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讓你回去了,你怎麼還呆在這裡?”將郝連城深乘着夜色帶回臨夏閣後,靖榕摘下臉上面紗,狠狠質問着。
分明,分明這個人已然該離開這是非之地了,爲什麼,還會呆在這裡……
郝連城深與靖榕就別欣喜,本想一訴衷腸,卻沒想到心上人開口,便是這樣一句,他雖知道,靖榕是擔心自己,不願讓自己留在皇宮之中平白遭受危險,卻又恨她狠心,竟是能如此鐵石心腸將自己趕走。
這一半苦,一半甜的滋味,弄的人想哭不是,想笑也不是。
“我想過了,我終究捨不得你。”郝連城深說道。
靖榕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悲傷表情,可下一刻,卻復又拔出了郝連城深拿在手中斷劍,將之立在胸前,狠狠說道:“你若不走……”
“我若不走,你便要再刺我幾次嗎?”話未說完,竟被郝連城深將話頭搶過去,“那你便刺吧,便是將我刺死,我絕不會將你一個人丟下。”
他這話硬氣,卻也不是說笑,那郝連城深將自己的夜行衣脫下,露出下面精壯的身體,少年乃是胡國人,那胡國一向以兵強馬壯著稱,哪怕少年此時身體還未完全成熟,卻也健壯無比,無一絲贅肉,可那有着漂亮腹肌的腹腔上,卻包裹着一層層紗布,而那紗布已經染血,透漏出一大朵紅。
——傷口不知在什麼時候裂開,他雖疼痛,卻只願獨自忍着,不告訴靖榕。
“往這裡刺……”郝連城深一步步走向前,那靖榕劍尖一點一點抵住對方胸口,“若是還刺到別的地方,我可能十次八次都不會死呢,可這裡……”
郝連城深點了點自己的胸口,緩緩說道:“只要被靖榕刺了一次,我便再不會纏着你,再不會留在這裡。”
他一點一點走近,那劍尖一點點靠近他的胸口,可臨到那劍尖要刺進對方胸口時,靖榕的手,卻終於再也拿不住那柄劍了。
短劍應聲落地,發出一聲脆響,而郝連城深亦順勢將靖榕抱在懷裡。(如果有爺們看,學着點的啊,喂……)
他腹部傷口猶在滴血,腹腔上的花朵越開越大,而他的臉色也越發蒼白。
靖榕對他笑笑,算是示弱。將對方安置在座位上後,靖榕轉身離開,郝連以爲靖榕又要走,便狠狠地拉住了她的手。
“我不會走的,我去替你拿一些金瘡藥來。”靖榕忙解釋道。
郝連聽後,努了努嘴巴,將夜行衣撕成一根根布條,將布條連在一起後,布條的一段系在靖榕手腕上,而另一端,則拿在郝連城深手中。
“你去拿吧。”郝連城深說。
靖榕被她那孩子氣的舉動逗樂,卻也不曾接下那系在手腕上的那根帶子,便走向牀前梳妝櫃,打開梳妝櫃最下面的盒子,拿出一盒胭脂水粉,又復回到了郝連身邊。
“你不是去拿金瘡藥?怎麼拿了一盒胭脂水粉來?”郝連看着靖榕手中精美盒子發呆。
靖榕也不回答,便是坐在郝連城深面前,將盒子打開。
這盒子雖是裝胭脂水粉的盒子,可盒子裡面裝的,卻並非胭脂水粉,而是一味上好的金瘡藥。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靖榕果然聰慧過人。”郝連城深讚歎。
靖榕也不理他,便替他解開綁在腹部的帶子,以清水洗過傷口後,將金瘡藥灑在了傷口上,那傷口雖大,卻是不深,這金瘡藥灑在傷口上後,傷口上的血,立刻止住了。
這染着血污的繃帶,自然被靖榕丟進了火盆之中,毀屍滅跡,不留一絲痕跡。
不消一刻,這處理傷口之事便被做的妥妥當當,郝連腹部上被纏上了乾淨整潔的繃帶,那腹部上的疼痛也好了許多。
“靖榕真是宜家宜室。我選的人,果然不差……”也不知道他在喃喃自語什麼,靖榕只當每聽見。
“你曾答應過我,不去刺殺帝君,你可曾記得?”爲郝連包紮完傷口後,靖榕便看着對方眼睛,語帶質問說道。
“這個……”郝連城深撓了撓後面頭髮,卻又因爲動作過大,而疼的齜牙咧嘴,“我……我記得……我自然記得……只是那時候我氣的慌,聽不進靖榕的話,現在想來,我後悔的要命,靖榕便原諒我一次吧……我胡國男人,都是說一不二的男子漢,絕不會出爾反爾。”
他臉上分明稚氣未脫,可卻說着所謂男子漢的話語,只是他的英俊臉上神情認真,眼神堅毅,倒彷彿說的半分不假。
“這一次,你可會聽我的話?”靖榕又問。
“聽的,聽的。”郝連城深急急點頭,卻又加上一句,“只要不是說些什麼讓我儘快離開皇宮,讓我去隱姓埋名之類的話,我都是聽的。”
他此時雖是激動,可腦子倒是靈光,知道不能全然答應,否則又會給靖榕把自己趕離身邊的機會。
靖榕眼神遊曳一下,卻突然看着郝連那湖藍眼睛,認真問道:“若我願意嫁你,你可願意?”
