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超怎麼可能想不明白,就是因爲方不爲怕他誤會,纔對趙世銳如此安排。
怪也只能怪趙世銳貪心不足。
……
谷振龍帶着方不爲一直往前走,直接走到了一間牢房門口,然後拐了進去。裡面再沒有其他人,附近的守衛也被谷振趕的遠遠的。
方不爲一看就知道,谷振龍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問他。
谷振龍兩眼放着寒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方不爲:“除了特務連,還有誰知道你抓了這兩個和尚?”
“再沒有人!”方不爲當既便搖頭道,“翻出院牆之後,是我和特務連連長親自動的手,把兩個和尚扒光捆起來的,嘴裡打了木塞,還蒙了頭和臉……”
“那就好!”谷振龍猛的鬆了一口氣,又隨既說道,“乘着還沒有人發覺,馬上把劉安強和趙世銳撤出來!”
方不爲猛的一驚,谷振龍此舉,是徹底要掩蓋玄苦和尚落網的消息?
這個人這麼重要?
怪不得谷振龍會安派各部首腦親自去審問這幾個關鍵人物。
“卑職明白!”方不爲一臉凝重的應了一聲,準備去傳令,谷振龍又叫住了他。
“你個狗東西是不是在瞎猜什麼?”谷振龍瞪着方不爲說道。
玄苦和尚以前去過他家,谷振龍以爲是方不爲懷疑他當了漢奸。
方不爲哭笑不得,谷振龍的疑心怎麼這麼重?
自己怎麼可能會懷疑他?
誰投日都有可能,但唯獨不會有谷振龍。
方不爲別的不知道,但對一些既便是後世依然如雷灌耳的人物的事蹟還是有些瞭解的。
比如谷振龍,馬春風,還有陳祖燕,這些都是堅定的抗日份子,從未有過妥協的念頭,比委員長的決心還要大。
“司令誤會卑職了!”方不爲苦笑道。
“你小子一起了疑,怕是做夢都會想着這件事。此事涉及不到你,人又是你抓來的,告訴你也無妨,省得你懷疑老子是漢奸……”
谷振龍冷哼了一聲,又說道:“兩三年前,這個和尚不叫玄苦,而是叫同慧,是隨同靈隱寺雲遊至此的高僧同妙一起到的南京,同妙在江浙兩地的名氣很大,經常出入軍政兩界要員的府上,但這同慧和尚卻不怎麼出現,只是在山上的寺裡掛單修持,同妙解釋的原因是,這和尚是個天生的啞巴……
一二八會戰前際,同妙和尚突然消失了。會戰結束後,上海警備司令部無意中查到,同妙和尚竟然是日本關東軍駐上海機構的高級間諜,慎重之下,警備司令老蔡直接把這個情報上報了委員長。
委員長大怒,下令徹查,結果發現,讓同妙和尚進了門的人真不少,與他私交甚秘的,也不是一個兩個,相當一部分都還是委員長的嫡系……”
方不爲心頭一跳,同妙這是藉着高僧這個身份,在發展間諜和漢奸。
谷振龍有意的停頓了一下,看到方不爲聽的張大了嘴,冷冷一笑道:“出家人當間諜,沒想到吧?
同妙消失了,抓不到人,只能先暗查與他接觸過的這些人。但查來查去,一點線索都沒有,好像這些人壓根都不知道同妙和尚間諜的身份,也沒有做出過任何與日本諜報人員接觸的舉動。
後來汪院長和其他派系可能是聽到了一絲風聲,開始暗查此事,委員長無奈,便將這件事情壓了下去,並下了封口令,不知道同妙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之後再沒有出現過!
但沒想到,同妙沒出現,這個啞巴和尚卻出現了,還是日本軍方的高級間諜?老子敢保證,他這次來南京,肯定是想利用之前發展的間諜和漢奸,調查上海一案的始末,沒想到,被你小子無意中撞上了?”
谷振龍又盯着方不爲,陰測惻的說道:“老子之所以告訴你,是想給你小子提個醒。這個和尚的身份太敏感,天知道會扯出什麼人物來。要是和尚最後不開口,再不小心走漏了風聲,讓人知道是你乾的,你小子以後就危險了……”
方不爲擡起頭,不解的看着谷振龍。
他猜測和尚是日本高級間諜的事情,只給四部首腦彙報過。最多再加上一個鄭營長和他手下的特務連連長,以谷振龍的秉性,不可能不對自己的手下妥善安排。
剩下的四個人,全都是特務機構的首腦,自然明白輕重。
並不是誰都如賀清南那般大意,間諜天天繞着他轉,他卻看不出一點痕跡。
那還會有誰說出去?
