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瀾完全沒有一點負擔,只平靜的看着面前的嫺妃,耐心的回話。“娘娘,奴婢倒是覺得,皇后娘娘怎麼想不要緊,娘娘該在意的,應當是皇上會怎麼想。”
盼語蹙着的眉心微微的展開,也就看不見什麼憂愁之色了。“也許你說的是對的。”
“就讓奴婢伺候娘娘沐浴更衣吧。”朵瀾上前兩步,扶了嫺妃起身,才喚了兩個小丫頭進來,收拾妥當方纔針黹所用的絲線等物品。“奴婢準備了百合花汁子勾兌的香湯,不知道娘娘是否喜歡。”
“百合能讓人心靜,雖然花香濃郁了些,可到底是不錯的。”盼語說話的時候,發現庭院的石榴樹下立着一個人。身姿窈窕,穿着雖然簡單,卻一眼就瞧出並不是宮人所着的款式。那麼,來人是誰?爲何桂奎沒有通傳?
帶着好奇,她輕輕的拍了拍多朵瀾的手,示意朵瀾不要吭氣,隨她過去瞧一瞧。
朵瀾會心點頭,卻也看不出來人是誰,只好輕輕跟在嫺妃之後,慢慢的走上近前去。
“本宮宮裡,何事添了這樣一位俏麗佳人,本宮自己卻不知道。”盼語走進了許多,只看背影,依舊瞧不出那人是誰。只是她清淡的草綠色旗裝雖不華貴,卻將她的身形勾勒的恰到好處。雖同爲女子,也着實讓人看着不禁動心。
“嫺妃娘娘萬福金安。”那女子垂首轉身,畢恭畢敬的行了大禮。
這女子舉止優雅,可動作頗合規矩。以至於盼語並不曾看見她的容顏,只是聲音依舊很生疏,不似自己平日裡見的那些宮嬪。“擡起頭來。”心裡微微有些驚訝,會是誰這個時候立在這裡,卻有不是相熟之人。而她前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臣妾陋顏,恐污了娘娘的眼睛。”女子似乎是有意和嫺妃玩起了捉迷藏,她執拗的垂首,保持着大禮的姿勢,簡單明瞭的說道:“原是給娘娘宮裡送些新開的百合,不想被這院子的好精緻吸引,一時貪看,竟忘了跟隨旁人一併離去。驚擾了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這倒是有趣了,盼語不知道行禮的這個人到底是真的貪看春色,還是存心勾起她的好奇。逼近了一步,她管不了那麼許多,只道:“本宮瞧你的衣裳並非是宮人所穿的款式,雖然素雅簡單,可料子卻也算是上乘的好料子。何況,本宮還從未聽說,花房裡新添了送花的丫頭,那麼……你到底是誰?”
微微一動,女子慢慢的揚起臉來。“臣妾……”
“你……”盼語大驚失色,一雙眼睛瞪的又圓又大,幾乎凸出來。“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竟然在這裡,是誰,是誰讓你來的?不,這不可能,陰謀絕對是陰謀!”
朵瀾從未見過嫺妃這樣失態,驚愕之餘連忙把住了嫺妃直直伸着指向那女子的手腕:“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娘娘,您別嚇唬奴婢啊。這一位,是竹林苑的魏常在,因着花圃人手不足,內務府特別吩咐了竹林苑裡的管事嬤嬤幫手。
這些天送進咱們宮裡的新鮮花材,都是經了魏常在與管事嬤嬤之手。奴婢以爲娘娘是不必知曉此等小事的,便沒有奏明。娘娘您……”
盼語提着一口氣,儘量不讓自己喘的更加厲害。好不容易纔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魏常在?”
“臣妾在。”魏雅婷輕輕咬了脣瓣,慢慢的對上嫺妃的眸子:“因臣妾有錯,被罰與竹林苑思過,已經許久不曾來後宮走動,驚着了嫺妃娘娘,都是臣妾貪看景緻之過。還望嫺妃娘娘恕罪。”
“是了。”盼語用力的抽了一口氣,又猛的呼了出來:“本宮想起來了,你叫魏雅婷,是三年的時候入宮的。當時在鹹福宮與恩妃交好。”
“娘娘好記性,可惜恩妃娘娘她……”魏雅婷只覺得揪心,想當初她被囚禁在竹林苑,也就唯有與自己交好的怡珠姐姐來探望過。雖然被管事嬤嬤擋在了門外,還羞辱一番,可時至今日,魏雅婷都她領這一份情。
可惜,她才能走出竹林苑,怡珠姐姐卻早已不在人世了。即便皇上晉封她爲妃,也終究是難以再續從前的姐妹情緣。“若是娘娘沒有別的吩咐,那臣妾就告退了。”
“你去吧。”盼語心生鬱悶,懶得再多言其他。方纔在看見魏雅婷的那個瞬間,她當真以爲是櫻格格又活過來了。想魏雅婷入宮的時候,不過十三四歲,轉眼這麼多年過去,她出落的越發標緻不說,且眼角眉梢的情韻竟與那櫻格格如出一轍。
朵瀾見嫺妃的神色漸漸恢復平靜,才大着膽子問道:“娘娘方纔說什麼陰謀,可嚇壞奴婢了。魏常在雖然空有常在之名,可早已經入不了皇上的眼了,您又何必如此忌諱?”
