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的楊文舉糊里糊塗的倒在了包間的地下,一支黑洞洞的槍口指着他!
楊文舉渾身癱軟,劉澤之冷酷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楊文舉,你認識我吧?”
楊文舉打量着劉澤之,想起來了,答道:“你……你是76號的,我見過你……”
“76號的總務處長劉澤之。”兩年多不見,劉澤之幾乎認不出楊文舉了,只見他兩鬢已見華髮,人瘦了一圈,看起來老了不止十歲。
楊文舉認出了來人,欲哭無淚:“你既然是76號的,爲什麼還要對我這樣?你們到底要怎麼樣?我被你們害的……你們就放過我吧,我已經又爲日本人效力了……”
劉澤之冷笑道:“又在爲日本人效力?那我就更不能放過你了!因爲我還有一個身份:軍統上海分局副局長。”
楊文舉恍然大悟!他長嘆一聲,找回來些許理智,苦笑道:“原來如此!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動手吧,死在你們手裡,命中註定,也天公地道……”
“你是該死!瀋陽站兩次要除掉你……”
楊文舉閉目等死。
張弛走進包間,俯身扶起楊文舉,說道:“澤之,稍安勿躁。文舉,起來。”
楊文舉完全沒有想到張弛會突然出現,既羞且悔:“老張……張副局長,我沒臉見你。你殺了我吧,這兩年我生不如死……”
“如果要殺你,還用我千里迢迢從上海特意趕來嗎?瀋陽站殺你,不是一件難事。兩年來,是我在局本部力保,駁回了瀋陽站兩次鋤奸請求。”
這番話雖是杜撰,卻讓楊文舉又是感動,又是懷疑,不由的問道:“爲什麼?我以爲最恨我的是你,最想殺我的也是你……我害的你被捕,我還害死了那麼多人……”
張弛嘆道:“最初我是很生氣,決意鋤奸!可是冷靜下來,我想明白了,這不是你一個的錯,你雖然同意加入軍統,可到底是一個技術人員,我讓毫無經驗的你出面直接和倪新等人周旋,本身就是不負責任的冒險。”
一語說中了楊文舉的隱痛,楊文舉悲從中來,痛哭失聲!包間的隔音很好,又有武順警戒,張弛帶來的兩名部下在餐館外監控,張弛、劉澤之誰也沒有勸阻,任他發泄。
過了一會,張弛又道:“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背叛組織,是不得已的屈服於酷刑,人人都是血肉之軀,76號的酷刑我也經歷過,你一個技術人員,扛不住,在情理之中。我被捕是76號看出了破綻,不是你出賣的;瀋陽站聯絡站卻的確是你出賣的!就這一點你就該死!”
這幾句話恩威並重,楊文舉心亂如麻,說不出話來。
劉澤之嘆道:“這倒是實話,76號對他使用了慘無人道的電刑。至於出賣瀋陽站……還是按老張你的提議,給他一個得罪立功的機會吧。”
戴罪立功?自己還有回頭是岸的機會嗎?楊文舉愣怔了一下,脫口問了一句兩年多以來時刻懸念於心的話:“我的妻子、兒子怎麼樣了?”
擔心日本人報復,當初楊文舉離開東北後,瀋陽站派專人把楊文舉的妻子、兩個孩子送到了國統區。
劉澤之冷笑道:“原來你也知道擔心妻兒?那些被你出賣的瀋陽站的三名特工、上海分局第三中隊的中隊長老謝也有父母妻兒!”
楊文舉無地自容,低頭不語。
張弛答道:“罪不及妻孥,軍統自然不像之前答應你的那樣關照他們,可也不會遷怒,你放心吧,雖然日子困窘,他們娘仨都還好,令郎都上學了,尊夫人身體不太好,不過你也沒必要擔心,在重慶的上海分局原副局長陳勁鬆時有接濟。”
楊文舉慚愧難當。
張弛說道:“該和你說的話我都說完了,不想再重複,如果你要戴罪立功,就殺了相原信義!而後我和劉副局長作保:你是主動做的這件事。戴老闆一定會不計前嫌,重新接納你。”
楊文舉愣了一會答道:“我不敢指望戴老闆能諒解,但我願意做這件事,相原信義的研究已經到了隨時可以投入實戰的階段,我是中國人,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用如此喪心病狂的手段對付我的同胞。”
張弛大感欣慰:“老楊,我就知道你是有良知的。”
劉澤之悠悠開口:“楊先生,實不相瞞,我曾有過和你一樣的經歷:我奉毛先生的命令監視李士羣,卻讓他成功叛逃了!李士羣叛逃,對軍統的打擊有多大,我不說你也知道。而且桂林站的熊站長還親眼看見是我救了李士羣一命!戴老闆、毛先生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給了我戴罪立功的機會。”
劉澤之現身說法,這番話不盡不實,語氣又很誠懇,楊文舉好受了許多,答道:“可我不知道怎麼下手?”
