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漸升,地面的水汽蒸騰,已經感覺到一股股熱浪。原本散在園子裡的小姐們已經紛紛避進樓閣涼亭,一簇簇的說笑戲鬧。
阮雲歡一進來,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瞧着她驚絕的風姿,衆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目光怔怔的跟隨,縱是心胸狹小之人,也一時忘了嫉妒,只覺此女只應天上有,哪家仙子落凡塵?
面對所有灼熱的目光,阮雲歡淺笑嫣然,泰然自若,款款步入綵棚,向衆夫人一一行禮。目光對上程夫人,行禮瞬間,微一點頭,便越了過去。程夫人會意,脣角勾起一抹淺笑。
李夫人待她行過禮,上前牽起她的手,嘖嘖讚道,“瞧瞧,雲歡這一打扮,活脫脫便是那畫兒上下來的仙子!”
阮雲歡嗔道,“李夫人又取笑雲歡!”
“又是哪一個取笑我們雲歡啊?”綵棚外,一聲爽亮的聲音傳來,湯氏在前,大小蕭氏在後,笑吟吟的拾階而上。
“大舅母!”阮雲歡忙上前見禮,親親熱熱挽了她,笑道,“還不是李夫人,盡拿雲歡取笑!”
湯氏含笑向李夫人一禮,問道,“不知道李夫人取笑你什麼?”
一旁程夫人湊趣道,“李夫人說阮大小姐美的像畫兒上下來的仙子,阮大小姐臉皮子薄,便說李夫人取笑!”
“是嗎?”湯氏目光移向程夫人,含笑一禮,又移到外甥女兒身上,說道,“我瞧瞧?”拉着她兩隻手張開,上下打量一回,皺眉道,“雲歡,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李夫人明明說的實話,怎麼你反而不依!”
“大舅母!”阮雲歡頓足,卻也撐不住笑了出來,引着湯氏到首席側位安坐。衆夫人見湯氏一來,便紛紛上前見禮,巴結寒喧。
阮雲歡見她瞬間被人羣圍上,已無法說話,只得退了出來。此時辰時已過,正是賓客來的最多的時候。阮雲歡見沈子涵與樊香兒一前一後踏進綵棚,便迎上兩步,笑道,“你們兩個是約好了一同來嗎?”
樊香兒見了她,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但又巴不得和她修好,忙道,“是在府門口遇到沈家妹妹!”偷眼瞧阮雲歡臉色,見她笑吟吟的似乎忘了前事,才稍稍放心。
沈子涵也道,“哪裡是約好,不過湊巧而己!”上前牽着阮雲歡的手打量,目光裡是毫不掩飾的欣慕,“阮姐姐,你今天真美!”
阮雲歡笑道,“沈家妹妹又何嘗不美?”一邊說話,一邊引着她入座,有意無意將樊香兒晾在一邊兒。
樊香兒眼中閃過一抹惱意,四周一望,見阮雲樂正與幾位小姐說笑,便向那裡行去。
眼看賓客已大多到齊,才聽綵棚外小丫頭回道,“秦大夫人、秦二夫人來了!”隨着話聲,秦大夫人、秦二夫人攜着秦珊等人進了綵棚。
秦氏忙迎了上去見禮,引着二人入座。一邊李夫人輕嗤道,“喲,兩位夫人好大的架子,比公孫夫人來的還晚!”
這十年來,每逢宴會,只要能給秦氏添堵,李夫人從沒放過,秦氏見她到了自己家中仍然不留情面,不由眸中燃上一層怒意。只是她身爲主人,不好開口反駁,秦大夫人卻已經沉了臉,冷笑道,“我們又不上趕着巴結誰,自然不用巴巴的趕早兒!”
秦大夫人的丈夫秦天宇,是建安侯秦義的長子,建安侯世子,現任護國上將軍,雖然還沒有襲爵,可是比起已經襲爵的公孫明遠也相差不遠,聽李夫人擡出湯氏,便反脣相譏。
那邊湯氏聽二人將自己擡了出來,微微一笑,卻假裝沒有留意。
李夫人被秦大夫人暗指巴結湯氏,也不生氣,嘻嘻一笑,不接她的話,目光向她身後一掃,突然大驚小怪的道,“咦,怎麼秦大小姐沒來?這等場面,可是一向不缺了她!”
建安侯府中,秦琳的醜事在座夫人大多親眼所見,聽她一提,都是忍不住好笑。別說秦琳出了那種醜事,就算是定的門上好的親,這定了親的女兒,也是輕易不出門的。李夫人這會兒提起,竟然是直揭瘡疤,提醒衆人建安侯府中那場鬧劇。
這位陳大將軍的愛女,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其實這些名門世家,隨着朝中的派系,許多人都有些嫌隙。只是在這種場合,都還維持個表面的和氣。李夫人性子直率,此時瞧秦家人不順眼,便說了出來。
秦大夫人氣的臉色發白,心中暗恨,卻說不出話來。
正這時,聞綵棚外丫頭回道,“各位夫人、小姐,時辰到了,請到前院開宴!”