“你小子不害怕?”看方不爲不吱聲,谷振龍狐疑的問道。
牢裡昏暗無光,方不爲知道谷振龍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很隨意的撇了撇嘴,又回道:“這等機密,自然要嚴加保密。有心算無心,怎麼會輕易的泄露出去?”
谷振龍一臉的失望之色:“本來想嚇唬嚇唬你小子,你他孃的竟然不上當?”
說着便重重的一巴掌拍到了方不爲的肩膀上,隨既哈哈大笑道:“老子告訴你,你小子這次功勞立大發了,委員長一直爲此事耿耿於懷,嘴上雖然不提,但在心裡,怕已是成了一根刺……哈哈哈……”
笑了快有一分鐘,谷振龍才沉聲說道:“終於能證明老子的清白了,當初的那段時間,委員長一見我就跟見了賊似的……我幹你個孃的……”
方不爲聽的直撇嘴,谷振龍連委員長都敢罵?
頓了頓之後,谷振龍又交待道:“重要性你知道了吧?就算寺裡有幾個漏網之魚,也無傷根本,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將和尚落網的消息嚴格保密,能瞞多久是多久……”
方不爲卻搖了搖頭。
這事很難。
除非和尚能開口,交待出他與上下級聯絡的詳細方式以及示警手段,不然最多不會超過天亮,日本諜報機構就會知道,和尚出事了。
像和尚這種高級間諜,不可能只有電臺傳訊這麼一種示警手段。也更不可能在身處狼穴之中,身邊不帶幾個人護衛。
而且當初他跟同妙和尚既然費了那麼大的功夫,絕對不可能不發展一兩個內奸,而且很有可能就會在明天上香的這些人當中。
利用這等機會互傳情報,誰都不會起疑心。
所以方不爲懷疑,寺裡絕對還有和尚的同黨。
就算現在沒有,明天也會有。
到時一看玄苦和尚失蹤了,這些人的第一反應,便會猜想是不是事發了!
方不爲直接說出了自己在判斷。
“放心,我怎麼可能不防着這一點?”谷振龍獰笑一聲,“我現在就派人,找兩個身形差不多的,連夜上山,裝做兩個和尚全在寺裡的假像。我倒要看看,有誰會主動來找和尚敘舊?”
“司令是要親自上山?”方不爲一驚。
“如果趕天亮之前,和尚還沒審下來,那我肯定上!”谷振龍咬着牙說道,“不但上,老子還要裝做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樣子上,到時候老子哪都不去,就去和尚的屋裡待着……”
谷振龍爲了拖延時間,想用敲山震虎之計。
和尚的手下,更或者是真正的內奸一看谷振龍去了,總要防備一二的。
計謀說不上好壞,但也不一定就不會湊效。畢竟當初同妙和尚可是經常出入谷振龍家裡的,知曉和尚間諜身份的人,誰也不敢保證谷振龍是不是就是內奸之一。
“傳完令之後,馬上到老子這裡來。劉安強對你很是吹捧,說是你小子光看犯人的一張臉,就能知道犯人心裡在想什麼,老子還沒見識過呢!”谷振龍瞪眼說道。
方不爲立馬謙虛了幾句。
劉處長也太能替自己吹了。
但他也確實想親自審一審這兩個和尚。
之前的案子他不瞭解詳情,況且這等機密的案情,也輪不到他插手。但方不爲對這個孫先生,卻不是一般的重視。
就看能先從哪個和尚嘴裡問出來了。
傳完了讓所有人員連夜下山的指令之後,方不爲又回來找谷振龍,卻發現陳祖燕也在,正在和谷振龍在門口低聲說着話,兩個人的臉色非常凝重。
“讓這小子判斷判斷!”谷振龍看到方不爲的時候,黑着臉對陳祖燕說了一聲。
陳祖燕點了點頭。
原來是李鳳年受不住酷刑,先招了。
賀清南爲了洗脫自己的嫌疑,也恨死了李鳳年,一點手都沒有留,只是十幾分鐘的時間,李鳳年就快沒了半條命。
確實如同方不爲之前分析的一般,李鳳年受日本諜報機構所令,暗中在調查姚天南及上海一案。
