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日中午十一點正,包祖章走出院門,租賃來的汽車放在間隔兩條街的一條僻靜的後巷裡,兩邊是兩棟豪宅高大堅固的後牆,夾道種植着法國梧桐,仲夏正午,人跡稀少,時不時的有一兩輛車輛路過。包祖章從後備廂裡拿出工具和備用的假車牌,準備更換。忽見兩名行人出現在身後。包祖章假意整理後備箱,想等他們過去後再動手。
那兩個人的步速似是越來越慢,包祖章微感疑惑:這條後巷既沒有商店,也沒有車站,行人無非是路過,這兩個人是幹什麼的?難道是監控的對手?以爲自己只是從後備箱裡取東西,所以放慢步速,等候自己完事後上車?
特工保命的原則之一就是懷疑一切,只有不夠謹慎,沒有過於謹慎。包祖章裝作埋頭找東西,似是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留心。
一分多鐘後,那兩個人走過車邊,消失在巷口的另一頭。經驗豐富的包祖章不敢大意,趁此空擋,迅速關上後備箱,疾走兩步,閃身躲在一棟豪宅後牆上緊閉着的鐵製後門處。不大一會,果見那兩個人折回來了!
包祖章心裡“咯噔”一下,出事了?一剎那間,他打定了主意:如果來人不是監控自己的特工,只是普通的行人,他有把握脫身;如果已經被敵人監控,他要爲戰友爭取脫險的機會,那怕這種機會微乎其微!而他自己,爲了張佔的安全,決不能落入76號手中!在軍統局本部供職多年,見識過各種酷刑,他自知沒有抗住酷刑的意志力。
一邊想着,一邊已經上了汽車,原地調頭,不緊不慢的駛向巷子的另一頭,巷口果然停着一輛發動着的轎車!包祖章心中一涼,他顧不得思索是哪裡出了破綻,一踩油門,汽車竄了出去。後視鏡裡,那輛汽車追了上來,最後一絲僥倖被打破了!
包祖章把車開到聯絡點門前,後面追蹤的汽車已經顧不上掩蓋行蹤,也加大油門跟了上來。包祖章見對面一輛汽車迎面開來,後有追兵、前有堵截,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放慢車速,持槍在手,探身對着對面來的汽車就是兩槍!
身爲局本部內衛組組長,又曾是周成斌半個徒弟的包祖章身手自是上乘,兩槍均命中對面汽車的擋風玻璃,玻璃被擊的粉碎,司機樑棟受傷,汽車失控,斜刺衝上人行道,撞在一根電線杆上。路過的行人被突如其來的槍聲嚇得四散逃離!
包祖章把汽車停在路邊一家關門停業的飯店門口,汽車和緊閉的大門之間只留下一個將將足以一個人藏身的空隙。
車上的淺野一鍵顧不上救治傷員,命令道:“下車,包圍那輛車,儘可能抓活的!”一邊立即探出頭去還擊。
同車的三名特工不敢抗命,調下汽車,呈“品字形”交叉掩護,一邊射擊一邊向包祖章的汽車靠攏。
又有兩輛汽車開過來加入戰團,包祖章自來了上海,就擔任張佔的助手,閒暇頗多,張佔爲他提供過76號各個部門負責人的資料,以備不時之需。他看準淺野一鍵,又是兩槍!
淺野一鍵右臂中彈,手中的點四五手槍掉落在地!兩名特工跑回來救援。
包祖章手中的槍也不再發言,他要儘可能的爲戰友多爭取一點時間。此時,76號的四輛車包圍了他,都以爲他子彈用盡,又因淺野一鍵有“儘可能抓活口”的命令,也都停止射擊,慢慢的圍攏上去。
江崎貴由從充當掩體的汽車後面探出半個身子,喊道:“扔下槍,蹲下,雙手抱頭,我留你一條性命!”
僅受了輕傷的淺野一鍵推開爲他包紮的部下:“行了,我死不了,一會再說。你去看看樑棟,你跟我來!”
江崎貴由等人不知道的是包祖章慣使雙槍!包祖章拔出另外一隻配槍,突如其來的衝着勸降的江崎貴由就是兩槍!
江崎貴由中槍倒地!參與圍捕的衆人都是一驚,有的就近搶救長官,有的不再顧及淺野一鍵的命令,衝着包祖章開槍!走到中途的淺野一鍵也只得就地臥倒。
包祖章連開數槍,撂倒兩名對手後,再次停止射擊。
吃了大虧的衆人心有餘悸,七八支槍口瞄準包祖章的藏身之地,相互掩護着緩慢向前。包祖章耐心的等待着,七八名特工漸漸圍攏到距離包祖章只有數步之外,包祖章突然從做掩體的車後站起身來,手持雙槍,瞄準衆人!
