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龔振宗的臉色越來越灰敗,倪新冷冷的又加了把火:“軍統上海分局因你覆滅,即使你不招,叛徒的罪名你也背定了,既然如此我勸你不如和我們合作,還有一線生機。”
龔振宗追悔莫及,帶着手銬的手重重砸在堅硬的水泥地板上,一下,又一下……直到鮮血淋漓。
倪新用眼色制止想要上前阻攔的淺野一鍵,冷冷旁觀。
幾分鐘後,龔振宗冷靜下來,答道:“我一時不查,給組織帶來了這麼大的損失,死有餘辜,但是我絕不會一錯再錯,你們殺了我吧。”
倪新勸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奉勸你不要這麼早把話說絕,你加入76號的時間不長,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是的,很多人不怕死,也許你是其中一員,但我有的是手段讓你生不如死。”
龔振宗默然。
倪新又道:“我想知道的並不多,只有你如實回答我三個問題:我承諾保證你的生命安全,而且可以重用你。”
見龔振宗還是一言不發,倪新問道:“你以前和趙敬東是否相識?加入76號奉的誰的命令?”
龔振宗不答,倪新繼續問道:“第二個問題:你加入76號後,有沒有過行動?什麼行動?第三個問題:除了餘浩辰,你還和軍統上海分局什麼人聯絡?不瞞你說:餘浩辰已經被殺,淺野君,把餘浩辰伏法的照片讓他看看。這些問題都不涉及機密,只不過是給你一個表明和軍統劃清界限的機會。”
龔振宗接過照片,餘浩辰血肉模糊,他的手顫抖了:是他,害死了戰友……無力迴天,只能以死相陪……他擡頭看着倪新,冷笑道:“你是一個優秀的特工,我不是你的對手,可惜,你把靈魂賣給了魔鬼,越優秀,罪孽就越大!從即刻起,我一個字都不會再說,因爲不知什麼時候,我就會又上了你的當!我只想最後告誡你一句:作爲一箇中國人,自甘墮落,爲在我們國土上燒殺搶掠的日本強盜效勞,死了之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
眼見龔振宗一時不會屈服,倪新命令道:“淺野君,麻煩你好好開導這個不識時務的蠢人!”轉頭語帶激將的小野平一郎說道:“將軍,雖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我們已給了他機會了,沒必要在這個小人物身上浪費時間了,他能知道些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張弛一旦開口,他就是廢子一枚。”
小野平一郎答道:“也好,淺野君,那就辛苦你了。倪局長,走吧,到隔壁房間提審張弛。”
被捕後,張弛沒有說一個字,他暗自盤算着:接到周成斌的電話示警,之後敵人馬上就開始了抓捕行動,可見之前周成斌並不知情,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八十六號倉促報信,危急時刻,周成斌先向自己示警,而後才撤離。八十六號,那個幾乎死在自己槍下的戰友有暴露的危險嗎?
被押解到這裡的時候,隱約看見周成斌的助手唐吉田被關押在隔壁的牢房,周成斌怎麼樣了?也被76號抓捕了嗎?餘浩辰生死未卜,葛佳鵬也不知道是否安全撤離,軍統上海分局遭此重創,如果再失去了劉澤之,可說是全軍覆滅……那麼有沒有可能保住劉澤之?局本部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搞到鄂西會戰的作戰計劃,還有沒有完成的可能?唉,還是別異想天開了。
幾名憲兵奉命把張弛押到刑訊室,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說道:“張先生,別來無恙?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上次把你交給滿洲國的趙長青先生後,在下一直很後悔:張先生在滿洲國犯案無數,落入他們手中,能有什麼好下場?趙先生說要把你交給731處置,關東軍731部隊是什麼地方,張先生比我更清楚吧?在下倒是頗有結交之意,所以這一次還沒有通知滿洲國張先生又被我等請來做客的消息。”
張弛冷笑道:“悉聽尊便。”
小野平一郎接續勸道:“陳勁鬆僥倖撿回一條性命,狼狽逃回重慶,戴笠和毛人鳳卻沒有任命你爲上海分局的局長,而是讓周成斌回任,可見對你並不信任,良臣擇主而事,你又何必如此固執的給軍統賣命?李士羣死於軍統之手,76號亟需你這樣的人才,如能幡然悔悟,我保證你的位置在倪局長之上。”
張弛嘲諷道:“李士羣分明死於狗咬狗的內鬥,軍統誰會自貶身價,髒了自己的手對付一個豬狗不如的漢奸?少把這盆污水潑到軍統頭上!”
聽他出言辱及李士羣,倪新大怒,就要命人動刑,小野平一郎擺手制止,笑道:“張先生是想激怒在下,好求個痛快。聽下屬彙報在現場張先生要自裁?好在他們的身手快了半拍。你也看見了這間刑訊室裡有從上海特意運來的電椅,上次張先生曾嘗過這個滋味,想來不願意再來一次吧?”
張弛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動了兩下。這時只聽從隔壁房間傳來劇烈的打鬥聲,夾雜着數聲呵斥:“找死!敢打權隊長!”
“他媽的,什麼時候了還敢猖狂?”
“權隊長你怎麼樣了?”
劉澤之的聲音:“別打了!打死了他怎麼向倪局長交代?快去找個醫生,看看權隊長的傷……老權,你怎麼樣了?”
