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逸軒一愣:“是嗎?這個時候了,不應該啊,你會不會聽錯了?毛先生辦公室的鑰匙除了你還有誰有?”
“還有張佔,毛先生自己並沒有鑰匙,難道……不會吧?進去看看。”
汪秘書掏出鑰匙,輕輕打開了門,走進外屋,徐逸軒手持佩槍以防萬一,外間沒有人,一切正常。
二人輕手輕腳的走到裡間門前,汪秘書猛地一下推開實木門: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已經打開了文件櫃,正在翻找自己需要的東西的張佔聞聲下意識的擡頭,和汪秘書的目光撞了個正着!四目相對,二人同時一愣,徐逸軒也愣在了當地:怎麼會是張佔?他在這裡幹什麼?
汪秘書厲聲喝道:“張佔,你在幹什麼?!”
張佔並不答話,拔槍就是一槍,擊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徐逸軒的腹部。拿着幾份文件的張佔兩步躍上窗臺,從二樓跳了下去!辦公樓距離軍統局本部的後牆不過兩三米,樓下栽着灌木。
毛人鳳的貼身侍衛,身手自然不錯,落到灌木上的張佔一躍而起,猛跑兩步,發力一登後牆,雙手扒住牆頭,翻牆而出。在牆外喬裝成司機接應的張佔的助手夏鬆打開車門,發動汽車,張佔跳上汽車,急駛而去。
汪秘書抱着徐逸軒,喊道:“來人!衛兵,快來人!老徐,你沒事吧?”
走廊裡巡邏的四名內衛組的衛兵已經聽到了槍聲,知道出了大事,跑了過來,汪秘書命令道:“你們兩個,從窗戶跳出去,追捕張佔!最好抓活的,實在不行,死的也要!你去司機班叫車,送徐處長去醫院急救!你,發警報,內衛組全體上崗!快——”
兩名被命令追捕張佔的衛兵愣住了,結結巴巴別的問道:“張佔?就是毛先生的侍衛……追捕他?死的也行?”
汪秘書聲嘶力竭的喊道:“你聾了!還不執行命令?老徐,你撐着,別睡,和我說話!不準睡覺!聽到沒有?來人——”
“是!”兩名衛兵答應着跳窗而出。
徐逸軒的傷勢並不像汪秘書故意表現出來的那樣嚴重,見汪秘書如此關心自己,很受感動,強撐着答道:“老汪……我沒事,張佔拿走了幾份文件……趕緊向毛先生彙報,你別管我,看看少了什麼……”
又有幾名其他崗位的衛兵聞訊而來,汪秘書命令道:“我已經讓司機班備車,你們兩個,把徐處長擡下去,送醫院急救。你們幾個兩人一組追捕張佔,白組長,你帶人搜查張佔的宿舍,還有,多派人手追捕這個該死的混賬東西!”
局本部內衛組白組長提議:“汪秘書,您看用不用通知市警署協助追捕?”毛人鳳的親信侍衛張佔居然槍傷長官,潛逃了,一定是出了大事。身爲內衛組的組長,張佔名義上的直屬長官,也難辭其咎。
汪秘書惱羞成怒:“還嫌不夠丟人,是吧?一定要搞得盡人皆知,是吧?你安得什麼心?”
白組長碰了一個大釘子,連聲賠罪:“屬下該死,是我考慮不周,我這就去執行命令,你們兩個跟我來。”
汪秘書恨恨說道:“張佔!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去!在重慶,軍統要抓的人,還沒有抓不到的!”他冷靜了一下,撥通了渝園的電話。
聽了彙報,毛人鳳當即命令行動隊緊急集合,全城搜捕張佔。
二十三日凌晨一點,一無所獲,心急如焚汪秘書和行動隊商議,再次請示毛人鳳,得到許可後通知軍統下轄的城郊各個檢查站攔截張佔。
凌晨三點,距離軍統局本部四十公里,通往溫泉的郊區公路上,一家軍統管轄的緝私檢查站攔住了一輛黑色橋車,車上只有駕駛員一個人,駕駛員穿着一件半舊的灰色立領襯衣,這是很多軍統人員的習慣性着裝,他搖下車窗玻璃,遞過一個證件,說道:“兄弟們辛苦了,請儘量快一點。今天這是怎麼了?往常檢查的沒這麼嚴,還有通緝令?通緝誰啊?”