已成驚弓之鳥的76號特工不約而同的一起開槍射擊!包祖章身中數彈,倒了下去……
見到包祖章突然起身的那一刻,淺野一鍵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此人確實是打光了最後一顆子彈!他是要借敵人之手,自殺殉國!他聲嘶力竭的喊道:“別開槍!留活口!!”卻已經來不及了。
一名特工扶着淺野一鍵踉踉蹌蹌的幾步跑過來,衆人看着血泊中不知名的對手,一時都沒有說話。
淺野一鍵深深的嘆氣:這樣的男人,令人肅然起敬!也正是因爲有這樣的人,日中鏖戰七年了,還是勝負未分……
重傷的江崎貴由拼盡全力喊道:“淺野君,淺野……裡面還有,還有兩個……人,沒有出來,快,快去……老彭,還有一個……”
淺野一鍵如夢方醒!命令道:“包圍聯絡點!你們幾個衝進去抓捕!你們兩個救治傷員,其他的人都去!你去向倪局長彙報,請求增援!”
76號的特工紛紛再次投入戰鬥。淺野一鍵疾步走到江崎貴由身前,問道:“江崎君,你怎麼樣了?一定要撐住!我這就去叫救護車!”
“我……沒事——倪局長,太遠,還是向,向最近的,警署請求……”江崎貴由突然住口。
淺野一鍵嚇了一跳,喊道:“江崎君!江崎君,你說話啊!”
“謝威……謝副處長,你看——”
淺野一鍵回頭一看,大喜,謝威帶人開着兩輛軍用吉普趕來了,吉普車停下,十四五名全副武裝的特工跳下車。
淺野一鍵迎上前去,邊走邊說:“你怎麼來了?”
“倪局長命我從上海趕來,在醫院見到了局長,局長留下了張佔,命我立即來增援。我帶來的人連車都沒來得及下,就直接來了。遠遠地我就聽見槍聲了,到底是怎麼回事?簡單說說。淺野君,你也受傷了?傷勢怎麼樣?”
淺野一鍵命令兩名下屬:“別等救護車了,你們幾個趕緊送江崎君等傷員去醫院!”又對謝威說道:“我沒事,子彈擦傷而已。那座院子裡有三個人,老彭就在裡面!被打死的那個人首先出來,有人跟了上去,不知爲什麼,他突然開着車又回來了,而且主動挑起槍戰……”
謝威打斷了他的話:“你確定老彭等兩個人還在裡面?”
“這座院子沒有後門,他們肯定沒有出來。”
“被打死的這個人應該是向同夥報信!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的破綻。密道哪?你確定沒有密道?”
淺野一鍵答道:“這我怎麼能確定?我和江崎君是通過跟蹤老彭和被打死的這個人才找到這個地方的。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命人把周圍一公里之內的七個可以通行的豎井的出入口都監控起來了。”
吳斌跑來報告:“淺野君、謝副處長,裡面搜遍了,沒有人。發現了一個密道口,已經進去搜查了。”
謝威答道:“淺野君,你受的是槍傷,別大意了,還是去醫院吧。吳斌,帶我進去看看。你們兩個,打掃戰場,南京高檔住宅區,衆目睽睽之下,像什麼樣子?把被打死的這個人送到市警署。其他的人跟我來。”
謝威帶人走進院子,粗略看了看,下了密道。
淺野一鍵實在不放心,對部下交代道:“你們不用管我,去市政廳把這一帶地下污水管線的示意圖借來。你們幾個在外面警戒。”說完,也進了院子。
幾名先進來的部下打着手電筒照明,謝威帶着兩個人很快走到了地下管線的盡頭:一道cheng人拇指粗的十來根鋼筋製成的鐵柵欄擋住了去路。他用手挨個拉了拉,紋絲未動。
吳斌在旁說道:“一路上您見到的七個出口,屬下都問了,沒有人出入。”
謝威俯身觀察地面,腳印縱橫。吳斌解釋道:“屬下等只顧着追蹤對手,沒注意觀察對手是否留下了腳印,也沒顧上保護現場。”
身爲軍統的叛將,雖得倪新信任重用,很有自知之明的謝威爲人低調。對部下很溫和,他答道:“這也不能怪你們。”
謝威帶隊慢慢的回頭走去,邊走邊留心觀察。
淺野一鍵也下了密道,和謝威會合後說道:“密道肯定是爲了逃生設置的,總長只有一百多米,那兩個人去了哪裡?難道能上天入地不成?”
謝威覈實道:“淺野君,你確定老彭等兩個人沒有從大門,或者翻牆出去?”
淺野一鍵恨不得詛咒發誓:“絕對沒有,否則你殺我的頭!四輛車十幾個人,好幾十雙眼睛,不可能都瞎了!”
謝威答道:“那他們就還在這條密道里!”
“可這裡只有一百餘米,這麼窄,他們能藏到哪裡?”
謝威命令道:“淺野君,你還記得嗎?周成斌曾在地下管線的拐彎處修了一個很小的密室用來藏身。搜!地面、頂層、牆壁,一點一點的敲!”
淺野一鍵雖然覺得太笨拙了,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聽之任之。卻不肯聽謝威的一再勸解,堅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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