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圍場內仍是一片漆黑,淳于信剛剛翻身坐起,阮雲歡已經醒來,一翻身坐起,笑道,“這大冷天的,王爺還要上朝,當真辛苦!”
淳于信回頭,見她一雙水眸灼亮,竟然沒有一絲睡意,不由一笑,一把攬入懷中,俯首在她額上一吻,低聲道,“懶蟲,今日怎麼不怕冷了?”往日起身,她總是畏懼被子外的寒意,要磨蹭許久才起。
阮雲歡抿脣竊笑,說道,“今日有熱鬧可瞧!”
淳于信微微挑脣,身子後撤向她瞧了一瞬,嘆道,“今日你不必去湊熱鬧,橫豎有我!”
阮雲歡揚眉,水眸眨了眨,問道,“怎麼,王爺也有戲要唱?”
淳于信笑道,“你不是已經瞧破?”
阮雲歡不解,眸子眨了眨,搖頭道,“恐怕此熱鬧非彼熱鬧罷!”說着裹着被子欠身,去取掛在架子上的衣裳。
淳于信挑眉,欠身將衣裳替她取下,問道,“難不成昨夜之後,王妃尚有旁的好戲?”
阮雲歡神秘一笑,說道,“王爺一頃兒便知!”速速將衣裳穿好,才喚丫鬟進來服侍。
紅蓮剛打了水進來,靜寂中,突然聞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雖然隔着營帳,但那尖叫聲極響,於這黎明前的靜寂中,聽的極爲清楚。
紅蓮吃了一驚,說道,“似是五殿下營帳,出了何事?”
阮雲歡將手中帕子一丟,說道,“去瞧瞧!”一抓淳于信手臂,便向帳外衝去。紅蓮微微咬脣,略一遲疑,也跟着奔了出去。
昨夜出那麼大事,今日早朝,除去衆大臣已起身向御帳而去,還有各府公子,也均已起身前往御營候命。再者今日要啓程回京,各府各營的廝僕已早早在收拾行李物什。這一聲尖叫,頓時吸引了衆人的注目,地位低下的廝僕雖只敢遠處張望,諸王和衆大臣卻已向這裡行來。
淳于信出營,向奔在最前的六皇子淳于昌問道,“出了何事?”
淳于昌道,“方纔聞五哥帳中有人尖叫,不知出了何事?”
淳于信挑眉不語,阮雲歡卻失驚道,“莫不是安得利那廝還有同黨?”說着話,轉頭向淳于昌營帳望去。
衆人被她一說,均是大吃一驚。今夜在營地內值守的,是禁軍昭信校尉李亦飛,聞言大驚,說道,“末將這就去瞧瞧!”說完拔步向五皇子營帳奔去。
淳于昌帳外,李改見他奔來,忙上前攔住,說道,“李公子,殿下尚未起身,還請稍等!”
李亦飛挑眉,說道,“方纔聽聞五殿下帳中尖叫,末將身負護營之責,理應前來查看!”
此時衆人已隨後跟到,寧王淳于康見李改攔的蹊蹺,將眉一挑,說道,“你家主子有事,你不進去服侍,怎麼杵在門外!”一掌將他推開,大聲喚道,“五弟!五弟!出了何事!”不顧衆侍衛阻攔,已徑直闖了進去。
五皇子帳內,淳于昌正一臉驚駭望着榻上兩個女子,一時間,腦中亂成一團,竟不知發生何事。
正在此時,寧王淳于康已掀帳而入,徑直闖入內帳,喚道,“五弟……”話方出口,不禁“啊”的一聲低呼,迅速轉過身去,咬牙道,“老五,你……你……”
被他一驚,榻上的阮雲樂方回過神來,也是“啊”的一聲驚呼,搶被子遮住身子,反手一掌向身畔女子打去,咬牙罵道,“方巧娥,你這個賤人!”榻上另一個女子,竟然就是兵馬指揮使方平邦之女,方巧娥。
方巧娥受她一掌,“啊”的一聲哭出聲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阮雲樂大怒,一把將她身上被子掀起,指着她瑩白身體上深深淺淺的紅痕,咬牙道,“你不知道,卻爲何在五殿下榻上,還……還不知羞恥,勾引於他?”
裡邊這樣一嚷,帳外聽的清清楚楚。端王淳于順愕然,說道,“是方小姐?”轉頭在人羣裡搜尋方平邦的身影。
而已衝進帳內的寧王卻驚的手足冰涼,立在屏風之外,咬牙道,“老五,究竟怎麼回事?”方巧娥可是他選定送去和親的人選,如今蒼遼太子尚未立妃,方巧娥卻被淳于昌玷污,急切間,自己又何處去尋另一個人選?
淳于昌驚駭之後,倒是很快冷靜下來,低聲喝道,“吵什麼?本皇子不過收一個側妃罷了,有何不可?”
側妃?
阮雲樂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宮裡有一大堆的侍妾不說,那位被稱爲夫人的沈子涵還不曾解決,此刻,大婚不到兩個月,他竟然就要立側妃?
