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紋僵在當場,一時惱怒,一時氣恨,卻沒有人理她。倪纖雲悄悄將她一拉,輕聲道,“你呀,也性急了一些!”
那邊阮雲歡見程秋茗回來,卻問道,“那位苗小姐怎麼了?要與姐姐爲難?”
程秋茗一聲冷笑,說道,“妹妹不知,我這斷臂,便是因她將我推出去擋賊所至,我還不曾尋她,她倒是來尋我!”
陸輕漾向她細瞧一眼,搖頭道,“程姐姐,你當真不知?”
程秋茗詫道,“什麼?”
陸輕漾勾了勾脣,說道,“去年春起,有傳言說定國公府的湯大公子與你親厚,這苗紋癡戀湯大公子已不是一日兩日,縱沒有太子府一案,怕是她也不會輕易放你!”
程秋茗一怔,喃喃道,“我不過與湯大公子相談甚歡,並無兒女私情!”
陸輕漾一笑,懶懶的道,“你雖無情,旁人卻未必這麼想!”說着,目光向不甘離去的苗紋身上一掃。
阮雲歡眉心一跳,也擡頭向苗紋的身影細細瞧去一眼。定國公府的湯大公子,豈不就是自己舅母湯氏的親侄兒,未來的定國公世子?想不到,這苗紋不但頗多心計,還是一個狠角色!
夜幕拉開,新園子最大的一片草地上,案桌分佈四周,歌濃酒酣,已將氣氛推向高潮,笑語喧譁聲中,突聞一聲尖銳的哨響,跟着一道明亮的火光竄起,直上夜空,隨着一聲巨響,炸出滿天的煙花,霎時將整個園子照亮。
衆人齊聲歡呼,紛紛擡頭觀望。隨着第一朵煙花的升空,稀稀疏疏的煙花竄上高空,五顏六色的在夜空中綻放。
阮雲歡與程、陸二人對視一眼,均是微微一笑。
終於來了吧!
煙花越來越密集,漸漸佈滿整個夜空。此時衆人也已瞧出,這煙花是湖岸和湖中的一條船上發出,便紛紛起身,向湖岸行來。
阮雲歡向程、陸二人微一點頭,也起身向湖岸行去,但見衆賓客有些步上湖岸邊的亭臺,有些散入花叢,均是仰首觀望。
阮雲歡一步一步踏上一座亭子,她瞧得到旁人,也令旁人瞧得到她,哪知道一直在亭子上站定,身邊仍然沒有異動。阮雲歡心中奇異,側頭向青萍一望,問道,“你確定沒有被人瞧見?”
青萍搖頭,說道,“奴婢確定無人瞧見!”
阮雲歡皺眉,轉頭又向湖岸望去,喃喃道,“難不成,她們改了主意?”目光在湖岸上游移,波光瀲灩的眸子,在無人注意的此刻,綻出一抹凌厲,不放過眼底衆人一絲一毫的舉動。
湖岸上,駱凝殊正拉着柳凡隨在一個女孩子身後行來,一邊走,還一邊指手劃腳說着什麼,瞧來十分的興奮。
阮雲歡但見那女孩子有幾分面熟,凝目細瞧,不由心頭突的一跳,失聲道,“糟了!”不及喚人,轉身便向亭下衝去。
白芍、青萍二人一怔,也忙着隨她奔出。
而此一刻,柳凡、駱凝殊二人已行至湖邊突出的岩石之前,駐足觀看煙花,而在另一側,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行來,手上火褶一閃,便湊上岩石上煙花的引線。
引線冒着火花迅速縮短,突然發出一聲巨響,一道火光疾衝而出,卻並沒有竄向高空,卻直直對着柳凡衝去。
人羣頓時發出一聲驚呼,眼看那火光便要撞上柳凡,電光火石間,卻聞一聲清喝,“柳姐姐閃開!”一條纖細人影疾撲而至,一把將柳凡推開,同時一手疾回,手中握着帶葉的樹枝向火光揮去。
“嘭”聲巨響,煙火炸開,頓時火星四濺。
奇事發生,火星落地,青青芳草的草地上,瞬間迸出大片火光,將人影包裹,薄薄的衣裙遇火迅速點燃。
“小姐!”
白芍和青萍先後趕到,白芍搶先一步,和身向阮雲歡衝去。只是她快,有人比她更快,衆人只覺眼前一花,一條修長人影已疾閃而至,一把連人帶火抱起,“砰”的一聲,直衝入湖中。
衆人還沒有回神,但聞又是一聲巨響,原本燃盡的煙花四散炸開,男孩一聲慘呼,小小的身體飛起,直挺挺的摔入草叢。
變故橫生,衆人盡皆呆住,卻見五皇子淳于昌疾奔而來,頓足道,“還不滅火救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阮一鳴首先回神,一迭連聲喚道,“快!快下湖救人,請太醫,提水滅火,快快!”近處家人小廝聞言,紛紛奔去,片刻間,先有人提了水,將岸上火光撲滅,跟着有人拖了船過來,下湖尋人。
忙亂間,但聞一聲驚呼,一位夫人跌跌撞撞擠出人羣,撲向草叢中的孩子,尖聲喚道,“志兒……志兒……”一把抱住孩子的身體,連聲呼喚。
恰這時太醫趕到,忙上前替孩子診治。
一陣忙亂之後,岸上又恢復平靜,而湖中船上的煙花還在繼續,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柳凡慢慢的撐起身子,臉色蒼白欲死,死死的盯着湖面。
剛纔,那道火光分明是向她的臉衝來,若不是阮雲歡將她推開,此刻……
輕輕打了個寒顫,一股怒火沖天而起,霍然回頭,望向岸上衆人。只是,入眼皆是一片驚亂和忙碌,又哪裡還瞧得出端睨?