明人不說暗話,既然盼語知道朵瀾是皇后的人,心裡懷疑什麼也不怕說出來讓她轉告皇后。“你不是從前府中就伺候的人,故而你沒有見過府中的故人。這魏雅婷,長得很像皇上昔年寵愛的一個女子。可惜那女子短命,否則今時今日,穩坐貴妃之位也沒有什麼不可。”
揉了揉有些緊繃的兩頰,盼語慢慢的吸了一口氣:“短命的那一位,是死在了本宮與皇后手中。過程自然不必多說,皇后娘娘到底比本宮更加明白。只是方纔恍惚,見了魏常在,還當是那位又復活了。心裡一驚,倒是誤會皇后娘娘有什麼謀算。”
朵瀾知道,嫺妃這樣說就是不怕她轉告皇后,但其實,她對皇后所說的話都很有限。不過是嫺妃這些日子的心氣兒,尋常不過的東西。在她看來,皇后未必是想控制嫺妃,只不過是不想她太過於衝動而誤了要緊的事情。
又或者再見罪於皇上,僅此而已。而嫺妃真正介意的,也並非是皇后安插自己在身側,反而是她不喜歡再由着皇后爲她安排好一切,她覺得那是就是控制、擺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娘娘若是覺得奴婢在您身側只會壞事兒,就請娘娘回了皇后,將奴婢遣送出宮吧。細細算一算,奴婢也過了二十五歲,理應回鄉婚配了。若能如此,奴婢總算是沒有遺憾。”朵瀾不想成日裡活在別人的提防之下。她只是知道,皇后娘娘的吩咐,她會盡量去做。
但她做的事情,絕對不會違背自己良知與良心。倘若是陷害嫺妃,又或者出賣嫺妃的事情,她斷斷不會去碰。因爲皇后指了她來承乾宮伺候,嫺妃也是她的主子。背信棄義的事情,朵瀾不屑去做。
更何況,皇后也從未曾讓她做過那些不堪的事情。
“本宮只想知道,當年皇后將常在魏氏發落去竹林苑,是否爲了留着她一條性命?還是皇后覺得,這個魏常在一定有她的用處,只是時機未到罷了。”盼語自言自語着,似乎不用朵瀾回答什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本宮太敏感了,你別往心裡去。”
稍微頓了一頓,盼語和顏悅色道:“倘若你真的想出宮,本宮一定會請皇后開恩。但若你是爲了避開本宮的疑心纔想着出宮,那你大可以不必如此。本宮雖然沒有皇后的胸襟,但也不是肚量狹窄之人。其實存於本宮心中的疑惑有許多許多,無關皇后也無關你,是本宮自己的疑惑罷了。”
朵瀾這才稍微安心了些:“那娘娘就別耽擱時辰了,讓奴婢侍奉你沐浴吧。等會兒養心殿就會派肩輿來接娘娘過去了。無謂讓皇上久候。”
盼語點了點頭,卻還是不放心道:“如今魏常在已經能走出上林苑了,說不定再過些時候,她就能回皇上身邊伺候了。這麼想着,皇后在她心智不成熟的時候,將她撩去是非之外,總歸是保全她性命的絕好法子。皇后娘娘深謀遠慮,宅心仁厚,不知道能不能爲我釋疑。”
好不容易緩和一點的臉色,因爲心裡的顧慮又陰沉下來。盼語輕輕咬了咬貝齒,蹙眉道:”不行,朵瀾,本宮還是想見皇后一面。不如這樣吧,明兒清早,早早就去長春宮,本宮想侍奉皇后娘娘梳妝。”
“知道了娘娘,奴婢會早早喚您起身的。”朵瀾寬和一笑,推開了內寢的門。
“嬤嬤。”魏雅婷才返回竹林苑,就瞧見懷安來來回回的踱着步子,急的火燒火燎一般。
“呦,常在,您可算回來了。”懷安連忙迎上前去:“怎麼樣,見着嫺妃了?”
點了點頭,魏雅婷正色道:“見着了,果然嬤嬤猜的一點不錯。嫺妃瞧見我的時候,大驚失色,真真兒是給嚇着了。”
懷安很是擔憂,聲音也低了下來:“那可怎麼是好。老奴從前沒福氣伺候府裡的那一位,不知道其相貌。可如今從嫺妃娘娘的反應便能猜出,常在您一定是像極了那一位。”
“難怪皇上這樣不待見我。”魏雅婷撫了撫自己的臉頰:“是皇上最不願意提起的女子,自然是看見了想象的也會生厭。我只是不明白,皇上的嫌惡,皇后如何會不明白。如果明白,皇后何以還要這樣做,豈不是故意將自己的心力付諸流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