劉澤之說道:“既然來了,就吃一頓俄式大餐吧,免得你回去令人起疑。順便也見一見你的臨時助手武順。”
武順早就點好了菜,劉澤之命他也進來一起用餐,說道:“楊先生,談談你瞭解的相原信義吧,越詳細越好。”
楊文舉吃得很少,介紹了相原信義後說道:“前些日子他搬到了研究所居住,深居簡出,身邊的保鏢從兩個加到了四個。他自己的身手又很好,我根本不是對手,研究所不準配槍,就算有槍,我也不會用啊。”
劉澤之說道:“瀋陽站的兩次行動打草驚蛇了,看來毒殺是唯一可行的辦法,相原信義有沒有什麼每天必須服用的、他人不會同時食用的食品或者是藥物?”
“他和我一樣,有高血壓,每天都必須服藥。”
張弛奇道:“老楊,我記得你的血壓不高啊。”
“這兩年內疚神明……唉,一言難盡。”
劉澤之問道:“相原信義知道你也患有高血壓嗎?”
“當然知道,我們服用的還是同一種降壓藥。”
“研究所有醫務室嗎?”
“沒有,爲了保密,與研究項目無關的人員很少,連食堂都沒有,都是送餐,否則宿舍也不會分散在市區的各個地方。”
劉澤之繼續盤問:“相原信義對你信任嗎?”
楊文舉苦笑道:“很信任,我害死了軍統那麼多的人……唉,他認爲我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日本人幹了。前些日子他兩次遇刺,還曾問過我是否需要配備保鏢,我回絕了。”
“你是以什麼理由回絕的?”
“我對他說軍統是衝日本人來的,我是中國人,又是個小人物,沒這個必要。沒準人家沒想到我,這麼一興師動衆,反而提醒了軍統。實則我是想着死在軍統手裡,也不算是冤枉……”
張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問道:“你和相原信義有沒有同時出現在研究所的機會?”
“相原信義就住在研究所內,他那個人很敬業,基本上每天加班到十來點鐘。我今天晚上六點上夜班,半個小時後有一個例行的碰頭會。”
張弛說道:越簡單的辦法往往是最有效的辦法,我有個初步的計劃……”
聽完張弛的計劃,楊文舉仔細想了想。答道:“我明白了,老張,你居然還替我安排了事成後撤退的辦法,我實在是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你們放心吧,我一定完成任務。”
劉澤之溫顏笑道:“從此刻起,你就是我們的戰友,怎麼可能不考慮你的安全?”
二人仔細的叮囑楊文舉應該怎麼樣把戲演到位,又命武順和他現場配合演練了兩次,指點他應該如何換藥。兩年多過去了,楊文舉今非昔比,他的表現令劉澤之、張弛放下了心。
四人飯後,臨分手前,劉澤之問了一句:“楊先生,新京造幣廠你有熟人嗎?”
“沒有。”
劉澤之本也沒報多大的希望,答道:“沒什麼,我隨口問問。”
劉澤之、張弛、武順三人回到武順新租下的落腳點——一家可以從後門單獨出入的幼稚園的兩間出租房內。
張弛說道:“澤之,你說楊文舉不會倒戈吧?萬一……武順、趙楓應付的過來嗎?”
“不會,除非行動失敗,他失手被擒,再一次屈服於酷刑。我瞭解他的心情,當初周局長奉命鋤奸,聽說他願意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那種絕處逢生的感覺……”
武順吃了一驚,不敢置信的問道:“周局長奉命鋤奸?誰啊?您啊?您會是軍統的……叛將?”
劉澤之半開玩笑的答道:“戴老闆親自給我的腦袋定過價格:十根金條。”
張弛解釋道:“那只是個誤會,以後有機會再聊。武順,配合楊文舉,一定要小心謹慎。這個聯絡點不錯,我想多用幾天,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去找葛佳鵬,命他下午四點在剛來的路上那家日式料理等着我和劉副局長,然後你就直接帶着趙楓去執行任務吧。”
武順走後,張弛問道:“我建議楊文舉撤退後先別去重慶,還是去上海。”
“我也是這麼想的,等周局長向局本部彙報後再回去。事後鄧站長那裡還需要你做工作。”
“老鄧那個人……以前我在瀋陽站和他搭檔,工作上配合的還行,卻不怎麼投緣。”
劉澤之嘲諷的笑道:“你和誰都不投緣!除非是我這樣的聖人才能寬容你。”
“聖人?你?拉倒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分頭出發。對了,留葛佳鵬在瀋陽站的決定由你來通知他。”
“放一放吧,等任務完成後再說。”
張弛也沒有堅持,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