秦氏忙趁機將李夫人的挑釁打斷,請衆人前院赴宴。衆人紛紛起身,一同出了園子,向前院裡來。
阮府前院有一片極開闊的空地。此時空地兩側擺上長長的案桌,中間紅毯輔地,圍出一片場地,用來表演歌舞。場地正前方,越上兩級石階,便是今日的主桌,主桌後立着一架巨大的大理石屏風,擋去初升的陽光。
阮雲歡等人到時,老夫人已在主桌首位坐下,阮一鳴側着身子,陪坐一旁。秦氏率着阮雲歡、阮雲樂二人上前見禮,便在老夫人身後的虛位上坐下。緊接着,各府夫人、小姐隨着各自丈夫、父親,依品上前,向老夫人道賀。
阮雲歡瞧着眼前的熱鬧,微微一笑,目光繞場一週,見自己七位表哥已按席次入座,對上五公子公孫寧的目光,見他幾不可見的點了下頭,臉上頓時掠上一層笑意。
衆人祝過壽,男左女右,依品入座,紛亂的場面剛剛平息下來,就聽府門外一聲高呼,“四殿下、五殿下、六殿下到……”
阮老夫人大壽,阮一鳴本來依禮只打算給兩位建府的皇子送帖子,只是阮雲歡一提,又不能單單漏了三皇子,除七皇子年幼之外,又將另外四人一同補上。此事別人並不知道,一聽有三位皇子同時道賀,頓時全部站起,臉上皆是深深的驚訝和羨慕。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殊榮!
大開的府門外,四皇子淳于信一襲杏色長袍,外罩月牙白紗質罩衫翩然而入,一頂白玉頂冠束住烏墨長髮,冠上的鑲金明珠在陽光下閃出淡淡光暈,越發襯的人眉如墨勾,眸如點漆,整個人如芝蘭靜放,玉樹臨風。
而在他身後,五皇子淳于昌一襲淺藍直綴,玉帶圍腰,金冠束髮,纖眉飛揚,脣勾淺笑,俊美的臉上一片溫文的笑意。再落後一步,便是一襲青色錦袍的六皇子淳于堅,雖然年紀尚小,但那張精緻的面容已顯出不凡的俊逸,閃亮烏眸,透出一抹興奮。
這三個人一進來,就聽小姐的座席內,輕聲的驚呼聲不斷響起,所有炙熱的目光齊齊盯在三人身上。
雖然出身名門旺族,官宦世家,但是與當朝皇子同宴的機會,卻並不多。若是往常,這樣的宴會,衆皇子接了帖子,也不過是命下人來送上一份賀禮,哪裡知道,阮老夫人壽宴,三位皇子竟然親臨,可見皇室對阮府的恩寵,非同一般!
只是片刻功夫,衆官已在心裡衡量出右相阮一鳴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墊定了要和阮相打好交情的決心。而在場的各府千金,一瞬間的花癡之後,都是不自覺的低頭查看自己的妝容,盼着趁着今天的機會,被皇子注意到自己。
淳于信在萬衆矚目下,神態從容,面容清淡,徑直向首位行來。而淳于昌卻脣含淺笑,向身側注目的小姐、夫人唅首爲禮。六皇子淳于堅一心只在出宮的興奮中,對這些目光是當真沒有留意,隨在淳于信身後,興沖沖進府,遠遠瞧見阮雲歡立在衆人身後,忙笑着向她揮手。
阮一鳴雖然早有心裡準備,但仍然受寵若驚,忙下了座位,領着羣臣上前跪拜,大聲道,“微臣見過三位殿下!”
“相爺快快免禮!”淳于信伸手虛扶,笑道,“今日是老太君大壽,阮相這等禮數,我們一番恭祝的美意,豈不是反成了打擾!”
阮一鳴一聽,只好謝過起身,引着三位皇子向首席上來。原來坐在首席的各級朝臣忙自覺讓座,重新排列座次。
這個時候,太子、端王和三皇子的賀禮和帖子也送了來。阮一鳴一見這三位不來,倒是悄悄鬆了口氣,立即吩咐開宴。
絲竹聲剛起,老夫人一擺手,含笑道,“等等,今日還有一件喜事,一併說了出來,再開宴吧!”
還有喜事?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阮家另外四個人的臉上。阮相年過而立還膝下無子,難道是阮夫人秦氏懷了身孕?可這也不是當衆說的事啊!難道是阮相終於要納妾了?瞧了瞧秦氏明顯驚異的表情,又不能肯定。至少,這件事,是秦氏不知道的!
那麼……
遊移的目光,慢慢都聚攏到大小姐阮雲歡的臉上。阮大小姐是原配公孫氏的女兒,雖然現在當家主母是秦氏,但有公孫老侯爺在,秦氏卻未必管得了她的親事,難道……許多人的目光,掃向男賓席齊齊刷坐着的公孫七兄弟。算來阮大小姐也有十三歲,經過各種繁瑣的禮節,及笄後成親,是剛剛好!難道,是大小姐阮雲歡要定親,所以公孫家的人才來的這麼齊?
衆人心裡猜測紛紛,卻見阮老夫人停了話,向場中笑望,便有性急些的大聲道,“阮老太君,有何喜事,說出來,讓我們大家一同祝賀!”
“是啊,老太君,究竟是什麼喜事?”
“……”
秦氏對此事一無所知,此時狐疑的望向阮一鳴,但見他脣含淺笑,溫和的目光落在阮雲歡身上,不禁一驚,“啊喲,這個死丫頭一早拿了幅繡品,說什麼百子千孫,難道真的是讓老爺納妾?”
淳于信對這場面也覺得意外,眸光向阮雲歡一掃,但見她面容一片平和,微勾的脣角,帶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篤定,心中頓時一定,也含笑道,“老太君,是何喜事,趁此刻衆位大人都在,說了出來也好收些賀禮!”
衆人一聽,轟的笑了出來,說道,“有四殿下替老太君做主,我們豈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