一時間,心中憤恨難平,有心要撒潑,見他一雙陰冷的眸子瞪來,卻又不敢,咬了咬脣,忍不住雙手掩面,放聲大哭。
帳外,衆朝臣、公子均是面面相覷,這位五皇子雖然不拒女色,可是卻從不知,他居然玩這種調調。而方平邦卻臉色乍青乍白,又不敢衝進帳去拽出自己女兒,整個人僵在當地,動彈不得。
端王淳于順揚眉,臉上似笑非笑,說道,“原來是虛驚一場,五弟納妾,我們不必守在這裡,免得新人尷尬!”說着掀帳,一把拖出寧王,揚聲道,“老五,雖說春霄苦短,這早朝可誤不得!”說罷,拖着寧王轉身便走。
淳于信耳聞這場鬧劇,一時間說不出是無奈還是好笑,斜目向身側女子一望,淡淡點頭道,“如此,恭喜方大人!”向方平邦略一拱手,一把拖上身畔女子,轉身便走。
衆朝臣撞到這皇家的醜聞,正手足失措,又不好乾巴巴的轉身離去,見他這一帶頭,忙跟着向方平邦行禮,說道,“恭喜方大人!恭喜方大人!”都逃難似的退了出去。
方平邦咬牙不語,眼看衆人退去,一時卻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齊王殿下大步回營,身子一轉,已將身畔女子壓在帳壁,挑眉問道,“小狐狸,你這是何意?”
阮雲歡悶笑一聲,低聲道,“信陽方家雖然不比建安侯秦家,但是手中卻握有帝京的七萬兵權,若是全力相助寧王……”說到此句,纖眉一挑,便不再語。
淳于信皺眉,接口道,“如今方藝瓊爲寧王側妃,信陽方家全數倒向寧王,方巧娥縱不能爲蒼遼太子妃,就算嫁個朝中大臣、將軍,也會拉爲寧王臂助,唯一破解之法,便是令她嫁一個不會被拉攏之人,那便是……”
自然是皇子中選一個人!
淳于信微嘆,苦笑道,“爲何是五弟?”
阮雲歡脣角淺勾,淡淡道,“如今五殿下雖有幾房侍妾,卻是尋常人家的女兒,阮雲樂雖與建安侯府有莫大的干係,偏偏他又與秦家斗的水火不融,剩下一個沈氏……”輕輕搖頭,說道,“五殿下要用錢,也倒罷了,若是用人,沈家卻無能爲力!”
淳于信好笑,說道,“所以,若是他立方巧娥爲側妃,當朝兩位皇子,方家或者捨去一方,或者一分爲二,不管結果如何,都會大傷元氣,而寧王的勢力,也會跟着動搖!”
阮雲歡揚眉,笑道,“齊王殿下果然聰明!”
“你呀!”淳于信低嘆,伸指在她鼻尖一刮,說道,“鬼靈精!”對她這暗渡陳倉之計,心裡也不禁佩服,低聲道,“你且在帳中歇歇,莫要出去,想瞧熱鬧,等外頭亂起再去!”在她額上一吻,將她放脫,重新梳洗整理朝服,出營向御帳而去。
等亂起嗎?
齊王妃微微抿脣,脣角的笑意漸漸加深。
今日,看來是好戲連臺呢!
御帳內,柳凡一臉焦灼,不斷問道,“還沒有嗎?昨兒是誰跟着?怎麼竟連皇上去了哪裡都不知道?還不快快去找!”
隨駕前來的太監、宮女也不敢聲張,只得連聲應命,於御營內各處搜去。
一處小小的營帳外,太監小賈子一臉焦急跪在營帳外,低聲道,“皇上,該早朝了!”側耳傾聽,裡邊似有響動,不禁輕輕吁了口氣。
昨夜的女子,他雖然未瞧清是誰,但是瞧那衣着打扮,絕非宮裡的人,若說是誤闖進來的民女倒也罷了,大不了皇上封個美人、才人什麼的帶回宮去,可是若是哪一個府上的夫人呢?
小賈子縮了縮脖子,回頭向黑暗中的御營望去一眼。若當真是哪個府上的夫人,卻被皇上留在這裡,若是被人知道……他小賈子腔子上這顆腦袋,怕也得咔嚓了。
又等片刻,皇帝還不曾出來。
莫不是又睡了過去?
小賈子大急,豎起耳朵帖在帳篷上一聽,卻聞帳內響聲一片,不由心頭突的一跳,想喚,卻又不敢,只急的連連抓頭。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終於停了下來,輕聲問道,“你究竟是誰,一會兒朕早朝時便封你爲美人如何?”
“不……不要……”女子低喘,搖頭道,“皇上,不可!”
“爲何?”皇帝揚眉。
女子微微一默,嘆道,“皇上,臣妾是已故陽川縣文書李成壁的未亡人,如今陳仁陳將軍的繼室,秦琳!”
“秦琳?”皇帝一怔。
秦琳微挑了挑脣,輕聲道,“琳,便是斜玉旁的‘琳’字,取美玉之意,秦便是建安侯府的‘秦’!”說到後句,語速減慢,卻字字清楚。
皇帝微怔,慢慢撐身坐起,黑暗中眸光灼灼,盯着她問道,“你與秦貴人如何稱呼?”
秦琳輕嘆一聲,翻身爬起,跪下磕頭,說道,“回皇上,臣妾是已故建安侯世子,護國上將軍秦天宇嫡長女,秦琳!”
“秦天宇之女……”皇帝低聲重複,心中微微轉念,問道,“你說你之前所嫁,是陽川縣的文書?”
秦琳俯首,說道,“是,皇上!”
皇帝眸色微深,正要再問,卻聞帳外小賈子聲音低聲喚道,“皇上,已寅時三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