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鵬身不由己,踉蹌兩步,噗的跪倒,擡頭見阮雲歡端端正正坐着,旁邊立着丫鬟青萍,不禁打了個哆嗦,啞聲道,“阮雲歡,你……你還要怎樣?”
阮雲歡向他微微一笑,說道,“我要秦副都統替我做一件事!”
秦鵬咬了咬牙,低聲問道,“何事?”
阮雲歡道,“將你那一百人馬調來,替我搜查莊子!”
秦鵬身子一震,失聲道,“你……你怎麼知道有一百人馬?”私自調動兵馬出京,可是觸犯軍紀。驚覺自己失言,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驚慌,又問道,“你要驍騎營的人馬替你搜查莊子?”朝廷軍隊,豈能任由旁人差遣?
阮雲歡搖頭道,“不是我,是你!”
秦鵬臉色微變,咬牙道,“阮雲歡,你不要太過分!”
阮雲歡冷笑一聲,從青萍手裡接過一面牌子,將手一鬆,牌子從手裡滑了下來,連着一條細索,在她纖細的指尖搖晃。
阮雲歡注視着那面牌子,清脆的聲音輕輕念道,“驍騎營,秦!”眸光移到秦鵬臉上,淡笑問道,“秦副都統,這可是你的腰牌?”
“你……”秦鵬一見,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那是驍騎營特有的腰牌,有了這面牌子,可以隨時調動他手下的五百名驍騎營將士!
秦鵬強忍住心底的顫抖,直視着阮雲歡,顫聲問道,“阮雲歡,你到底要做什麼?”
阮雲歡脣角微挑,含笑道,“我要調動你的一百驍騎營兵馬,易如反掌,只是若是由你調動,事了之後,我便放了你。若是由我的人調動……”留着半句話不說,眸底卻驟然掠過一層殺機。
秦鵬心底猛的打了個突,突然就這樣認定,眼前這個十三歲的少女,敢就這樣殺了他,一點遲疑也沒有!
身體,開始輕輕的顫抖,心底到底不甘心就此屈服,咬了咬牙,掙扎問道,“至少,我想知道,你要搜查什麼?”
“人!”阮雲歡淡應,皺眉道,“秦副統領,今兒我沒空慢慢泡製你,你應,還是不應,就一句話吧!”顯然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秦鵬默然,終於點頭道,“你說會放我?”
“嗯!一言爲定!”阮雲歡點頭,脣角卻淡出一抹笑意。
秦鵬瞧在眼裡,心中更加無底。昨天那輕飄飄的對話言猶在耳。
“阮雲歡,你言而無信,不是君子!”
“我當然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他知道,放與不放,只在她一念之間,但若是他不應,她縱不殺他,恐怕也少不了一頓折磨,最後仍是逼他非應不可。苦笑出聲,低頭向自己一瞧,無力道,“阮大小姐,你總不能讓我這個樣子見下屬吧!”
昨天被趙承剝的精光,全身上下只有一條小小的底褲,後來關在空屋裡一夜,他奇癢難熬,難免掙扎,滾了滿身的灰土,整個人又是蒼白又是狼狽。
阮雲歡悠悠笑起,“點頭道,這就是了,秦副統領還是頗識時務!”向甘義道,“服侍秦二爺沐浴更衣,快着點!”
甘義點頭應命,大手一伸,扯着秦鵬手臂拖起,便向門外去。院子裡,早已備下大桶的涼水,甘義將他丟進去像洗馬桶一般刷洗一遍,又再拎出來,取了套衣衫丟了給他,冷聲道,“秦二爺,不是穿衣服也要讓人服侍吧?”
秦鵬滿頭滿臉都是水,凍的全身發抖,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只得接過衣衫匆匆穿上。
等他收拾齊整,甘義才又帶着他進了偏廳。阮雲歡將腰牌拋了給他,吩咐他一旁坐下,才道,“將人帶進來吧!”
