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昌擰眉,擺手命他退下。自個兒在門口到牀邊來回踱了幾回,將昨夜的一幕幕步步回思。
昨夜,自己進殿之前,還神智清明,從門口行到牀邊,又飲了合巹酒,到衆人退出殿去,只是片刻,自己便心猿意馬,最後分明查覺身畔女子似乎不是阮雲歡,卻仍然把持不住……
這樣看來,自己就是在進殿的片刻功夫裡被人下了催情的迷藥。而昨夜兩個郡主調包,阮雲歡擡入齊王府,她的丫鬟卻隨着阮雲樂進了宮。如果是阮雲歡設計,那昨夜下藥的必是青萍!
按規矩,青萍雖然進了長信宮,卻並不能進入寢殿,她是如何下藥?
淳于昌擰眉想了一瞬,慢慢踱了出去,向仍然坐在椅子上落淚的阮雲樂一望,便行出殿外,向滿院子候着的宮女、太監一望,問道,“昨夜,是誰在這殿外服侍?”
首領宮女忙上前跪倒,說道,“回殿下,因昨夜人多,奴婢怕照應不周,親自在殿外守着!”說着向後指着幾個品階高些的宮女、太監道,“還有他們幾人!”
淳于昌點頭,問道,“你將昨夜郡主進宮時的情形細細說來!”
首領宮女磕頭應命,從阮雲樂被隨侍女官扶着進門說起,直說到阮雲樂進入寢宮。
淳于昌聽到阮雲樂進門險些摔倒,眉頭便是一動,轉身向殿內阮雲樂一望,問道,“昨兒你進門時爲何會摔倒?”
阮雲樂從聽到他查問昨夜的情形,便止了淚,靜靜細聽,聽他一問,便道,“只覺腳一軟,便摔了出去。”
淳于昌擰眉,問道,“可曾察覺有什麼異樣?”
阮雲樂細細想了一回,說道,“不知撞在誰的身上,又被兩位姑姑扶了一把才站住,旁的並無異樣!”
淳于昌揚眉,向首領宮女問道,“郡主是撞在何人身上?”
首領宮女想了想,說道,“穿着紫紅的衣裳,應是郡主的陪嫁丫鬟,奴婢並不認識!”
淳于昌心中“咯噔”一聲,問道,“她站在何處?有幾人在她上首?”
首領宮女道,“除去四位姑姑,她站在左首第二位,上首隻有兩位姑娘!”
淳于昌驟然閉目,牙關緊咬,狠狠迸出兩個字來,“青!萍!”
阮雲歡的丫鬟,以白芍爲首,紅蓮爲次,第三位便是青萍。果然!果然!這竟然是阮雲歡的設計!她將自己耍的團團轉,傾盡全力替她對付秦家,卻原來,她早已定好這調包之計!
激怒之下,淳于昌冷笑出聲,轉身入內,將昨夜阮雲樂穿過的嫁衣扯出,擲給張德茂,說道,“張公公,你查一下,看這嫁衣可有什麼不妥?”
昨夜,自己不知牀沿上坐的新人不是阮雲歡,只是情動時一把將她攬入懷裡,便很快意亂情迷。若是青萍下藥,必在那一撞之時。
張德茂取過,細細查了一回,疑惑道,“殿下,這嫁衣上,香味雖然特異,也不過是脂粉香,只是金貴一些罷了,並沒有什麼特異!”
“什麼?”淳于昌微詫,一把將嫁衣抽回,自己細細查了一回,也是瞧不出異樣,便轉向阮雲樂問道,“昨夜你撞上青萍,她的手碰到你何處?”
阮雲樂聽他說出青萍的名字,也是大吃一驚,失聲道,“你是說青萍下藥?”想了想,說道,“我一頭撞她身上,她只是在我手腕上一託罷了!”
“手腕?”淳于昌揚眉,將嫁衣兩隻衣袖又細查一回,仍然沒有收穫。心中疑惑,想了一瞬,一把拉起阮雲樂,掀起她的衣袖細查。
手腕感覺到他手指的力度,阮雲樂身子一縮,卻不敢強掙,結結巴巴道,“若是……若是她在我手腕抹了什麼,今日……今日沐浴之後,也……也沒了!”
淳于昌一怔,慢慢將她手腕放鬆,心中恨怒交織,卻無從發作。
如果,能查出青萍下藥的證據,縱不能奪回阮雲歡,這樁欺君大罪,也要冠在她的頭上,以消自己心頭之恨,而如今,竟然一絲罪證也難查到。
正在這時,但聞門外小太監回道,“殿下,齊王殿下身邊兒的路寧侍衛來了,在宮外求見,還押着幾輛大車,帶着十六名女子,說是福寧郡主的嫁妝和陪嫁丫鬟,奉齊王殿下之命,送還福寧郡主!”
淳于昌一聽,心中更加煩亂,但此事又不能不理,揉了揉額角,只得道,“你去,將那些丫鬟引進來,另帶些人,將睿敏郡主的嫁妝送出去!”
“是!”小太監應命,匆匆退了出去。
殿外,很快傳來衆多太監扛擡、搬運重物的聲音。這是阮雲歡的東西,如今,只在這宮裡放了兩天就又擡出去。
淳于昌心中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張眸見一衆官女、太監仍然躬身侍立,無力揮手道,“你們退下罷!”
衆官女、太監終於輕輕鬆了口氣,忙施禮退了下去,一時間,殿內只剩下淳于昌、阮雲樂二人。
阮雲樂心中思忖方纔淳于昌的作爲,微咬着脣,向他擡眸一望,輕聲道,“殿下……是疑昨夜被人下藥?”
