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倒不至於,慧貴妃也犯不着用這樣的激將法。”盼語的話落時,慧貴妃已經遠遠的走出了殿去。似乎是吃定她了一樣,知道她非追上去不可。“莫名其妙。”
碧瀾有些心不在焉,跟着慧貴妃身後走,卻總是忍不住想要回頭。只是礙於宮規,規行矩步的宮婢是不能夠隨便回頭張望的,也只能生生的忍住,如此一來反而更加難受了。
“你是怎麼了?”高凌曦看了碧瀾一眼,見她滿面惴色,不免蹙眉低嘆。“許多事情由不得你我,你又何必執着呢?”
“娘娘別爲奴婢擔心,奴婢只是過不去自己的心而已。再沒有旁的。”碧瀾很想說,她看見如今的索瀾,打扮的如同昔年的芷瀾,都是那麼愛穿淡紫色的衣裳,用碧春齋的胭脂,且竟然是同一塊桃紅色,混了珍珠粉的。撲在臉頰淡淡的柔和,看上去很舒服也很誘人。
難道那一日看見的人影成雙,竟然成了真的?碧瀾很害怕索瀾會走樂瀾的老路,一想到這些她的心禁不住顫抖起來。只是未免慧貴妃擔憂,眼下也只能生生忍住。
“慧貴妃是要去哪兒?”盼語尾隨着這主僕二人走了好一會兒,見不是去儲秀宮的方向,不禁有些煩亂。“這樣的冷天兒,捨去了肩輿不說,還不讓宮人多跟着。本宮自問沒有慧貴妃那麼好的情致,去看這滿園子的景緻,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高凌曦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輕輕嗤笑:“你既然已經跟着來了,還問這麼多幹什麼。本宮要去的,自然是一個絕佳的地界兒,保管能讓嫺妃你大開眼界,親見到你從來不曾看過的東西。”
“但願如此。”盼語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沒看過的,人心反覆大抵就是如此。她原本以爲,慧貴妃不會再攪後宮裡的渾水了,不會再如同從前一般,爲了恩寵而爭鬥。卻不想慧貴妃的兄長一出事,什麼都變了。受了皇后的人情,再不念及與自己那點薄薄的情分。
在心裡冷笑出聲,盼語當真有些欽佩皇后。在這四方的紅牆之中,四方的天空之下,但凡是女子,總有能被皇后治住的那一日,沒有例外。
盼語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覺竟然跟着慧貴妃走到了慎刑司。
“娘娘,您看……”朵瀾倒是認得這個地方。
“慎刑司?”盼語瞪圓了一雙眼睛,愕然道:“貴妃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高凌曦沒有說話,只是遠遠瞟了一眼。王喜子從慎刑司裡面走出來,弓着腰行了禮:“主子,都準備妥當了。”
“準備妥當就好,讓本宮帶着嫺妃好好開開眼界。”高凌曦依舊是平和的樣子,笑意映在她粉嫩的面頰上略顯嫵媚,卻不是妖冶之姿,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華貴。
碧瀾知道會看見什麼,心裡有些發毛:“娘娘,要不您還是……”
“沒關係。”高凌曦回看了一眼身側的嫺妃:“這樣的情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瞧見了,新鮮有趣兒不說,還能長長見識,多好哇。”
“貴妃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盼語有些沉不住氣,慎刑司這裡會有什麼好戲看,無非是貴妃要震懾她的詭計。只是她不明白,好端端的貴妃是要唱哪齣戲,難道僅僅是爲了還皇后恩情,就要那她開刀麼?
“怕的話,你現在還能反悔。一旦走進慎刑司這道門,便是不能想退就退了。嫺妃自己決定吧。”高凌曦說完話,便自顧自的往裡走。王喜子與碧瀾一左一右的跟着,誰都沒有看嫺妃一眼。
雖然心裡十分的不爽,可盼語也並不害怕:“既然貴妃興致這麼高,那臣妾奉陪就是了。”言罷,她也就這朵瀾的手往裡走,只是腳下有些輕飄。倒不是旁的,風寒未康復,總覺得渾身痠痛使不上勁兒。
“娘娘,您臉色不太好,不然奴婢扶您回宮歇着,請御醫來瞧瞧如何?”臨近慎刑司的門,朵瀾忍不住再勸道:“慧貴妃此來,必然是有目的的。娘娘實在犯不着拿自己的身子做賭注啊,看不看有什麼要緊?”
“貴妃看得,本宮如何看不得,你不必再杞人憂天,扶我進去便是。”盼語的語氣很是嚴肅,且透着不耐煩。
朵瀾這些日子沒少受氣,心裡雖然會不舒服,可到底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來。她知道主子心裡的苦,永遠不是當奴才能明白的,所以她情願隱忍不發,默默的承受下去。
“就是這個麼?”盼語站在吊起來的一位繡娘面前,仰了仰臉問慧貴妃道。“莫不是貴妃近日裡少見皇上,有大把大把的時辰消磨,故而讓本宮來陪着你看奴才受刑吧?”
