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見永琪的確是好好的,也沒有受傷,心裡才鬆乏了一些。“永琪,額娘不是對你說過麼,你是愛新覺羅氏和珂里葉特氏的孩子,是不能動不動就落淚的。玉佩沒有了,額娘再送給你一塊就是了,可不許再哭鼻子。”
永琪雖然小,但也明白額孃的意思,抹了一把眼淚,乖巧的點了點頭。卻將手背上那些灰塵,一點不少的擦到了臉上,黑黢黢一片。
“瞧你,真是個孩子。”其其格寵溺一笑,取下自己襟上彆着的軟絲絹仔細給永琪擦了擦。轉首問嘉妃道:“姐姐可看清楚了麼?方纔哪裡是怎麼一回事兒,這麼多奴才圍着瞧,像是打翻了什麼東西。”
金沛姿只顧着看永琪了,哪裡注意到那麼許多,便搖了搖頭:“永琪沒事兒就好了,旁人的事兒咱們何必勞心呢。”
“說的也是。”其其格寵溺的捏了捏永琪的小臉蛋兒:“頑皮,下回可不許再丟下額娘一個人亂跑了。走,額娘與嘉娘娘帶着你去和四哥玩好不好?”
“好,永琪最喜歡跟四哥玩過橋米線。”
永琪奶聲奶氣又認真的樣子,逗得其其格與金沛姿合不攏嘴。其實對她們來說,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其他真的無所謂。
於壽爽是行宮裡的小太監,因着魏常在身邊沒有人伺候,就被撥了過來。想着若是能伺候得好魏常在,或許就不用留在圓明園裡伺候了,便更加盡心了些。“嬤嬤,李玉公公讓小太監送過來的冰糖雪梨汁,給咱們小主的。”
懷安才整理過絲線,預備一會兒拿進去給常在選。見於壽爽進來,便吩咐道:“正好,你先把雪梨汁擱下,拿着這些絲線給小主送去。小主才縫製的舞衣花色不是很好看,想自己動手改一改,可別耽擱了穿。”
“嗻。”於壽爽放下了托盤,仔細的捧好了絲線,麻利的退了出去。
懷安正好有些口渴,想着連日以來的雪梨汁小主都沒有碰,便自顧自的端起來喝了下去。“小主顧念皇上的心意就是了,這雪梨汁倒是真甜啊。”
“小主,絲線的顏色對麼?”夏瀾從於壽爽手裡接過了東西,映着陽光照了又照:“別看着相似,實則不同,繡上去才發現不合適,那可反而是真的麻煩了。”
魏雅婷輕輕搖了搖頭,信心十足:“你放心好了,經過嬤嬤比對的絲線絕沒有差錯。”
“也是。”夏瀾咯咯一笑:“誰不知道嬤嬤去竹林苑掌事之前,一直是在繡坊當差的。那會子宮裡許多妃嬪小主的衣裳,都是經過嬤嬤一雙巧手縫製出來的。”
說到這裡,魏雅婷不免好奇起來:“嬤嬤既然精於此道,爲何又去了竹林苑掌事呢?夏瀾,你一直在宮裡伺候,可知道事情的原委麼?”
夏瀾略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嬤嬤曾經是服侍過太妃的人。”
“想知道也不難,喚嬤嬤來問問便可。”魏雅婷也是一時的興起,懷安照顧自己了這麼久。對她的過往,竟還一點也不知道呢。“於壽爽,你去瞧一瞧,嬤嬤還在做什麼,怎麼還不過來。”
“嗻,奴才這就去。”於壽爽樂意讓魏常在差遣,有小主差遣的奴才,可總比讓管事奴才呼呼喝喝,打打罵罵着好過活。他也是一門心思的想要去紫禁城裡當差,遠遠的離開這個清靜宜人,卻苦熬歲月的破園子。
“會不會不太好哇?”夏瀾的心思也是細膩:“嬤嬤想必是不願意提及這些事兒,小主突然問,怕是要讓她難受了。您想啊,成日裡做些針黹女紅,總比在竹林苑做粗活好吧?挖筍,取水的,總不是長久之計。若不是有隱情,嬤嬤何苦要受這樣的辛苦呢?”
魏雅婷深以爲然,不住的點頭:”你這麼說也對,得了,那我就不多問了,省的讓嬤嬤心煩。咱們就說說這刺繡的事兒好了,從前我不會呢,經過嬤嬤的指點,現在繡的也似模似樣了。“
“可不是麼,這一對兒紅魚,看着煞是喜人,好看極了。”夏瀾樂開了花,十分的欣喜。
“小主,不好啦,小主……”於壽爽因爲恐懼表情扭曲的厲害,猶如大白天見了厲鬼一般,瘋魔似的闖進廂房裡,驚恐萬狀的吼叫:“嬤嬤出事啦,嬤嬤出事啦。”
“你說什麼?”魏雅婷猛的站起身子,驚惶道:“嬤嬤出什麼事情了?”