淳于昌點頭,腦中還在細細思索,尋找漏洞。
阮雲樂見他不開口,也不敢再問,只是在一旁默然獨坐。
不知隔了多久,但聞腳步聲紛雜,向殿門而來,方纔回話的小太監在外回道,“殿下,事已辦妥,福寧郡主的丫鬟已全在這裡!”
淳于昌皺眉,說道,“你將她們安置便是!”
從一早起身,阮雲樂便沒有自個兒的人在身邊,聞言忙道,“殿下,我……我去瞧瞧罷!”生怕淳于昌又說出什麼,也不等他應,匆匆起身趕了出去。
豆蒄一見她,忙撲上前一把抱住,哭道,“小姐!小姐!可見着你了!嚇死奴婢了!”
阮雲樂驟見幾個跟着她多年的丫鬟,想到今日的委屈,也是忍不住落淚,一時間,另幾個丫鬟也跟着磕頭哭泣。
淳于昌本就心煩,聽到哭聲,更加煩亂,蹭的站起,大步踏出殿門,喝道,“哭什麼?還不快滾!”
衆丫鬟被他一喝,嚇了一跳,立時止住哭聲。阮雲樂也忙將豆蒄拉起,說道,“還不快見過五殿下?”
豆蒄忙帶頭跪了下去,俯首道,“奴婢見過五殿下,五殿下萬福金安!”其餘丫鬟也忙跟着磕下頭去。
淳于昌見她執禮甚恭,氣便消了一些,冷道,“起來罷!”
“謝殿下!”豆蒄又磕一個頭,才俯着頭站起身來。
淳于昌望着跪了滿地的丫鬟,暗思事已至此,又拿不到把柄,也只能如此。深吸一口氣,將胸中的煩悶壓下,說道,“你們……”
話剛出口,驟然聞到一縷似曾相識的味道,似蘭非蘭,似梅非梅,清幽香氣,極是好聞。
淳于昌心頭怦的一跳,驟然回眸,但見豆蒄立在阮雲樂身前,除去阮雲樂,便是她離自己最近,剛剛她低頭行禮……
淳于昌氣息微閉,胸口那瞬間的煩燥立時壓了下去,將手一伸,一把抓住豆蒄衣領拖過,問道,“你身上是什麼香氣?”
豆蒄驚呼一聲,搖頭道,“五殿下,我……我……奴婢不知……”
淳于昌微微閉目,俯首向她臉上嗅去。
豆蒄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見他大庭廣衆之下輕薄,不禁大驚失色,卻又懼着他的身份,不敢推拒,只是身子拼命後撤,顫聲喚道,“五殿下……”
阮雲樂也是臉色微變。雖然說他要娶的不是自己,但如今自己纔是懿旨親封的五皇子妃,這大婚第二日他便當着自己的面親薄自己的丫鬟,又將自己置於何地。心中氣怒,咬牙喚道,“殿下!”但經過方纔的事,終究對他添了幾分懼意,並不敢動手。
眼看雙脣快要觸上豆蒄的面頰,淳于昌驟然停住,微一蹙眉,一把抓起她的一縷長髮,放在鼻下輕輕一嗅,立時便聞到一縷清香。
淳于昌雙眸驟張,問道,“你頭上抹的是什麼?”
豆蒄嚇的臉白,轉頭向阮雲樂瞧去一眼,縮了縮脖子,卻不敢說話。
阮雲樂微奇,抓起她一縷長髮一嗅,臉色驟變,劈手一掌向她臉上打來,喝道,“你敢偷用我的發蜜?”
豆蒄被她打的一個趔趄,頓時釵環歪斜,卻不敢抗辯,忙“噗嗵”一聲跪倒,連連磕頭,顫聲道,“小姐,奴婢……奴婢只這一回,求小姐饒命……”
阮雲樂氣的胸口起伏,指着她道,“平日我幾時虧待過你,你竟然在我身邊做賊?”撲上前,連踢兩腳。
殿門外,幾名宮女、太監瞧見,不禁暗暗咋舌。這位新封的五皇子妃,瞧着年幼,卻原來如此潑辣。
淳于昌微微揚眉,慢慢問道,“你的發蜜?”一瞬間想起,昨夜自己擁她入懷,曾被她發間的幽香吸引,深深嗅吸,細細回想,果然……就是這個味道。
淳于昌狠狠咬牙,冷冷向阮雲樂注視,淡淡問道,“那發蜜可還有?給本皇子見識見識!”
阮雲樂被他瞧的心中發毛,卻也不敢說個不字,只是道,“那些均在嫁妝中,今日……今日不曾用……”
淳于昌俊臉一片陰冷,向豆蒄一指,向身側太監道,“你帶她去!尋出來!”
太監躬身應命,豆蒄忙磕頭爬起,隨着太監奔去。隔了片刻,捧了一隻錦盒裝着的瓷瓶進來,雙手捧着,在淳于昌面前是跪倒,說道,“五殿下,這……這就是了!”
淳于昌一手將錦盒掀翻,取瓷瓶拔開塞子,放在鼻下一嗅。方纔他嗅到豆蒄發間香氣,極爲清淡幽然,兩次都壓了下去,不料這瓶子打開,氣味雖然一樣,卻要濃郁許多,一嗅之下,腦中頓時轟的一響,整個人如被點燃,頓時燥熱難當。
就是這個味道!
就是這個發蜜!
淳于昌心頭怒火狂燃,大手一揮,將阮雲樂頭上朝冠揮落,一把抓上她的髮髻,咬牙吼道,“你還敢說不是你!”青萍縱然是用毒高手,那短短一撞,也難以在她覆有蓋頭的頭髮上下藥,而且又偏偏那麼巧,她的妝奩中也有這發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