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陽露出了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笑,“這種情況,懷疑也是正常的,你不用自責。”
“對不起,我沒辦法做到完全相信你。”飛海垂下眼簾,不敢再看芯陽。
“爲什麼,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爲什麼,你不爭辯,爲什麼,你就那麼想死在我的劍下嗎?”滄言憤怒地一連吼出三個爲什麼。
相比之下,芯陽要平靜得多,“我說了,可是你不相信。“瞬間啞然無聲,只有淺淺的呼吸聲,彷彿過了幾個世紀長。
一道淡青色的光束,打破了這靜止的世界,同時滄言手中的劍掉到地上,是被光束擊落的。
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幽涵,這就是你所信任的人類。”
聲音剛落下,一個身着素青衣裳,臉上戴着半邊銀色面具的男子從天而降。
男子的眸子一直不離芯陽。
他是誰?爲什麼我會覺得很熟悉,可是除了熟悉之外,什麼都沒有,芯陽同樣也望着銀色面具男子。
“你是誰?”芯陽突然警惕起來,看來是這個人引她來這裡的。
“我是誰?呵……呵……”男子斷斷續續的笑中,隱藏了無盡的悲哀和淒涼。
悲哀到讓人想流淚。
“幽涵,你寧願去記住這羣不相信你的人類,也不願想起我。”男子的眼瞳也滿是悲哀,這是多麼可笑的事實,這是一個多麼可笑的世界,一切都不再值得懷念,因爲最懷念的那個人也不再有關於他的記憶。
“我會讓你記起我的。“男子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直直投向溪兒,“云溪,該是你執行任務的時候了。”
“溪兒,你認識他。”楚懷充滿警備地看着溪兒,他突然覺得溪兒很不簡單,儘管他很喜歡溪兒,但是他的直覺卻告訴他,溪兒與這男子有這密切的關係,而這男子與滄言父親的死也脫不了干係。
溪兒聲音低沉,說了一聲,“對不起。”
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氣但除芯陽外,他們都能感覺到眼前的男子來者不善。
芯陽一臉漠然,似乎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想忠於自己的心。”溪兒護到芯陽面前。
那一刻,芯陽的心中的確是充滿了感動,“溪兒。”她的聲音有些許顫抖。
“看來我要自己動手。”面具男子的眼神變得更凌厲。
“我會保護馨兒的。”溪兒張開雙臂。
“你認爲你阻止得了我嗎?”面具男子語氣裡充滿了挑釁不屑。
“溪兒。”芯陽抓住溪兒的手臂,示意溪兒她要幫忙。
“馨兒,這件事讓我解決。”溪兒的口氣是滿滿的堅決。
“滄言的父親是不是你殺的。”溪兒毫不畏懼,走到面具男子跟前。
面具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是又怎麼樣。”
“滄言,你聽到了沒有,不關馨兒的事。”溪兒再一次開口。
芯陽望着溪兒的背影,她感到很幸福,有這麼一個人無時無刻都想着她,關心着她。
溪兒抽出袖中的軟劍,與面具男子武鬥。
面具男子的實力遠遠高出溪兒,溪兒一開始便佔了下風,先是軟劍被挑掉了。
於是她便赤手空拳地與面具男子武鬥,沒有武器的她,更不是面具男子的對手。
電光火石之間,面具男子一掌打在溪兒的胸膛上,溪兒直直地往後倒。
此刻一貫鎮定的芯陽慌了,她趕緊跑過來接住將要躺倒地上的溪兒。
溪兒躺在她的懷中,淌着血的嘴角掛着笑,似乎這是她最幸福的事。
“溪兒,你別怕,你不會有事的。”芯陽的語氣裡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慌張,她恨自己,爲什麼答應溪兒,爲什麼不阻止溪兒。
“馨兒,不用了,這樣挺好的,從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會有今天,很開心,終於可以恢復原來的樣子。”溪兒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差點接不上氣。
就在話落下的瞬間,她的臉,衣裳,全換了樣,在場的人都訝異眼前的一切。
溪兒是個男的!
