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
阮雲歡冷笑,卻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她這個解釋,又緩緩問道,“方纔你在老夫人屋子裡,說你對常見藥物,略知一二,是嗎?”
盼兒縮了縮身子,也只得硬着頭皮應道,“是!”
阮雲歡點頭,向陸太醫問道,“大人,這紫商陸可是常見藥物?”
陸太醫搖頭,說道,“這紫商陸產自西域,並不多見,再加上使用不當便成毒藥,用的人並不多,所以並不常見!”
盼兒一聽,臉色更是慘變,悄悄擡頭,向秦氏望去一眼。
秦氏道,“她說對常見藥物略知一二,雖說這紫商陸並不常見,懂藥之人,恰巧知道,也是有的!”
阮雲歡點頭,說道,“母親說的是!”向青萍道,“將你的荷包給她!”
青萍應命,將腰間荷包取下,遞給盼兒。
阮雲歡道,“你倒瞧瞧,青萍這荷包裡,裝的是何藥物?”
盼兒臉色越發白的透明,雙手顫抖,將荷包接過,卻遲遲不肯打開。
阮雲歡挑眉道,“怎麼,你不打開,只在荷包外嗅嗅便知?”語氣中,已是滿滿的譏諷。
此時老夫人和阮一鳴也早瞧出一些端睨,老夫人指着她怒喝,“說,是誰讓你污衊大小姐?”
盼兒全身簌簌顫抖,只是眼望着秦氏,卻說不出話來。
秦氏皺眉道,“要你分辯藥物,你分辯便是!”
盼兒身子抖的越發厲害,手一鬆,荷包落地,包內滾出幾枚奶白色的小球,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盼兒一見,臉上露出疑惑,顫聲道,“這……這……”
“這是上好的蘇合香!”阮雲歡冷笑接口,說道,“你心中有鬼,便連女孩兒家常用的香料也不敢認,還說什麼懂得藥理,事到如今,還不招嗎?”
盼兒身子一軟,跌坐於地,說不出話來。
阮雲歡緊盯着她,一字字道,“其實你根本不明藥理,更不認識什麼藥物,只是旁人告訴你那木頭是紫商陸,你便認定那定是紫商陸,對不對?”
盼兒雙脣顫抖,已說不出話來。
秦氏滿臉怒容,指她道,“混賬的賤婢,你縱心疼姨娘,也不該不查個清楚便隨意攀污大小姐!來人啊,將她拖了出去,重打三十大板,關入柴房!”
隨着她的喝令,身後的張媽媽已大步而出,一手抓上盼兒雙肩。
“慢着!”阮雲歡低喝。
白芍上前一步,纖指橫出,在張媽媽肘上一拂,張媽媽只覺半邊身子一麻,不禁鬆手,連退三步。
阮雲歡向盼兒瞧去一眼,轉向陸太醫,問道,“依太醫之見,邢姨娘滑胎,是何物所至?”
陸太醫點頭,說道,“瞧情形,倒果然是紫商陸所至,只是……只是縱然是因紫商陸滑胎,七個月大的胎兒,生出來也不該是個死胎!”
此言一出,衆人均是大吃一驚,阮一鳴和老夫人齊聲問道,“那爲何會是死胎?”
陸太醫向二人一一望去,說道,“依下官推斷,姨娘在近三個月內,每日都服用份量極小的紫商陸,而在兩日前,又服食過毛地黃之類藥物,胎兒受紫商陸毒害,在母體中本就不穩,再遇毛地黃,自然便成了死胎!”
“三個月……”阮一鳴臉色大變,怒目瞧着盼兒,指着她喝道,“賤婢,還不快招!”
盼兒整個身子如風中落葉,抖個不停,卻咬着牙連連搖頭,顫聲道,“奴婢不知……奴婢當真不知……”一雙眸子望向秦氏,皆是哀求。
秦氏跨前一步,正要說話,突然“哎喲”一聲,身子便彎了下去,大聲呻吟道,“肚子……肚子好痛……”
阮一鳴大吃一驚,忙起身相扶,說道,“說你不必入來,你偏偏要來!”
陸太醫也隨着起身,說道,“夫人,請給下官瞧瞧!”
秦氏臉色微白,顫聲道,“想來……想來是方纔動怒,傷了胎氣,不礙……不礙的!”
阮一鳴急道,“還是給太醫瞧瞧罷!”強她坐入椅中,將手放在案上。
陸太醫探手診視片刻,又換另一隻手,眼中便現出一些意味不明,說道,“夫人只是動了些肝火,不礙的!”說着將手收回,目光與阮雲歡一對,便起身向阮一鳴行禮,說道,“相爺若無旁事,下官告辭!”
阮一鳴見已將那木頭分辯清楚,也不願陸太醫聽聞府中醜事,便點頭道,“有勞太醫!”說着送出門來,吩咐管家好生送了出去。轉身回來,見秦氏還是撐着腦袋喊“哎喲”,便道,“夫人既身子不爽,便回去歇罷!”
秦氏巴不得他這一句,忙連連點頭,喚張媽媽扶着,一步三晃,虛弱不堪的行了出去。
阮雲歡眼見她頭也不回的去了,不由心底冷笑,向跪在地上的盼兒一望,淡道,“怎麼,到此地步,你還不肯說嗎?你以爲指使你之人,還會替你遮掩?”
盼兒眼見秦氏離去,早已臉如死灰,被阮雲歡一問,不禁身子一顫,伏在地上癱軟成泥。
阮一鳴一驚,說道,“雲歡,你是說……是說……是這賤婢下毒?”