話一問出,郝連城深卻是愣住了。
靖榕以爲他沒聽到,便又再說了一遍,可郝連城深卻彷彿一座石像一點,半點不動。
許久之後,他才說出一句:“美人兒,你打我一巴掌吧。”
“什麼?”
“美人兒,你快打吧,這個肯定是個夢,而且是個大美夢——你打我巴掌,我一定不疼的。”靖榕想來冷漠的很,卻不知爲什麼,總是能被郝連城深弄的哭笑不得。
“不用打了。這個,不是夢。”
“啪。”卻沒想到,郝連城深卻是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靖榕不願意動手,那便只能他自己來了,“疼的,疼的……原來真的不是夢!”(別問我爲什麼要寫這個逗比。我喜歡這個傢伙!)
他捏住靖榕雙手,欣喜若狂地說道。
“願意願意,自然是一百個一千個願意。我這就帶靖榕會胡國去,我要讓胡國百姓都知道,我娶了一個怎樣漂亮聰慧的女人,我要讓他們都知道,我有多開心,都快樂。”郝連城深臉上表情狂喜,可與之形成對比的,卻是靖榕那暗淡的臉。
“可……我有個條件……”靖榕一說完,郝連城深臉上表情退卻,卻是默默看着她。
“你便說吧……”他突然這樣安靜,倒讓靖榕措手不及,只是話已說出,絕無收回可能,且這一些,確實是對大家都好,靖榕便義無反顧地開口了。
“我自是可以嫁你,只是我終究是赤國皇帝的貴人,雖無實,卻有名,你若將我帶走,兩國之間,必又再會起一場紛爭——這樣,對大胡、大赤,都不好,若是,若是你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將我名正言順帶去胡國——我要讓赤、胡兩國的人民都知道,我,陸靖榕,終於成爲了郝連城深的妻子……”她說的信誓旦旦,言辭鑿鑿……
可……這件事情,郝連城深如何做得到。
罔論他以刺客身份可否將靖榕帶出,便是以他胡國二皇子身份,也未必能將靖榕安全帶出赤國國境。
如今郝連城深乃是胡、赤兩國統計對象,一旦露面,便是一死,如何能將靖榕毫髮無損、名正言順地帶回胡國呢?
這分明是爲難之語,可郝連城深的臉上,卻看不出半分陰霾。
“今日所說之事,我此時無法辦到,只能讓靖榕在宮中等着我,只是他日,我必會做到這些,或是三年或是五載,我必十里紅妝,迎娶靖榕回到胡國。”郝連城深握住靖榕雙手,那湖藍如碧的眼睛看着靖榕的雙眼,深情如許,讓人慾罷不能,卻也那樣撩惹心魄、那樣用情至深——那樣讓人覺得愧疚。
……終究是。
終究是……辜負了他……騙了他……
靖榕在心中這樣想着,那恍惚的眼神,連自己都騙不過了,何談騙過別人……
可那郝連城深的眼眸,卻半分不減炙熱……
靖榕心中一震,不知爲何,竟是鬼使神差地將頭上玉花拿下一朵,塞進郝連城深手中——那玉花雕琢的栩栩如生,玉質無一絲瑕疵,乃是用雕琢御璽剩下的邊角料做成,天然無垢,玉質天成。
“你且將此花拿着……或是三年,或是五載,我……我等你回來……”這句話,她本不應該說。
我只是在騙他。靖榕這樣對自己說。可是她又是明白,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變了,那種透徹的轉變,讓她始料未及,琢磨不定。
只是第一次,她不再用腦子思考,不再用理性告訴自己,自己應該怎麼做,必須怎麼做,而是義無反顧地順從了自己的心……
那玉花被郝連城深緊緊抓在手心裡。
他此時不說一語,卻又勝過了千言萬語。
“你快走吧。”靖榕說道,“早走一日,便早回來一日。”
郝連城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便穿上了那件撕的不成樣子的夜行衣,打開大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再也不見蹤影……
不知何時,靖榕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裡竟滿是淚痕……
“我竟哭了……爲一個異國的男人……真是不可思議啊……”靖榕喃喃自語,卻是一下子便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