桃木簪子雖不如金簪、銀簪來的用料珍貴,可金簪銀簪久帶之後,顏色會越變越暗,可這桃木簪卻是不會有一絲變化。”那男子這般滔滔不絕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那胡人女子拿着手中簪子,愛不釋手地把玩着,這簪子做工簡約精緻,乃是一隻飛鳥圖案,且身體鏤空,算是工藝極複雜的了,猶豫再三之後,那女子還是將銀子拿了出來,放到了胡人男子手裡。
“多謝。”男子將銀子接過,放在身邊女子手中。
“咦,這是……”那買飾品的女子看着坐在男子身邊眼上綁着灰色帶子的女子這般問道。
“乃是家人。”胡人男子這樣回答道。
“你的妻子嗎?她的眼睛是……”胡人比之大赤人來的直接多了,他們想要問出什麼問題,便自然而然問了,沒有大赤人的那些諸多防備。
那胡人男子聽後也不覺得奇怪,只是這樣說道:“我們家原來是在邊城一個小鎮子裡面住,前幾年胡國、赤國兩國打仗,大赤的士兵便打到了我們的那個邊城。那時候我恰好在出去經商,人不在胡國,我的妻子便被他們擄去做了奴隸……”
說到這裡,那胡人女子聽後,便是臉上露出了難受的表情。
“好在我是沙漠商人呢,因爲遊走在胡赤兩國的沙漠之間,所以對風土人情也有些瞭解,於是我在赤國的奴隸市場裡面找到了我的妻子……”說到這裡,胡人男子握住了那個眼盲的胡人女子的手,“雖然受了一些傷,但終究兩個人還是團團圓圓的在一起了。”
胡人男子看了女子一樣,而那盲眼的女子彷彿感受到了對方的視線一樣,亦如此平靜地回望了一眼對方。
兩人之間和睦融融,讓人覺察不到一絲不快,可便是這樣,才越發讓人心酸而已。
那胡人女子聽了這個故事之後,頓時梨花帶雨起來,甚至是毫不在意地又買了幾個貴重的首飾。
——而這賣首飾的胡人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郝連城深,而他旁邊的盲眼女子,不是別人,便正是陸靖榕。
“夫人,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去吧。”待到時間差不多了,那胡人女子身旁的一個下人模樣的女孩這樣說道,“萬一回去晚了,怕是族長又要……”
說完,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這個胡人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哈圖的第七個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