臉依舊是如此清秀,唯一沒變的是嘴角的血還流淌着。
懷中的溪兒笑容燦爛,芯陽滿臉恐懼,她怕溪兒從此就離開她,她想召喚精靈,可是無論她怎麼召喚,精靈就是不肯出來,對,她要趕快把溪兒帶回去,不依賴精靈,她也可以醫好溪兒。
“我帶你回日息閣。”芯陽欲扶起溪兒。
溪兒卻制止住,他笑着說,“馨兒,沒用的,我現在是男兒身,就代表我身上的詛咒消失了,而詛咒消失之際,就是我消失的時間。”
“怎麼會這樣,不會這樣的,我可以醫好你的,我的醫術很好的。”芯陽的聲音漸漸沒有了底氣。
“是不是,你……一開始……就知道我的目的。”溪兒苦笑着問出他最不想知道的答案的問題。
“是。”芯陽很想流淚,可是她的淚,就是一直不肯出來,彷彿她天生就沒有眼淚,而她也從來沒哭過。
“那爲什麼你當時要選我。”
“因爲,因爲,如果你好起來,我就告訴你。”
“看來我是沒機會知道了。”溪兒再次露出苦笑,“馨兒,我很喜歡喜歡你。”
喜歡?芯陽眼中的恐懼瞬間擴大,她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她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何感覺,她甚至不清楚她自己所謂的喜歡是什麼,但是,但是溪兒會死,她不要,她不要溪兒死,她第一次那麼任性,任性得想要與死神對抗。
“如果你不死,我就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喜歡上你。”芯陽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她想要溪兒活下來,她願意拿任何東西去交換,包括她的生命。
“不了,你不要喜歡我。”
“你不開心我喜歡你嗎?”芯陽更着急了。
“不,很開心,但是我不可以陪在你身邊了,所以你不要喜歡我。”溪兒的聲音越來越弱。
“馨兒。”溪兒再次發出弱弱的聲音,環住芯陽的脖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在芯陽的脣上留下一吻,之後,嘴角帶着一抹笑意,沉沉地睡過去了。
芯陽的嘴充滿了腥甜的血腥味,只是一個吻,她彷彿過了億萬年光,可悲的是她自己不肯醒來。
直到溪兒灰飛煙滅,不留一絲痕跡,她的眼角綻放了淚花,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流淚,原來流淚是這樣的感覺,胸口會狠狠地痛,如同錐子在鑽,心臟彷彿要裂開,她第一次,鮮活地感覺到她是有心跳的。
轟隆一聲,一個晴天霹靂從天而降,天空倒下了瓢潑大雨。
溪兒的死,讓她萬念俱灰,或許她從來沒想過,她會出現與滄言一樣的眼神,充滿憤怒仇恨。
眼瞳不再有清澈,出現了前始未有的渾濁。
她緩緩地站直身子,手中一道光芒幻化成一把鋒利的劍,直直指着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的眼中盡是心疼,言道,“幽涵,你哭了,你從來都沒有眼淚的,可是你卻爲他,出現了眼淚。”
儘管雨很大,但卻不阻礙他的視線,也澆不滅芯陽心中的仇恨之火。
她的耳中聽不進任何話語,她的心中充滿了仇恨,她想要殺了眼前的男子,害死溪兒的人。
她直直地向面具男子刺去。
面具男子顯然是沒意識到芯陽會有這樣的舉動,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又出現在另一邊。
“你想殺我,你爲了他,竟然想殺我。”面具男子的語氣接近失控,幾乎是不相信。
“你知不知道,溪兒對我有多麼重要,儘管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帶着目的,但我還是很任性地,很任性地把他留在身邊,因爲只有他在,我纔不會感到孤單。”芯陽垂下眼簾,語氣平緩,似乎是在回憶與溪兒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你殺了他。”芯陽的語氣甚爲凌厲,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一旁的止默靜靜地看着這一切,他無法上前阻止,他知道他阻止不了,所以只能默默守護着。
滄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自責當中,楚懷則還沉浸在溪兒是男子的事實以及溪兒的死亡之中。
飛海與桑言,也都目視着這一切,卻無法出手。
他們都佇立在雨中,任雨水鞭打。
面具男子沒有要與芯陽動武的意思,所有的人都看在眼裡。
“幽涵,你愛上他了嗎?”面具男子語氣滄桑,“那好,你殺了我。”他緩緩閉上眼眸。
芯陽幾乎是毫不猶豫,直直地刺過去,她的理智已經被她的仇恨所主宰,刺下去的那瞬間,她的第一反應,摔坐在地上,兩眼無神。
瞬間,雨停了,雨後初霽,萬丈光芒衝破雲層,射到大地上,懸崖的半空,掛起了一座七彩斑斕的虹橋。
被刺劍刺中的人,是前些時候離開的秋盈,鮮血淌紅了她的紅衣裳,顯得更鮮豔,在陽光下,極爲刺眼,從她的衣裳掉出蝴蝶面具,與芯陽的一模一樣,她的聲音如遊絲:“馨兒,人是我殺的,理應是我償命,但我求你……咳咳……不要……殺他。”
面具男子也眼中透出慌張,“秋盈,你怎麼那麼傻,爲什麼要替我擋那一劍。”
“因爲我愛你。”秋盈嘴角滲出笑。
“可是我不愛你。”面具男子幾乎是吼出來的。
“沒關係,你不用愛我,我愛你就夠了,能死在你的懷裡,很幸福。”
再一次看到了笑,與溪兒是同樣的笑。
芯陽她不明白,不明白,爲什麼人與人之間會有愛、喜歡,爲什麼一天之內,她最重視的兩人都不在了,而且都是因爲她造成的。
她不明白,不明白,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她從地上站起來,腳步蹣跚,不停地往後退,直到聽到沙石滾落山崖的聲音,還有飛海傳來的聲音,“馨兒,別再往後退了,後面是懸崖。”
幾乎是同時,所有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都被硬生生地拉出來,他們幾乎是同時向前。
芯陽轉頭向後望,真的是深不可測,蒼涼的悲哀充滿了她的內心,她究竟是爲了什麼而活,被人懷疑,還有不懂,這世上的人,她的嘴角勾出一抹絕美的弧度,決裂,絕望。
衆人似乎是意識到什麼,一向冷靜的止默此刻也着急起來,邊上前邊說,“馨兒,你先回來,懸崖邊很危險。”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芯陽的重心已經向後倒。
所有的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跑到懸崖邊,可是卻沒有一個人來得及拉住芯陽。
芯陽如一隻折翼的蝴蝶,垂直地往崖底墜落下去,衣袂華麗地舞動着,同時面具男子抱着秋盈憑空消失衆人在崖邊,目光呆滯,想喊馨兒,話卻卡在喉嚨,喊不出來。
最終,只留下了佇立在清麗的彩虹下的悲哀的他們,久久不語。
他們的幸福,在他們眼前硬生生地消失了。
當一個人頻繁地做同樣的一件事時,那麼他就會覺得日子一直是滯留不前進的。
日復一日,飛海、止默等人以前或許從未想過,他們會有一段時間,頻繁地做同樣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