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先覺滿以爲在皇后司徒茜這裡身心歡愉之後,不久就能等來陽關大捷的好消息,可是萬萬沒想到,幾天以後八百里加急傳來的卻是一個噩耗:大光國突然派出兵馬開到陽關以北,與陽關以南的興朝守軍配合作戰,不但粉碎了先朝在正面對陽關的進攻,還把從側面潛入陽關的張雙翼部堵死,來了個甕中捉鱉,除了殺掉一小部分企圖逃跑的,其餘的全部活捉了!還好張雙翼本人並沒有親自上陣,留守在大營裡,僥倖保住了兩三成兵馬,不然連這份奏報恐怕都沒人寫了!
對左先覺而言,這可真是節外生枝,把他的美夢全打碎了!他擔心的不止是陽關打不下來,而且還有後續的軍情。要知道先朝的優勢兵力可都在陽關啊!大光國兵馬若是一路北上逼近京城,先朝命數將會如何?
雖然事出突然,張雙翼這回倒是很有決斷力,一看大勢已去,沒有冒險頑抗,而是下令餘部立刻往京城撤退。他知道京城空虛,如果大光國兵馬轉頭往北殺過去,陛下手裡根本沒什麼可用之兵,那先朝就岌岌可危了。他手裡剩下的兵馬,死在陽關沒什麼價值,但是如果保住了京城和陛下,那就是無上功勳啊。跟着左先覺就被左先覺薰陶,如今的張雙翼確實是長進了。
數日之後,張雙翼帶着餘部回到京城,左先覺才鬆了一口氣:天無絕人之路,張雙翼真乃大先朝第一忠臣也!
從這一刻起,左先覺不得不把重點放在穩住先朝的既得疆土上,心裡有了放棄陽關以南的準備。當然,這也還要取決於大光國的實力,野心和戰略部署。上回派劉奇林出使西邊不利,左先覺已經知道大光國國力不弱,皇帝劉舒不是個軟柿子,現在人家出其不意地幫了小小弱弱的興朝,左先覺熟讀兵書,不難揣測出大光國出兵的動機。
左先覺分析劉舒至少是想趁先朝尚弱之時,把將來的邦交格局定下來,如果劉舒野心大一些,也可能會趁亂擴張,稱王稱霸。所以左先覺命令張雙翼小心練兵以確保京城安全,並不斷派人到南邊去打探大光國和興朝聯軍的動向。
廣平城裡,興朝新帝程銘在曾易和司徒慎之等人的輔佐和支持之下,苦掙苦熬了數月,總算等來了大光國的援軍,雙方合作打了勝仗,抓了一大批俘虜,趕走了殘留的先朝軍隊。現在陽關危急解除,興朝君臣都鬆了一口氣。
援軍已到,危局緩解,二女兒司徒蕊和七女兒司徒菲都沒有回來,司徒慎之心裡便琢磨,蕊兒搬到救兵之後,八成是被劉舒留下了,菲兒麼,自然是爲了陪着姐姐而留在異國,以後菲兒的婚事,就要靠她二姐照應了。
幾天後,大光國軍隊在太子劉炫和大將軍陸雲齊的帶領下凱旋開進廣平城,受到程銘和滿朝文武官員的熱情接待。廣平城根本沒有像樣的朝堂和皇宮,程銘在危難中登基之後,一直以他父親程昆當年建造的大將軍府的正堂爲朝堂,內院就是他的後宮,他只有一個皇后司徒蓁,從來沒有起過收嬪妃的心思。
劉炫根本不在意興朝朝堂的簡樸寒素,他覺得程銘禮節周到,真誠熱情,不卑不亢,適時適度地表達出對大光國出兵援手的感激之意,令人感到舒服。劉炫知道他的意中人司徒菲和程銘的皇后司徒蓁是雙胞胎姐妹,所以少不得也注意一下程銘的樣貌儀態,暗暗地把自己與程銘相比。
程銘並不知道劉炫跟司徒菲的事,見劉炫時不時盯着自己看,還若有所思的樣子,心裡不免起了疙瘩。難不成他有龍陽之好?看他那麼英武灑脫,大氣陽剛,不像啊!難道朕看着像那種人?不可能啊!絕對不可能!
