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別生氣,皇上正巧去瞧舒嬪了,這纔沒顧得上來咱們宮裡。誰讓舒嬪宮裡去請的早些呢,也不見得就是皇上不願來。何況天冷,冬寒風凜,娘娘您也不想皇上冒着嚴寒來回折騰不是麼?到底是娘娘心裡有皇上。”朵瀾說了一大堆好聽的話,也並非是不盡不實之言,可嫺妃的臉色始終沒有半分好轉。
“不然這樣,奴婢去煮一碗熱騰騰的和順面來,娘娘連湯帶水的吃下去,發發汗,睡一覺。保管比御醫開得苦藥更有效。”說着話,朵瀾替嫺妃掖了掖蠶絲的錦緞被:“娘娘,您就別不高興了,明兒皇上知道您身子不適,下了朝一準兒過來瞧您。”
盼語閉上眼睛,忍不住懷恨,她不想把皇后想成一個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可舒嬪不是皇后一手扶持的人麼?讓人很難不去猜測,皇后是怕自己護下來的魏常在一人獨大,這纔不得已讓舒嬪再度復寵,二人恩寵相當,皇后平衡有道,後宮終究還是她的天下。
“就這麼容不下我麼?”盼語抽了一口涼氣,慢慢的落下淚來。許是生病的緣故,她只覺得頭沉沉的不聽使喚,身子卻輕飄飄的經不住快要跳出來的心。“我沒有癡心妄想做皇后,更沒有想過獨攬聖寵,我不過是希望能和四爺回到從前的時候……”
“娘娘,您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朵瀾不敢隨便插嘴,只是嫺妃這時候看起來,脆弱的像個孩子。讓人瞧着就想抱住她,柔柔的安慰。“皇后娘娘不會這麼做的,娘娘您就想心奴婢吧,這一切不過是個巧合。”
爲能使嫺妃相信,朵瀾連忙釋疑道:“奴婢聽說,是舒嬪身邊兒出了個賊婢,將皇上賞賜的好些東西,以及從前恩嬪的遺物偷了好多去,不知怎麼就到倒出手去,換成了銀子。舒嬪因爲生氣纔會發了心痛之症,這才驚動了皇上皇后。
奴婢想,必然是皇后娘娘不喜歡後宮裡偶這樣不檢點的歪風邪氣,而舒嬪也愧疚自己治下無方,覺得對不起皇后娘娘,病才又重了幾分,皇上也是可憐舒嬪纔會……”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盼語身子雖然綿軟,可這句話十分有力道,刺的人耳膜疼。“滾出去。”她冷喝一聲,隨即翻身矇住了頭,嚶嚶啜泣。這個冬日,給予她的,只有無盡的寒冷與病痛,她真的很無助,好懷念他溫暖的懷抱,寬大的手中,沒有他在身邊的夜,竟然如此的難以消受。
“是,娘娘,那您好好歇着,有事兒喚奴婢一聲兒。”朵瀾怏怏的退了出去,她並非不理解嫺妃此時的心情。可皇后真的不會是這樣手段凌厲的人啊。她始終堅信,若是皇后有心阻攔嫺妃的恩寵,也實在不必等到今時今日。
朵瀾走了,嫺妃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支撐着這疲憊的身軀,從牀榻上搖晃到妝鏡前。那是一面並蒂蓮成雙,鴛鴦戲水的妝鏡,是才入宮的時候,皇上特意吩咐內務府的奴才給她做的。這樣好的寓意還在,怎麼人心卻無?
盼語回想起才入王府的情景,淚落如雨。“人生若只是初見,何事秋風畫悲扇。皇上,究竟是你的心一去不返,厭倦了與盼語種種的從前,還是……有人從中作梗,讓臣妾這些年不得君恩?若真是等閒變卻故人心,那臣妾又該何去何從?”
長春宮的正殿,各色隆冬罕見的花卉競相綻放,清香宜人。鎏金銅爐裡的炭火很旺,夾雜着馥郁的香氣,愈發讓人覺得舒心愜意。好像凍縮了的手與腳在這裡儘可以自由的舒展,而凜冽的冬風,卻早已被擋在了厚厚的門簾之外,隔絕在這樣絕好的鐘靈毓秀地。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來遲了。”綺珊慌慌張張的進來,匆匆忙忙的走上前去福身道:“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無疑,她的到來捲進了人們不願去觸及的寒凜。就連身上的風毛也擋不住那順着脖頸子往裡鑽的涼風,身上瑟瑟發顫。
卻是綺珊光潔的額頭上滲出薄薄的寒意,就連鼻尖兒也是一層溫熱的溼霧,滿面紅光,一點也不覺得冷。“各位姐姐安好。”
蘭昕正預備賜座,話還沒出口,就聽見嫺妃冰涼的聲音,真真兒如玉珠打在盤子上,脆生生的落地。
“舒嬪來遲了也是情有可原的,昨兒不是你身子不爽麼?身子不爽還要侍奉聖駕,真是辛苦你了。這會子能來長春宮請安,已經是很不錯了。若換做旁人,必然尋個託詞,遣了奴才回一聲不來。到底不如你有心。”盼語邊說着話,便用食指捻着一顆梅子,那梅子的果肉都快要被她揉碎了,黏糊糊的汁液滿手都是,可她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聽得出嫺妃句句話都帶着刺兒,綺珊並沒有露出不悅之色,只是很誠懇的朝嫺妃一福:“臣妾身子不爽也是昨夜的事兒了,何況有皇后娘娘的福澤庇護,以及諸位姐妹的關心,臣妾早已經無礙了。倒是聽宮人說起,嫺妃娘娘昨兒發了高熱,不知這會兒可好些了麼?”
