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爲自然不知道谷振龍和陳祖燕之間的這一段對話,不然絕對會把他驚出一身冷汗。
陳祖燕帶領國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大肆抓捕地下黨的時候,馬春風纔剛剛從黃浦軍校肄業,只靠着兩條腿,開始替委員長探查各路軍閥的情報。
移交於生光的,是憲兵司令部督查處的副處長,也就是劉安強的副手。
原來,自前一天早上開始,谷振龍便派人暗中監視於生光。不過這一天之內,於生光再沒有過異動,谷振龍的人還沒有抓到他的什麼把柄。
怕還有於生光這樣的內奸存在,副處長很是小心,沒讓方不爲開車進門,而是把人從暗處擡起出來。
以防萬一,方不爲並沒有在半路上審訊於生光,而是風馳電掣的趕到了憲兵團駐地。
就在他出去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又出事了。
那個瘦和尚,被陳超審廢了。
谷振龍氣的想打人,卻沒有藉口。
方不爲進去的時候,谷振龍正在牢房裡亂轉圈子,連轉邊罵,卻聽不懂他在罵誰。
陳超一臉的無奈。
行刑的審訊人員,卻是嚇的臉色發白。雖然站在那裡,但渾身都是土,上半身還有幾個腳印,不用猜也知道是谷振龍踹的。
方不爲走到和尚的跟前瞅了一眼。
和尚全身赤裸着,瘦小乾癟的身體上沒幾兩多餘的肉。上面滿是左右交錯的傷痕,有的地方還往外滲着血。
再沒看到其他的痕跡,看來刑訊的人也看出和尚是個病秧子,只是上了鞭刑。
但沒想到只是抽鞭子,也會抽出問題來。
和尚此時緊閉着眼睛,偶爾的時候,身體還會抽搐一下。
方不爲翻了翻和尚的眼皮,眼睛當中幾乎沒有聚焦。裡面全是血絲。他還想看看和尚的舌苔時,發現和尚的半邊臉是僵硬的。
“中風?”方不爲擡起頭,看着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的大夫問道。
大夫點了點頭。
剛剛還罵的正歡的谷振龍猛的不出聲了。
方不爲下意識的回過了頭,看到谷振龍和陳祖燕一臉驚詫的看着他。
擱前世大多數普通人都能猜到的症狀,在這個年代,見識一般的還真看不出來。
陳超是沒反應過來,馬春風是心中瞭然。
“你他孃的還懂醫術?”谷振龍驚疑的問道。
“卑職三代往上,全是大夫!”方不爲站起身來回了一句。
谷振龍瞪了方不爲一眼。
他和陳祖燕把這一岔給忘了。
瘦和尚突然中風,還真賴不到陳超的頭上。
再一個,是谷振龍親口交待的,放心下重手,人死了也沒關係。
谷振龍也知道這個道理,被方不爲一打岔,這火也發不下去了。
和尚是重度中風,救過來也是廢人一個,明顯是沒用了。
“都愣着幹什麼,沒活幹了?”谷振龍惡狠狠的喊了一句。扭頭先出了這間牢房。
瘦和尚被審廢了,陳超沒了事幹。李鳳年也已經全招了,陳祖燕也成了閒人。
他們兩個都對一羣爪牙沒什麼興趣,自然不會去馬春風那裡。
谷振龍出了門,陳超和陳祖燕對視了一眼,也跟了出去。
方不爲也只好跟在了最後面。
於生光被押回來,他還沒向谷振龍彙報呢。
結果還沒到關押玄苦和尚的那一間牢房,方不爲就先聞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等他進去看到玄苦的慘樣時,心裡又腹誹了谷振龍幾句。
還好意思罵陳超?
玄苦胸口,腹部全部用烙鐵燙了一遍,幾乎見不到一塊好肉了。再要烙下去,要麼是換地方,要麼就會看到內臟露出來。
痛感集中到一定程度,大腦就會做出相應的指令,最直接的便是暈迷。看地上的一灘水,玄苦怕是不止昏迷了一次,又被用冰水澆醒的。
這樣下去,玄苦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谷振龍不在,刑訊的人員自然不敢胡亂下手,所以給了玄苦一絲喘息之機。
聽到有人進來,玄苦艱難的擡走頭,勉強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
當他看到領頭的是谷振龍的時候,身體微不可查的顫動了一下。
谷振龍正在生着悶氣,沒觀察到這一點。但自從進了門之後,視線就沒離開過玄苦的方不爲看的很清楚。
方不爲心中一喜。
玄苦已經在潛意識裡,對谷振龍產生了畏懼。
再要加把勁,說不定就是下一秒,玄苦就會忍不住痛楚而開口。
“玄苦馬上挺不住了,說不定再烙一下,就會交待!”方不爲附在谷振龍耳邊低聲說道。
就站在旁邊的陳祖燕和陳超也聽到了這句話。看看已然奄奄一息的玄苦,都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
剛剛審廢了一個,雖然沒死,但已無大用了。
眼看着玄苦也沒多少生氣了,方不爲是生怕這一個也死的不夠快麼?