“嬤嬤……嬤嬤她……死了!”於壽爽到底是小太監,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心驚肉跳的厲害,自然是口不擇言。
夏瀾以爲自己聽錯了,大喝一聲:“當着小主,也不知道忌諱,你胡嚼什麼?”
“奴才不敢,嬤嬤她真的……真的已經……”
於壽爽的話還未說完,魏雅婷已經無法理智的按捺住自己的心急,一陣疾風似的闖進了耳房。“嬤嬤……”眼前的懷安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七孔流血,雙眼登的幾乎要掉出來,雙手更是緊緊的按住腹部,直揪的身前的衣裳褶皺不堪。“嬤嬤……這是怎麼了,嬤嬤……”
“啊……”夏瀾只看了一眼,就被眼前的慘狀嚇的大哭起來:“嬤嬤怎麼會這樣,方纔不是還好好的麼?”
這話猶如驚雷震心,魏雅婷伸出顫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擱在懷安鼻前,沉下心來感受她的呼吸。可無論她將手指貼的多近,懷安終究是沒有一絲氣息了。“七孔流血……是中毒是不是中毒?嬤嬤吃過什麼,給嬤嬤吃過什麼?”
她知道這會兒自己不該失去理智,更不能失去理智,懷安就死在眼前,她的身體還帶着溫度。若是自己不能夠讓自己平靜心緒,豈非弄不清楚整件事的始末了?“傳御醫來,我一定要弄清楚這件事,夏瀾,不許哭,不許哭了,你快去稟明皇后娘娘,快去。”
“是。”夏瀾被魏常在驚的不敢哭了,她從沒見過常在如此暴跳如雷。“奴婢這就去。”
於壽爽也被魏常在冰冷而鋒利的聲音驚的回過神來,似乎想起了什麼。再看一眼桌子上擱着的雪梨汁,他猛地清醒了:“小主,是冰糖雪梨汁,是冰糖雪梨汁,方纔……奴才把雪梨汁端了進來,您瞧,只剩下一小半兒了,嬤嬤她一定是被這碗雪梨汁毒死的。”
魏雅婷整個人都幾乎傻掉了,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應該明白,懷安與人無冤無仇,又是纔來圓明園裡照顧自己的。她的死,必然是因爲自己引起的。如今卻因爲這碗雪梨汁得到了驗證,果然是自己害死了她。
“去請皇上來,去請皇后來,去請御醫,通通都請來。”魏雅婷摟着懷安還沒有冰冷僵硬的屍首,邊哭邊道:“我不過是才走出竹林苑,我不過是纔回到皇上身邊,我並沒有爭寵,我沒有想過成爲皇上的寵妃,我不過是才被捲入這紛爭之中,我也是身不由己。是誰這麼快就容不下我了?是誰?嬤嬤,你別丟下雅婷,嬤嬤……我一定要爲你討回公道,你不會白死的,不會的……”
不一會兒的功夫,蘭昕便匆忙的趕到了魏氏的廂房之中。而這個時候,皇上御駕也停在了眼前。“臣妾給皇上請安,來報信兒的人說,侍奉魏常在的嬤嬤懷安被毒斃。想必皇上也得了信吧?”
弘曆眉宇深鎖着一股冷意,十分的惱恨:“爲何每一次來圓明園,都會有這樣不愉快的事情發生。朕還沒有對魏氏如何,她們就已經這樣按耐不住了麼?”
“臣妾失察,請皇上賜罪。”蘭昕斷章取義,以爲“每一次來圓明園,都會有這樣不愉快的事情發生”這一句話,是皇上在責備自己。“臣妾未能盡心安撫後宮,是臣妾的過失。”
“朕並不是怪你。”弘曆沉了胸口的怒火,冷嘆一聲:“原以爲從宮裡來到圓明園,這樣的事情便可杜絕。卻不想,朕在哪裡哪裡就會有是非。與其責備皇后你,倒不如朕自己檢討一下,爲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言畢,弘曆面色凝重的步入廂房之中。蘭昕亦步亦趨的跟上,這個時候,她覺得能走在他身後也好。不是所有的事情,她都得撲上去的。也不是所有的時候,她都必須自己承擔。
“臣妾給皇上皇后請安。”魏雅婷跪在地上,依舊抱着懷安沒有動彈,僵硬的臉龐不時又淚珠滾落,可她卻強撐着不讓自己發出悲切之聲。甚至不許淚光模糊自己的視線,她想看清楚所有的一切,她不想讓懷安枉死。“嬤嬤喝了皇上讓奴才送過來的雪梨汁。”
弘曆大驚,目光直直的落在那碗雪梨汁上:“御醫呢,御醫何在,驗毒。”
蘭昕看了懷安一眼,見絲狀可怖,心裡也是十分的不忍。“倘若真是雪梨汁有毒,那來人就是衝着魏常在去的。皇上,此事絕非是警告、恐嚇之意,而是決計要取魏常在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