“身子是自己的,旁人不疼也就罷了,自己還能不當心麼?”盼語柔婉一笑,睨了朵瀾一眼:“多虧皇后娘娘會調教侍婢,朵瀾煮的麪湯極爲奏效,連湯帶面的一氣兒吃先去,竟是要比御醫開得藥還管用,本宮也算是不藥而癒吧。”
高凌曦才受了皇后的大恩,使兄長能返回母家與父親團圓,心中感激。聽嫺妃句句帶刺兒,心裡有些不痛快,少不得道:“嫺妃說的不錯,身子是自己的,自己當心就是。既然朵瀾會煮這樣有效用的面,你就多吃幾碗,早點好利索。”
蘭昕這才撿起說話的間隙,對索瀾道:“給舒嬪看座,端一碗熱薑茶來。”
金沛姿連忙笑道:“皇后娘娘宮裡的薑茶最是滋味兒,臣妾也想借舒嬪的光,向娘娘討一碗來喝,暖暖心。”
“可不是借舒嬪的光麼!”盼語凝眸含冷,慢慢道:“否則咱們姐妹來了這樣許久,皇后娘娘也只賞了碧螺春。到底還是舒嬪年輕,可人疼,捧在手心裡也不爲過。這原本也不算讓人眼紅的事兒,只是妹妹你福氣好,不但皇上疼惜,連皇后娘娘也憐愛着,叫人好生羨慕呢。”
“敢情你這話的意思,便是皇上皇后不疼你嘍?”金沛姿倒是沒有慍怒之色,含笑問出這句涼薄的話。“那我就不明白了,若是真不疼你,究竟是因爲你不復青春呢,還是你沒有舒嬪這麼好的福氣呢?”
“哼。”盼語輕輕嗤鼻,不以爲意:“青春不復是自然的,福氣不多也是註定的。論及年輕貌美,怎麼都及不過後來人,選秀三年就一回,能年輕貌美多久,且要看天意了。嘉妃你說是麼?”
高凌曦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很是不滿這樣的說辭:“漫說選秀是三年一次,即便是一年三次,本宮也還不想服老呢。”轉首對上皇后一雙澄碧的眸子,高凌曦溫然含笑:“皇后娘娘,臣妾以爲女子之美是由內而外的。心中若是藏污納垢,滿是塵埃,那透出來的氣色必然不會粉光若膩。相反,若是心中平和,容貌慈惠,寧靜致遠,那麼高華的氣度便會慢慢透出來,纔是真真兒的美。絕非隨意的保養能維繫住的。”言畢,高凌曦覺得不過癮,學着嫺妃的樣子問道:“娘娘,您說是麼?”
慢慢的吸了滿是花香氣的暖意,蘭昕徐徐頷首:“慧貴妃姿容出衆,就連歲月也格外偏袒你,原是深諳保養之道的緣故。得空的時候,多多傳授給宮裡的各位姐妹,也好叫人人容姿不衰纔好。”
“是。”高凌曦邊笑邊垂下眼瞼,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依舊明亮。若不是兄長出了事,她真的不想再趟渾水,好好的呆在儲秀宮裡安穩度日,盼着皇上時不時去瞧一瞧自己,已經足夠了。現在可好,欠了皇后的人情不說,還……
如針一樣細密的眸光微微透出來,在不經意間射向了嫺妃,高凌曦就不明白了,嫺妃她就真的如此急不可耐麼?
“皇后娘娘,六阿哥又哭鬧起來,想是要娘娘抱哄才肯安睡。”錦瀾慢慢的走上來,福身後方道:“娘娘可要過去瞧一瞧麼?”
“也好。”蘭昕本就不願意聽這些勾心鬥角的話,怎麼說都是累。她也懶得跟嫺妃解釋什麼,若她不信,解釋的再多再好也不過是徒勞無功,白費力氣。
“臣妾等告退。”高凌曦領着衆人行了禮,轉首便喚住了嫺妃:“有好些日子沒和你說說話,若是無事,隨我走走可好?”
盼語眼眸一緊,隨即爲笑:“貴妃今日句句話嗆着說,這會兒能有什麼話好好說?”
揚了揚美貌,高凌曦的臉上依舊只有笑意:“怕你就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