小野平一郎說道:“張先生,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好好想想,一會再聊。倪局長,似乎發生了什麼意外情況,我們出去看看。”
倪新心知小野平一郎是看張弛已經開始恐懼,要給他留出天人交戰的空隙,點頭答應,陪着小野平一郎走出刑訊室。
原來權菅祜和劉澤之奉命回來,路過關押唐吉田的臨時牢房,權菅祜一眼看見此人正是軍統審訊自己時,那名誘出76號真正設伏地點的特工,火往上涌,命人開門衝進去本想質問幾句,給他兩下,出出胸中憋悶已久的窩囊氣,誰知他剛說了一句:“你居然也有今天!你還認識我嗎……”
一直在牆角閉目養神的唐吉田突然跳起來,用帶着手銬的手拼盡全力砸向權菅祜!
權菅祜萬沒想到已成爲階下囚的唐吉田居然敢主動襲擊,閃避不及,被砸的頭破血流,頹然倒地!
看守人犯的憲兵、隨着他們回來的幾名特工一擁而上,對着唐吉田拳打腳踢!
倪新怒道:“住手!看看你這樣子,那還像一個軍人?整個就是土匪!還愣着幹什麼?送權隊長去醫務室治傷。來人,把這個冥頑不靈的兇悍之徒綁上刑架!”
杜團長跑過來說道:“小野將軍、倪局長,剛接到消息:橫山勇將軍的專列遇襲……”
什麼?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對看一眼,倪新命令道:“劉處長,看守三名人犯的工作由你負責。川崎君,傳我的命令,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離崗位,不得以任何理由外出。杜團長,到你辦公室再談。”
憲兵團團長辦公室,杜團長彙報道:“剛接到電報:一點十分,橫山勇將軍的專列行至距離軍統根據地最近的鐵路,有人預先埋設炸彈,炸燬鐵軌,逼停專列,武裝襲擊。好在有在鐵路上巡邏的裝甲車開道,橫山勇將軍幸而無恙。將軍的侍衛長井上和彥認出了帶隊的正是他看過照片的叫周成斌的通緝要犯,除了橫山勇將軍所在的車廂,井上和彥所在的侍衛車廂是被襲擊的重點目標,具體的損失還在統計之中。”
倪新暗暗欽佩:凌晨四點,周成斌倉皇逃命,不到十二個小時,居然能帶隊突襲專列!此人的能力,自己望塵莫及。
小野平一郎也暗自心驚:軍統上海分局慘敗之餘,千頭萬緒,周成斌不忙着收拾殘局,冒險帶隊突襲車隊,他想幹什麼?以軍統的實力,想用這種方式致一個加強營扈從的橫山勇於死地,幾無可能。
憲兵團的電訊員又送來一份急電,小野平一郎看罷,遞給倪新,說道:“你看看吧,我方二死六傷,除了一名少佐參謀,其餘傷亡的都是警衛,對手也有傷亡,具體情況不詳。這並不奇怪:對手是主動撤退的,帶走了傷員。奇怪的是我方有一人失蹤,是將軍身邊的一名姓周的翻譯,同時丟失的還有井上和彥所在車輛裡的兩個公文包,那一份西貝作戰計劃也在其中。”
倪新看完也很奇怪:主動撤退?這麼說主要目的達到了?難道是誤認爲那份作戰計劃是真實的?一名翻譯失蹤?去了哪裡?是被軍統劫走了?橫山勇將軍身邊比區區一名翻譯重要的人有的是。橫山勇及其隨行的軍官並沒有什麼要緊人物傷亡,周成斌騰出手來,策劃並親自帶隊執行的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對付一名翻譯?有這種可能嗎?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杜團長,給橫山勇將軍回電,請他們提供和軍統衝突的詳情,還有失蹤的周姓翻譯的背景資料。倪桑,淺野一鍵和劉澤之二人一直在國防部招待所執行任務,也許和這名姓周的翻譯打過交道,叫他們過來問問。”
淺野一鍵很快奉命到來,聽了倪新的問話,答道:“這個姓周的翻譯我們都見過,我還和他吃過兩次飯,其中一次還有劉澤之。橫山勇將軍身邊不止一個翻譯,這個人主要是協助井上和彥工作的。不過他的具體情況屬下並不清楚,也沒聊過。”
劉澤之卻姍姍來遲,倪新問道:“你去哪裡了?怎麼這麼長時間纔過來?”
“您讓我負責人犯的看守工作,張弛是軍統的王派殺手,又從我們手裡逃跑過,我不放心,又安排了兩個明哨,四處暗哨。”
倪新點頭道:“井上和彥身邊有個姓周的翻譯,你認識嗎?”
“認識,我和他一起吃過一次飯,還有淺野君。”
倪新又道:“他是從哪裡來的?是現役軍人,還是臨時招募的?”
“不清楚,淺野君和他比我熟。淺野君,你瞭解這個人嗎?”
淺野一鍵搖了搖頭。倪新命道:“劉處長,你去忙吧。”
劉澤之應了一句是,離開了辦公室。倪新似是又想起了什麼,說道:“劉澤之說得對,張弛此人,不能大意,我不放心,淺野君,你去檢查一下劉澤之的安保措施,看看有何疏漏。對了,你審的龔振宗招供了嗎?”
“還沒有。”
“你先去檢查安保措施,結束後來找我,陪我一起繼續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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