谷振龍則是半信半疑的看了方不爲一眼。
不單單是因爲劉處長對方不爲的吹棒之詞。方不爲審訊田立成時,谷振龍可是親眼見過的。
在沒用刑的情況下,三兩下便讓田立成露了馬腳。谷振龍捫心自問,也不敢保證能做到。
“你來!”看方不爲認真的模樣,谷振龍主動讓開了位置。
陳祖燕和陳超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是同一個念頭:谷振龍也太信任這小子了,就不怕方不爲玩脫麼?
“司令,還是得你來!”方不爲推辭道,“他現在最怕的是你!”
谷振龍也是個中好手,一聽就明白了方不爲的意思,從旁邊的火爐裡抽出了一根烙鐵,伸手就按到了玄苦的胸口。
玄苦一聲嘶吼,隨着一陣白煙飄起,再一次的昏了過去。
谷振龍舉着還在冒着煙的烙鐵,轉過頭來,一臉怒色的瞪着方不爲。
陳祖燕和陳超也是一臉不善的看着方不爲,心說你這是什麼餿主意?
方不爲一頭的汗。
他剛想說讓谷振龍換個完好的位置再烙,話到了舌根子底下,谷振龍的手就上去了,想說都來不及。
反覆瞅着一個地方烙,只會讓受刑的人死的快一些,再起不了任何作用。
這些人根本不懂,被烙鐵烙過的地方,部分的神經已經壞死了,第二次,第三次的痛感,遠沒有第一次強烈。
“司令稍待!”
方不爲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是被熱出來的,而不是嚇出來的。
一個近一米長的煤爐,不停的往裡面加着碳,在五月底的天氣裡燒了一個多小時,牢房裡的溫度可想而知。
“找間最冷的牢房……”方不爲給谷振龍出着主意。
陰暗、冰冷的環境,會深度擴大人的恐懼感。
十幾分鍾後,當玄苦再次睜開眼睛時,感覺自己像是在冰窖,一股寒意刺入骨髓,讓他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沒有了燈光,只有獄卒手裡舉着一支火把,站在很遠的地方。
玄苦有種錯覺,自己現在彷彿置身於地獄。
隱隱約約的看到一個黑影向自己走來,臉快要貼到自己鼻子上的時候,玄苦纔看清是帶着一臉獰笑的谷振龍。
玄苦又忍不住的打了個哆嗦。
谷振龍手裡拿着一棍細小的短棍,短棍上面綁着一小塊毛巾。
“拉!”谷振龍一聲冷喝。
兩個獄卒一位鐵鉤,玄苦的嘴張到了最大的限度。
谷振龍豎着短棍,把毛巾硬是塞到了玄苦的嘴裡,又猛的往下一捅,然後轉了兩圈。 ωwш☢ тт κan☢ C ○
玄苦雙眼一瞪,眼珠子都快要突出了眼框,全身都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就跟通了電一樣。
只有痛到了極致,人體纔會有這種現像。
玄若雙眼一翻,就要暈過去的時候,守在旁邊的大夫飛快的在玄苦的腦門上紮了四針。
這叫四神聰!
下一秒就要嚥氣的病人捱上這麼四針,都能硬生生的擠出睜開眼睛,看一看都是誰來送他最後一程的時間來,更何況玄苦只是瀕臨昏迷。
玄苦又猛的睜大了眼睛。
他從來沒有想像過,這世間還有如此極致的疼痛?
“說不說?”谷正龍一聲怒吼,又把短棍轉了一圈。
玄苦痛的眼角都崩裂了,用盡全身的力氣點着頭。
谷振龍拔出了毛巾,玄苦幹嘔了幾聲,喘着粗氣嘶吼道:“我說,我全說……”
方不爲暗鬆了一口氣。
拔出了短棍的谷振龍,還有原本抱着看戲的態度旁觀的陳祖燕和陳超,全都驚駭的看着方不爲。
還真讓谷振龍用方不爲所教的方法給審了下來!
他們三個也算是刑訊的老手了,雖然上手的次數不多,但手下的人一旦研究出什麼新花樣,肯定會第一時間彙報上來。
什麼樣的刑法,是他們沒見過的?
所以方不爲出招的時候,沒有人相信會有效。
谷振龍眼看着再用重刑,玄苦隨時都會嚥氣,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態,按照方不爲的方法佈置了一番。沒想到剛一上手,玄苦就忍受不住了?
“什麼道理?”
陳祖燕目光灼灼的盯着方不爲。
這種方法既不傷人命,又痛苦到了極致,且簡單有效,自己之前怎麼聽都沒聽說過?
方不爲轉着眼珠,推到了醫術上面。
“內臟之痛,勝於皮肉。獨胃腑傷之則不害性命……”
還有刺激四神聰的方法,是個中醫都懂,不過沒人和刑訊聯繫到一起罷了。
這種胃刑,其實是冷戰時期,克格勃發明出來的。之前秘而不宣,直到蘇聯解體之後,才爆了出來。
三個人面面相覷,全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三個後世臭名昭著的特務頭子加劊子手,竟然還不如一個大夫的兒子?
剩下的事情自然好辦了。
谷振龍讓大夫迅速給玄苦治着傷,同時開始正式審訊。
玄苦交待的內容肯定異常敏感,不用別人提醒,方不爲就一溜煙的跑出了牢房。
走的時候,方不爲還沒忘提醒谷振龍,審完了重要內奸,別忘了問問那位孫先生的底細。
結果惹的谷振龍直罵慫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