他是被方不爲逛到特工總部,讓賀清南放了付高昌之時,才知道江右良的重要性。
但有一點卻出乎了方不爲的預料。
步少綱不是李鳳年派的,而是那位孫先生。
李鳳年也是事後躲到寺裡之後,才見到的這個人。
但他對孫先生具體信息,以及掌握了哪些內線的詳情一概不知。
玄苦和尚則是李鳳年向日本駐上海間諜機構慌報情報之後,被日諜機構委派至南京,協助李鳳年調查上海案實情的。
當聽到李鳳年懷疑,那位孫先生在委員長的侍從室裡有內線時,方不爲嚇了一大跳。
根據他的瞭解,委員長身邊,不是沒有出過出奸,而且還不少,但那都是地下黨或是援共份子。
比如軍統成立以後,馬春風的頂頭上司,名義上的軍事統計調查局正局長兼侍從室主任,建國後直接擔任了新中國交通部長的這一位。
這位可是一直半公開援共的,爲此被委員長撤職都不是一次兩次。
但在抗戰期間,還真沒聽說過委員長的身邊出現過漢奸。
又聽到李鳳年交待,孫先生只是給他看了谷振龍造過假的結案報告的照片時,方不爲又鬆了一口氣。
上面代表委員長的大印,確實是真的,但那是委員長丟給谷振龍,谷振龍自己蓋上去的。
所括江右良還未來得及審訊,便死在醫院,步少綱是在特務處自殺等消息,全都是經過精心僞造之後,有意散佈出去的。
但孫先生並非是聽到的消息,而是直接拿出了結案報告,以及兩人死因的相關照片,這就有點問題了。
結案報告和照片只有一份,全都在谷振龍的保險櫃裡。
谷振龍只是給馬春風、陳祖燕等人看過。方不爲也見過一次。
這個孫先生是怎麼知道的?
只能是通過憲兵司令部的人。
方不爲擡眼看了看谷振龍。
“看個球?”谷振龍怒罵道。
你在罵你自己呢你知不知道?
方不爲很想提醒他一句。
谷振龍的樓下,以及辦公室的那一層,一直有警衛把守,這人是怎麼進去的?
還有,孫先生竟然清楚四部首腦在憲兵司令部的機密,那肯定也是這個人泄露的。
最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這些的,就是谷振龍的副官張永昌。
但內奸若是張永昌的話,別說假方案了,真計劃他都知道不少,怎麼可能會讓李鳳年等着方不爲來抓?
方不爲靈光一閃,猛的想到了前一天晚上,他去總部看資料找線索的時候,和馬春風敘舊敘了一個多小時的那位於副處長!
這人既然能大搖大擺的進到谷振龍辦公室的這一層,進谷振龍的辦公室,也並不是那麼難。
四決首腦沒有齊聚憲兵司令部之前,谷振龍可沒有專門安排張副官,把守自己的辦公室。
在這等關鍵時刻,容不得方不爲有半點猶豫,他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谷振龍看着方不爲,長嘆了一口氣。陳祖燕則是兩眼放光。
“我就說了他肯定能想到,你還不信?”谷振龍對陳祖燕說了一句,又對方不爲交待道:“去司令部,把於生光給我帶回來!”
果然是那位於副處長!
怪不得當時馬春風一臉的凝重,看來當時於副處長肯定是從馬春風這裡套話了,從而讓馬春風起了疑心。
在這種關鍵時刻,這麼重要的情況,馬春風怎麼敢不對谷振龍彙報,就算是懷疑也要說出來。谷振龍自然有辦法去求證。
谷振龍說的是帶而不是抓,也沒讓方不爲多帶人去,想來人已被密秘控制了。
方不爲應了一聲,又帶了谷振龍之前給他安排的那幾個警衛,直奔憲兵司令部。
等看不到方不爲的背影了,陳祖燕還在那裡嘖嘖稱奇。
谷振龍本急着要去審玄苦和尚,卻被陳祖燕一把拉了回來。
“心思如此慎密,思維如此敏捷,果然是名不虛傳!”陳祖燕看着谷振龍說道,“南京是首都,能有多少日諜和漢奸?這等人物給馬春風,真是白白浪費了人才。不若給我,好好調教一番,定能大放異彩!”