剛剛受惠於人家大光國,總不能給人家太子臉色看吧?程銘只好把狐疑和不悅都掩飾起來,提醒自己要小心應對這位太子殿下。
正午時分,程銘在大堂設宴款待劉炫一行。程銘上坐,劉炫的座位在他側面,下面有陸雲齊,司徒慎之,曾易,武嘯天和展鵬飛等人。
這是程銘登基之後的第一次宴飲,主要是爲了對大光國的援助表示感謝和對太子劉炫表示敬意,另外也是爲了提升一下興朝上下的士氣。雖然興朝丟了大部分的江山,但是能夠保住南境十六州也算是值得慶幸的。
興朝君臣都很注意大光國太子劉炫的言行。大光國施了援手之後,會不會趾高氣昂?會不會獅子大開口要回報?這是興朝君臣所擔心的。不過見了劉炫之後,衆人基本安心,這位太子彬彬有禮,謙和內斂,很有大家風範。
劉炫坐在貴客的專座上,除了應對未來連襟程銘的客套寒暄,也留意着未來岳父司徒慎之的神態。劉炫心裡裝着一件大事:向司徒慎之求娶司徒菲。
司徒慎之根本沒想到坐在上面的那位異國太子已經與司徒菲情投意合談婚論嫁了,他心裡記掛的是二女兒司徒蕊。司徒慎之明白,劉舒既然肯派援軍來,那他肯定對司徒蕊還有舊情,只是……要解決的實際問題太多了,名份是一大障礙,就算能夠解決好,以後還有與這位太子殿下和睦相處的問題。柯振龍長子柯陽幾年前鬧出的那個殉葬事件,給司徒家和高家留下了深深的創傷,到現在還讓司徒慎之心有餘悸。
司徒慎之還不知道司徒蕊和劉舒現在是個什麼情形。他當然希望年輕寡居的二女兒能夠再有個歸宿,大光國皇帝陛下劉舒是可遇不可求的上上人選,但是如果劉舒的太子不好對付,女兒就可能會有性命之憂,那就太讓人揪心了。
司徒慎之心裡翻滾着各種矛盾的念頭,一個不留神,竟然盯着劉炫目不轉睛了,自己還不覺得。恰好劉炫也向他這邊看,目光相遇,司徒慎之頓覺自己很失禮,可是衆目睽睽之下,站起來去賠禮就太引人注目了,他覺得爲難,只好在座位上對着劉炫欠身拱手致歉。
劉炫正在盤算怎麼去接近司徒慎之,突然看見司徒慎之坐在那裡對自己欠身拱手,好像做了什麼錯事,很是謙恭有禮。於是劉炫抓住時機,對自己身邊的唐炳耳語一句,交給他一封信。
唐炳便向司徒慎之走去,恭恭敬敬地把那封信交給司徒慎之,說道:“我們太子殿下請司徒太師看看這個。”
興朝的衆臣都把目光轉向司徒慎之。大光國的太子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有信不給陛下卻給司徒太師?程銘倒是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岳父忠誠可靠,真的有事一定會讓他知道。
果然,司徒慎之看了信之後,便起身到程銘身邊去,彎着腰向程銘說了幾句什麼,程銘便站起來語氣輕快面帶笑容地向衆人道:“朕和太師與大光國太子殿下有要事相談,諸位可開懷暢飲,靜候佳音。”
興朝衆臣便放了心,各自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大光國客人勸酒勸菜,替陛下盡地主之誼。
程銘和司徒慎之將劉炫請入後堂,談起了要事。原來那封信是司徒菲寫給父親的,主要談的是她與劉炫的婚事,也告知了三姐三姐夫帶着五姐的兒子煦兒俱都安好,最後暗示了二姐今後很可能會長留西京。
劉炫對着司徒慎之欠一欠身,語氣恭敬:“劉炫特向太師求娶七小姐司徒菲,懇請太師允婚。”
“太子殿下千里迢迢親自前來,誠意可鑑。”司徒慎之一點沒有拖拉:“菲兒信中對太子讚賞不已,一往情深,我做父親的自然要成人之美。”
程銘笑着補充:“我做姐夫的也很贊成這樁婚事。以後,就靠你來照顧七妹了。”
劉炫立刻喜上眉梢:“那就成了!今日我就算正式見過岳父和姐夫了!”
程銘剛纔還在猜測劉炫是不是有龍陽之好,現在便釋然了,笑道:“你這個妹夫很強啊!朕感到了壓力。”
劉炫心領神會:“姐夫過謙了!你已是一國之君,我還是候補的。”
“貴國國強民富,敝國滿目瘡痍……”程銘有些傷感:“朕感謝貴國陛下和妹夫你慷慨相助!此番保住南境十六州,敝國得以倖存,但是左先覺必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以後恐怕……”
“我懂,我懂。”劉炫不想讓程銘難堪,主動接話:“父皇早有打算,稍後便會派人出使先朝,爲你們兩邊斡旋,務必要做到以陽關爲界,各自爲政,一南一北,互不侵犯。”
“那太感謝貴國陛下了!”程銘頓感心安。
看來大光國並沒有趁亂擴張的意圖,而是主張先朝興朝南北分家,並且還願意爲此出力。興朝有大光國的支持,在目前的戰況和實力下,左先覺應該會接受兩朝分離並存的提議。
司徒慎之心裡的感慨比程銘更多也更強烈,因爲他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劉舒被柯振龍軟禁的事情。如今劉舒不但發兵救興朝於危難之中,而且沒有趁亂稱霸的意思,可見劉舒還是很厚道的。那麼蕊兒跟劉舒眼下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於是司徒慎之小心地向劉炫探問道:“殿下只給我帶了一封信嗎?我……還有個二女兒,就是菲兒的二姐……她如今也在西京,殿下可有她的消息?”
劉炫神神秘秘地答道:“據我所知,二姐平安無恙。父皇用了很多心思,不過眼下……我猜,二姐還是二姐而已。”
二姐還是二姐而已?什麼意思?程銘聽不懂,疑惑地看着劉炫。
司徒慎之卻懂了,慢慢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