阮雲歡淡淡道,“自從邢姨娘、袁姨娘有孕,祖母便處處堤防,深恐再蹈樊姨娘的覆轍,莫說邢姨娘的飲食均要命人細細瞧過,便是所用器物也查的仔細。待到袁姨娘滑胎,祖母越發着緊,邢姨娘的一應飲食,均是命人從官辦採買,細細查過之後,送到園子裡,由邢姨娘自個的小廚房自做。若不是邢姨娘身邊兒有鬼,又豈能加害三個月之久?”
老夫人聽到此處,想着自己精心照應這許久,到頭來,仍是一場空,不禁悲從中來,落淚道,“我苦命的孫兒,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阮一鳴聽阮雲歡分析入理,不由大怒,上前一腳將盼兒踢倒,指着她喝道,“賤婢,還不快招!”
盼兒側伏地上,卻尤自強道,“奴婢……奴婢當真不知!”
阮雲歡冷笑一聲,說道,“盼兒,你毒害主子,攀污郡主,已成死罪!只是這如何死法,卻要看你要怎麼做了!”
盼兒身子抖個不停,擡頭望着阮雲歡,臉上皆是驚懼,突然大叫一聲,一躍而起,一頭向案角上撞去。
白芍反應迅速,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衣領拖回,冷笑道,“主子們不曾要你死,你豈敢便死?”一抖手,將她擲於地下。
盼兒臉色灰白,牙齒將下脣咬出血來,只不開口。
阮雲歡向她凝注片刻,慢慢道,“盼兒,你既不說,那我來問你!”
盼兒速速擡頭向她一望,又將頭垂下。
阮雲歡一字字道,“你與秦五,是兩廂情悅,還是他強逼於你?”
盼兒驚的一跳,失聲道,“你說什麼?”
阮雲歡勾了勾脣,揚眉道,“你以爲,我在說什麼?”
盼兒整個人僵住,見鬼一樣盯着她,隔了良久,突然放聲大哭,嚷道,“那個畜牲!那個畜牲!他……他將我糟踏,還強逼我毒害小姐,我……我……”
“你怕他將你失身之事說出,沒臉見人,所以就應了!”阮雲歡慢慢接口。
盼兒已哭的聲嘶力竭,只有點頭。
阮一鳴一臉震驚,顫聲道,“這……這是真的?”
阮雲歡微勾了勾脣,默然不語。
侯媽媽臉色大變,上前一把抓住盼兒頭髮,顫聲道,“你……你說什麼,是你……是你毒害小姐?”
盼兒被她拖的身子仰起,忙抓住她手腕,泣聲道,“我沒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
廳門外,驟然一聲大叫,邢紅英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劈頭蓋臉向盼兒又抓又打,尖聲罵道,“該死的賤婢,我何處對不住你?你……你與我一同長大,我待你便如親妹妹一般,你……你竟如此害我……”剛罵幾句,聲音驟然斷去,身子一軟,砰然倒地。
侯媽媽大驚,急呼,“小姐!”再顧不上盼兒,撲前一把將她抱住,連聲哭喊。
青萍急忙上前一探,說道,“只是急怒攻心,再加上本就體弱,暈了過去,廳裡寒涼,快些扶回屋子裡罷!”
侯媽媽老淚縱橫,點了點頭,忙喚人搭手,將邢紅英扶了回去。
盼兒被打的長髮凌亂,滿臉血痕,只是伏在地上,聽着侯媽媽等人的腳步聲離去,終究嗚咽出聲。
阮雲歡垂眸向她一望,淡淡道,“真相大白,還請爹爹發落!”
阮一鳴早氣的身子直抖,指着盼兒道,“將這賤婢拖下去,杖斃,傳令,擒殺秦五!”
阮雲歡挑了挑眉,向他深深一望,又轉頭向老夫人望去。老夫人冷笑,說道,“秦五不過是個奴才,豈有這等通天的膽量?”
阮一鳴一窒,苦笑道,“她……她還有着身孕!”他心中明白,秦五是秦氏自建安侯府帶來的心腹護衛,若是沒有秦氏授意,又豈敢毒害姨娘腹中胎兒?更何況還有樊香兒的前車之鑑,焉有他不信的道理?
老夫人冷笑一聲,伸指點了點他,一時氣結,竟說不出話來。粗喘了幾口,向阮雲歡道,“今日歡丫頭受了委屈,晚些屋子裡要去去晦氣!”說着,扶着羅媽媽的手起身,說道,“走罷!”再也不向阮一鳴多看一眼,徑直出廳而去。
阮雲歡起身,垂目向阮一鳴一禮,說道,“女兒先行告辭!”也不等他應,帶着白芍、青萍二人徑直出廳。
踏出門外,但見席秋華仍立在那檐下,便向她輕輕將頭一點,快步離去。
直到回到屋裡,白芍才輕籲一口氣,拍拍胸口,說道,“好險!好險!幸好三姐兒機警,覺察出那窗櫺上的木料與旁處不同,若不然,我們又如何料到,夫人會用這般毒計?”
阮雲歡點頭,也是輕輕吁了口氣。
當初秦氏提出修葺府中後宅的屋子,她便起疑,暗中叮囑三姐兒、四姐兒留意。待三姐兒疑惑的說那西跨院的做雕飾的木料有香味時,阮雲歡便命青萍前去一查,果然瞧出蹊蹺。阮雲歡當即命人另購也有香味的香樟木,暗中與紫商陸調換,匠人分辯不出兩種木頭的不同,如常裝上。阮雲歡卻聲色不動,等着秦氏一步步走入自己設的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