谷振龍早就料到陳祖燕會來這麼一出,就等着他開口呢。
他瞄了一眼陳祖燕:“你想換掉賀清南?”
陳祖燕既沒點頭,也沒搖頭,算是默認了。
兩人私交甚好,陳祖燕也沒想瞞他。
“賀清南不錯了,雖然比不了馬春風,但還是能堪大用的!這一次不過是大意了一些……至於這個小子,我勸你還是別掂記了……”谷振龍勸道。
“司令捨不得放人?”陳祖燕笑道。
“不是我的人,有什麼捨得捨不得的?”谷振龍回道,“我給他個營長幹,他都不願意來,更何況是你那裡?”
“這是爲何?”陳祖燕驚訝的問道。他還真不知道這一點。
“他無意剿匪,還嘲笑老子,說只是在窩裡橫算什麼本事?”谷振龍回道。
“明目張膽的同情赤黨?”陳祖燕皺起了眉頭,“他不會和匪衆有什麼牽連吧?”
一看陳祖燕的表情,谷振龍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這是當黨務調查科科長時,清黨後留下的後遺症。
谷振龍嗤笑一聲:“以方不爲的心性,他要是地下黨,還能讓你看出來?正因他直指本心,沒有絲毫忌諱的表示了出來,老子才相信他。再說了,軍中少壯,對赤黨有同情心的還少了?
方不爲的履歷及關係背景,你也知之甚詳。軍校畢業之後便進了特務處,直至現在。哪裡有機會和**接觸?再者,馬春風難道是吃素的,他可不是賀清南,看他那一套內部督查的手段,還有這一次內部審查,就數他特務處干係最小,就能知道他防範的有多厲害。
還有,方不爲父母雙亡,而且是被日本人亂槍打死的,這也是他誓與日寇兩不立的原因所在。而他唯一的至親,舅舅肖在明,更是委員長的表弟,軍法司司長王振南的鐵桿心腹,這樣的人會投靠赤黨?”
陳燕祖哭笑不得。他只是懷疑了一句,谷振龍就一臉不情願的反駁了一大堆。護犢子的心思沒一覽無餘。
但陳祖燕還是不打算就這樣放棄。
“馬春風的心性,你我都很清楚。方不爲如此睿智,不可能想不到。他就不怕風頭太盛,馬春風對他生出防範之心?與其日久生厭,不如早做打算,實在是沒必要對馬春風如此死心踏地!”陳祖燕又說道。
“你以爲我沒試探過?”谷振龍冷笑道,“我甚至親自當着他們的面使了不止一次的離間計,但這小子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點都不意動,倒搞的馬春風尷尬不已,反而對這小子更加信任了!
若不是馬春風對他有知遇之恩,也輪不到你我慧眼識人。方不爲對馬春風,肯定是充滿感激的。從這一點,也更加能看出他忠義的秉性。你再反過來想想,若真是忘恩負義,棄主求榮,有才無德之輩,你我只會唾棄,哪裡會如此費時的議論他?”
谷振龍是出了名的善於文墨而拙於言談。有時開會,他一說不下去,就開始罵娘,然後便是一頓大白話。
今天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竟然沒一絲卡頓,可見他對方不爲的問題考慮過不止一次。
想要一紙調令把方不爲從馬春風的手下搶出來,看來是行不通了。
陳祖燕心中瞭然,點着頭對谷振龍說道:“司令言之有理!”
“白白浪費了這麼長時間!”谷振龍翻了個白眼,甩着手進了審訊室。
他之所以放着和尚不審,而費了這麼多話,是擔心陳祖燕真的派人去查方不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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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祖燕能動用的人,自然只能是黨調處的那幾個,哪一個是方不爲的對手?怕是分分鐘就會被識破。
他是怕方不爲因此而心生芥蒂,更甚至寒了心。
立了這麼大的功勞,不但不賞,還被人暗中調查,自己若是方不爲,不拍桌子造反纔怪。
一想到當時,因爲同妙和尚去過自己家裡,讓委員長對自己起了疑的事情,谷振龍就一陣氣悶。
他這是生了感同身受之心。
看谷振龍進了審訊室的背影,陳祖燕又猛的想了起來。
江右良被捕之後,他坐鎮特工總部,曾讓呂開山暗中查過方不爲的底細。呂開山事後彙報說,因爲方不爲遇刺一事,肖在明好像已經護送着家人出了國。
這麼一來,方不爲豈不是一點牽拌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