高凌曦走到一處停下,指着旁邊的空地吩咐道:“去添兩把椅子來,讓本宮和嫺妃邊看邊品茗。”
手裡端着碧螺春,高凌曦穩穩當當的坐好:“嫺妃也坐。”
“在此處品茗確實新鮮,只是貴妃不光是爲了一杯茶和一位繡娘吧?有什麼話不如痛痛快快的說,今兒圈子兜夠了,沒的讓人不耐煩。”盼語兀自呷了一口,茶香略微欠缺,一品便知不是什麼極好的貢茶。想來貴妃來之前並非讓人準備這些,而是另有別意,心裡更是詫異了。“貴妃讓本宮前來,到底是要看什麼西洋景呢?”
“王喜子,你去吧。”高凌曦話音落,也慢慢的呷了一口茶。
盼語見王喜子兀自走到一處,將一塊擋在前面的布“嗖”一聲扯開。布後面是一個被困在架子上的奴才,因着傷勢過重,早已經看不清楚樣子。血肉模糊的身子散發着臭腥味兒,叫人作嘔,就連剛纔嚥下去的那口茶也險些吐出來。
“這是什麼?”盼語有些急促的語氣足可見她的心慌。
“嫺妃別怕,不過是個被人收買了去的奴才,幹下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兒而已。還能有什麼了不得的呢!”高凌曦鬼魅一笑,不經意的瞥了王喜子一眼。
從懷裡掏出一個正方形的小盒子,看樣子是黃楊木做的,雕工還很細緻。王喜子雙手捧到那受刑的奴才身前,慢慢的打開盒蓋。
“是什麼好玩意兒,也讓嫺妃瞧一瞧。”高凌曦自然知道盒子裡裝着什麼,只不過嫺妃若是不知道就太可惜了。
“嗻。”王喜子轉過身子,捧着敞開了的盒子慢慢走到嫺妃身前。
只一眼,盼語就看的一清二楚,盒子裡密密麻麻的蜘蛛,花色各異,且還毛茸茸的,個頭都不算小,支棱着細長的腿,緩緩的往外爬。“啊……拿開!”
“毒蜘蛛的花樣可真是不少,雖然是冬天裡的,本宮依舊讓人蒐羅了這麼些送進宮來。嫺妃可千萬別怕,本宮就是要給嫺妃演一出好戲,只瞧着就是了。”高凌曦的語調微微有些高,彰顯她的膽量與怨懟。“快點吧,再過一會兒血液就凝結了,又得揮鞭子。毒蜘蛛何嘗就不喜歡鮮活溫熱的血水了。”
“你……”盼語大驚失色:“你要將毒蜘蛛……倒在他身上……啃噬翻滾起來的皮肉?”
“嫺妃真是聰明,與本宮也不愧是多年的老相識,最是明白本宮心意的人了。”高凌曦慢慢的將溫熱的茶湯送進口中,津津有味兒的喝了起來,對她來說,這盞茶要比自己宮裡的貢茶強多了,也只有這樣的茶才能喝出滋味兒。
“你瘋了?”盼語有些驚慌失措,這樣血腥的情景她根本從未見過,難過貴妃一口一個新鮮,一口一個大開眼界呢。“你這是要做什麼?”
高凌曦也不理會嫺妃,只是面色一僵:“你看着就是了,哪裡有這麼多廢話。”
碧瀾微微俯下身子,貼在貴妃與嫺妃之間,聲音冰涼道:“娘娘,那繡娘該怎麼處置?”
“我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點子了,這麼着吧,到底也是細皮嫩肉的繡娘,若是打成這奴才這樣子,再給毒蜘蛛咬,未免太過殘忍。”高凌曦眼皮子一耷拉,便嗤嗤一笑:“有了,就把吃了人血肉的毒蜘蛛餵給她吃好了。吃過了沒死,剁去會刺繡的手,就饒了她的賤命,趕出紫禁城去。”
“不要,慧貴妃娘娘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是收了銀子,將您的旗裝領口風毛間隙縫的大一些,其餘的奴婢真真兒都不知道。慧貴妃娘娘,您就饒了奴婢吧,求求您了……”那繡娘哭的可憐,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透着黑氣,只是被綁着不能下跪,否則怕是頭早就磕爛了。
盼語這才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驚愕更甚:“你以爲,是我讓人在你的旗裝裡做了手腳?所以你便帶着我來慎刑司看這些?”邊說着話,盼語邊難以抑制的看了一眼王喜子。那些毒蜘蛛都被倒在受了刑的奴才身上,驚得他撕心裂肺的吼叫哀求。
“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做的?”盼語的聲音發顫,她是真的很畏懼眼前的一幕:“總不能旁人說了是我,你沒有任何憑據也跟着相信吧?慧貴妃,你的理智呢,你怎麼可以如此的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