水下,淳于信摟着懷中的少女,心中還是一片驚怕。剛纔,如果她慢一點,那火光便不止是燃着她的衣裳,她一向刻意隱藏自己的武功,剛纔竟然是毫不猶豫的衝了出去。
此刻的阮雲歡,也是心跳如擂。錯了!算錯了!一發現湖岸有陰謀,她便想到是衝她而來,卻沒有料到,這一回她們的目標,竟然是柳凡!
剛纔那火光,分明是算好的距離,要將柳凡的容貌毀去!柳凡受傷,不能參加選秀,阮相府負有連帶之責,好一個一石二鳥之策!
阮雲歡咬牙,雙足一蹬,便要向上浮出,卻覺環在自己腰間的手一緊,將她深深的裹入一個懷抱。阮雲歡身子一沉,感覺到抱着自己的身體掠過一層顫慄,不覺心頭一動,反手在他背上輕拍,示意自己無恙。
淳于信心頭的顫慄散去,突然怒氣勃發,一低頭,狠狠噙上少女緊抿的雙脣,狠狠碾壓輾轉。這個大膽的小女子,怎麼可以以自己的身子去救旁人,若是她有事,要他怎麼辦?
饒是兩世爲人,生育過兩個兒女,雙脣相接,阮雲歡心頭仍是一陣狂跳,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除了身子隨着他浮沉,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知過了多久,淳于信但覺胸中窒悶,纔不舍的擡頭,俯首間,是女子大睜的雙眸,和無措的眼神。
“呵!”四殿下笑起,能看到小狐狸這樣的神情,可真是不易!
有船自頭頂划來,竹竿在身邊慢慢劃過,有兩個人入水的聲音,是來尋找他們的人!淳于信心底暗歎一聲,一手拽住竹竿,手上使力,攬着阮雲歡破水而出,凌空一個翻身,穩穩落在岸邊。腳踏實地的同時,淳于信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小狐狸,不想露出尾巴,就裝死!”
剛纔爲了救柳凡,阮雲歡情急之下用了輕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瞧見。一聽此話,阮大小姐雙眼翻白,身子軟軟的倒入他的懷中。好吧,裝死,剩下的戲,看他如何去演。
裝的真像!
淳于信暗笑,落地的瞬間,一把拽脫自己溼透的長袍,包裹住那玲瓏的身形,不使旁人瞧去。
“小姐!”
白芍、青萍見二人上岸齊齊迎上,緊張的扶住阮雲歡。剛纔的一切,都不在她們的預料中,變故突起,早驚的臉白,扶住阮雲歡的瞬間,卻見她一隻眼睜開,向二人眨了眨,又馬上閉上。二人一怔,卻喚的越發大聲,“小姐,你怎麼了?醒醒啊!”
“太醫!太醫!快來瞧瞧我們小姐!”
淳于信將阮雲歡綿軟的身子交給白芍,冷冽眸光在腳下草地上一掃,便落在阮一鳴身上,問道,“阮相爺,這是怎麼回事?”
阮一鳴一頭霧水,說道,“想是這煙花不小心碰倒也未可知!”
“煙花碰倒?”淳于信冷笑,一指腳下的草地,說道,“這草地上的油,也是不小心碰倒?”
阮一鳴大吃一驚,蹲下身捏起一撮泥土,送到鼻下一聞,果然有一股油香,不由臉色大變。難怪!難怪火星落地,竟然瞬間燃起,原來這草地上竟然有油。
油若灑在石板地面,人踩上去極易滑倒,也極易被人發覺,可是這大量的油倒入草地,被泥土吸去,瞧上去卻和用水澆過的土地沒有區別,可是遇火,這青綠的草地,比干草燃的更快。
阮一鳴轉身行出幾步,又捏一撮泥土來聞,仍然有油,再行幾步,卻已經沒有,有油的草地,恰在那塊岩石所對的一丈見方之地,也就是煙花噴出的範圍。
阮一鳴暗暗心驚,霍然擡頭,喝道,“查,這煙花是何人放置,何人調用大量的油!”相府自從大換過一回奴僕之後,防範極嚴,煙花全是官中買進,無從查找,只有從安置的人身上下功夫。而大量用油,卻應該有記錄。
淳于信卻暗暗搖頭。對方處心積慮佈置,豈會輕易被查出?
此刻程秋茗和陸輕漾也已趕到,見阮雲歡雙目緊閉,不由也是慌張。陸輕漾擡頭,卻見青萍向她輕輕眨眼,瞬間心領神會,卻道,“睿敏縣主渾身溼透,總不成呆在這風裡,快些扶她回去罷!”伸手將程秋茗衣角一拉。
程秋茗會意,也道,“是啊,傳太醫同去,看傷到了哪裡!”喚過幾個丫鬟,七手八腳擡着阮雲歡要走。
身子被擡起的一瞬,阮雲歡頭一側,脣間幾不可聞的逸出兩字,“柳凡!”
陸輕漾離她最近,聽的清楚,眼瞧着衆丫鬟將她擡去,自個兒卻一轉身,扶住仍驚的臉色蒼白的柳凡,說道,“柳姐姐受驚,一同去歇歇罷!”轉身瞬間見湯氏趕至,幾不可見的眨了下眼,便扶着柳凡揚長而去。
湯氏本來心中焦灼,只這一眼瞬間定下心來,但見自己的兩個兒子便在不遠處,一個神色淡色,一個脣角噙笑,均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態,不由暗暗挑眉。這幾個孩子,又搗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