檢察人員接過來看了看,果然是軍統下屬的滇緬公路緝SI處的,笑道:“原來是自己人,上峰讓追查一個叫張佔的,慢走啊。”
汽車駛出七八公里,停在一處河邊,駕駛員正是夏鬆,他打開後備箱,張佔跳了出來。一艘運貨船已在此等候,樑棟,權菅祜配給張佔的電訊員下船迎了上來。
張佔說道:“小樑,幫我把電臺擡上船。老夏,向東開出三公里,有一片人跡罕至的蘆葦蕩,你棄車後趕回來。”
張占上了船,架好電臺,給倪新發報。而後說道:“收拾好電臺,切斷和外界的一切聯繫,等老夏回來了,我們就回上海。”
樑棟一邊收拾一邊不太放心的問道:“張先生,權隊長離開重慶的時候,一再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得擅自撤離,是不是等一等權隊長的消息?我們就這麼回去,萬一上峰責怪下來……”
張佔胸有成竹的答道:“你多慮了。你想啊,如果不是發生了大事,我能潛逃嗎?好懸那,就差那麼一步,差點被當場抓獲了,這一次我們爲大日本帝國立下了大功,回上海,倪局長虧待不了我們。唉,可是我的家人,就慘了,本想着偷偷拍下文件,人不知鬼不覺的,誰承想……”
樑棟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想着你去了上海,沒準軍統想用你的家人挾制你,反而不敢斬盡殺絕。”
張佔憂心忡忡,長嘆一聲,不再說話。
凌晨四點,76號電訊處值班電訊員匆匆來宿舍叫醒了權菅祜:“權隊長,重慶啓明星發來的最高等級的急電。”按照規矩:這樣的電報,電訊處只負責接受,無權破譯。
從睡夢中驚醒的權菅祜起身來到辦公室,從保險櫃裡拿出密碼本譯電,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命令道:“馬上請倪局長來單位,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倪新很快趕來了,權菅祜遞過電報,說道:“倪局長請看,啓明星發來的,沒想到我們搞到的中方鄂西作戰計劃是假的!而軍統上海分局居然還搞到了日軍作戰計劃,事關者大,屬下沒來得及向您請示,已經請小野將軍趕來了。”
倪新心往下沉,答道:“當然應該第一時間向小野將軍彙報,現在還能聯繫的上啓明星嗎?”
“不知道,我這就命令值班電訊員試着和啓明星聯繫——將軍,您好,這個時候打擾將軍,屬下……”
小野平一郎打斷了權菅祜的話:“行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倪新答道:“權隊長,你去電訊處安排,我來向將軍彙報。”倪新遞過電報:“將軍,請過目。”
小野平一郎看罷,也是眉頭緊鎖,問道:“啓明星搞到的張弛升職的檔案,這是絕密的,提到上海分局由周成斌和張弛帶隊,張弛親自動手,在宜昌搞到了日軍鄂西會戰作戰計劃,這一點可以馬上向前往鄂西前線的相川直男等人覈實。還提到了軍統監控權菅祜,得知他通過我們安插在美國大使館的內線,和丁翰中聯繫,從他那裡取得了重慶軍隊的作戰計劃,假作不查,誤導橫山勇將軍。這一切……倪桑,你覺的是真是假?”
“屬下認爲應該是真的,將軍請想:如果我們搞到的重慶軍隊的鄂西會戰作戰計劃是真的,軍統清楚地瞭解權菅祜的行動,肯定會抓捕。權菅祜安全返回上海,軍統就是打定了主意:寧可放了權菅祜,也要誤導橫山勇將軍。”
權菅祜進來報告:“將軍、倪局長,暫時和啓明星聯繫不上,屬下命令他們繼續呼叫。”
倪新答道:“知道了,你出去待命。將軍,鄂西會戰決定着中日之戰的前途,必須馬上通知橫山勇將軍,調整部署。啓明星倉皇逃離,這份密電沒有提到的細節,或者是說權菅祜等人是否有問題,騰出手來再覈實追查也不遲。”
“那是當然,我馬上通知橫山勇將軍,唉,鄂西會戰一觸即發,就怕緩不濟急,倪桑,我這就去電訊處給橫山勇將軍直接發報。”
倪新起身親自打開門:“是,川崎君,你陪同將軍去電訊室。權隊長,進來。”
權菅祜應聲而入,倪新問道:“權隊長,你去美國大使館面見丁翰中一事,都有誰知情?”
顧景平是小野平一郎十餘年前在淞滬中日之戰中發展的內線,當時顧景平不過是個少校參謀,位置卻很重要,被日軍俘虜後,供出了很多情報。當時小野平一郎是參戰的日軍部隊特務處的處長,逼着顧景平寫下悔過書和自願加入日本情報機關的申請書,還給了他一筆美元,而後放走了他,埋下了這麼一顆閒棋冷子,權菅祜臨去重慶前命令他和顧景平聯繫,而顧景平的表弟丁翰中是他自行發展的下線。
權菅祜答道:“臨行前將軍面令我和顧景平聯繫,這是絕密,同行的劉澤之、古華、宋寧生並不知情。”
“那麼軍統局本部是如何得知你曾去美國大使館,面見丁翰中的?”
自接到張佔發來的密電,權菅祜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答道:“屬下也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我們內部有奸細,軍統早就知道我們四個人的行蹤?跟蹤了我?那也不對啊,如果是這樣,張佔的身份也早就暴露了,他那還有機會竊取情報,而後潛逃?而且啓明星被策反後,兩次發來情報,目前看都是準確的。難道是顧景平給我們玩了一出反間計?”
倪新想了想答道:“這件事目前除了我和小野將軍,知情人只有你一個,等等鄂西會戰前線的情況,也等等啓明星,再做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