秦鵬不覺望向門外,但見項力押着個黑衣人進來,正是在葉城前去擄劫阮雲歡的心腹之一。自那夜之後,自己被擒,便再也沒有見過這兩人,現在看來,也是落在阮雲歡手裡。
秦鵬心底苦笑。確實,如果是自己的心腹,拿着自己的腰牌去調動兵馬,任是誰都不會懷疑。
這幾天黑衣人被人關在地窖中,一直不知落在何人手裡,此刻乍見秦鵬一身齊整,坐在客位,臉上頓時露出喜色,張了張嘴,向阮雲歡望了一眼,卻沒有喚出聲來。
秦鵬向阮雲歡望去,但見她只拿着杯子默默飲茶,頓了一頓,只得道,“你拿我的腰牌去,速速將人馬調來,命人守住這田莊所有出口!”說着將腰牌拋了過去。
黑衣人忙接住腰牌,也不敢多問,跪下磕了個頭退了出去。莊院門外,早已備下一騎快馬,黑衣人躍身騎上,疾馳而去。
阮雲歡似笑非笑瞧着秦鵬,笑道,“秦副統領,還請在此委屈半日!”擺手命甘義將他帶下。
秦鵬心底氣苦,又說不出話,只能跟着甘義出門,依舊被關入昨晚的空屋子裡。
偏廳和正廳一牆之隔,淳于信坐在正廳裡,將這邊的話聽的清清楚楚,這才知道爲什麼阮雲歡不讓他參預,心底倒甜滋滋的掠出些喜悅來。
本來阮雲歡大可以借自己皇子之名向秦鵬施壓,不但令秦鵬不得不從,還順便拉自己這一個強助。可是秦鵬雖然職位不高,終究是建安侯嫡親的孫子,那樣一來,無形中便將自己推向與建安侯府對立的位置。身爲皇子,輕易豎敵,往往便是自尋死路。
阮雲歡此舉,竟然是完全爲自己着想!
秦鵬的一百兵馬,本來就駐在離江州不遠的地方,黑衣人馳去一個時辰,便已將兵馬調來,先分出五十人把守田莊各處要道,另五十人在莊院前集結。
秦鵬隨着甘義走出莊院,但見除了自己的這一彪人馬之外,再沒有旁人。而自己身邊,也隻立着一個甘義。一時間,手心汗水冒出,滿心想就此跳上馬去,先將甘義斬於馬下,再揮兵將這莊院踏平,一雪前恥。
秦鵬雙拳不禁悄悄握起,而無力的雙臂,頓時將昨夜的一切拖了回來。秦鵬恍然一驚,眼前的局面,根本是阮雲歡一手造成,她如果沒有準備,怎麼會輕易讓自己號令兵馬。
勉強壓下心底的不甘,揚聲命道,“搜查整個田莊,莊內所有人一個不能放過,全部押來!”
“是!”五十人齊聲應命,調轉馬頭馳去,片刻間便都消失在漫漫的曠野裡。
秦鵬怔怔的瞧着,只覺得渾身無力。
雖然他不知道阮雲歡想幹什麼,但是,他卻覺得,自己正一步一步踩進她的圈套,彷彿這一生,再也不能擺脫。
田莊雖大,但江州的地勢平緩,大片的田地裡並不能藏人,只要搜查那幾片林子和兩座山峰便可。
待到夕陽西沉時,整個田莊已被細細搜了一遍,驍騎營的兵馬繩纏索捆,竟押了近百號人回來,齊齊跪在莊院前的空地上。此時村子那邊的周威、汪世等人也接到命令,將村子裡餘下的佃戶、租戶全部帶來,立在空地兩側。
阮雲歡立在階上,一眼瞧見馮四低頭俯身藏在人羣中,不由一聲冷哼,指道,“將他帶過來!”
甘義上前,將他從人羣中拖出,狠狠一腳,踢跪在阮雲歡面前。
馮四嚇的臉如土色,卻也知道求饒沒用,顫聲道,“大小姐,我……我是夫人的奴僕,縱然……縱然該死,也該由夫人處置!”
“夫人的奴僕?”阮雲歡冷笑,“你既然知道你是奴僕,便該知道以奴僕之身截殺主子,是什麼罪?”大鄴朝等級森嚴,奴僕不過如牲畜一般,別說意圖謀害,就是對主人不敬,也大可直接打死。
馮四全身簌簌發抖,卻顫聲道,“大小姐,你……你若殺了奴才,夫人……夫人那裡……怕不能交待……”
阮雲歡脣角淺勾,冷道,“那我且殺了你,看看能不能向夫人交待!”手掌一揮,冷聲道,“將他綁起,施以刮刑!”甘義、項力二人上前,將已全身癱軟的馮四提起來,剝個精光,牢牢綁在莊門外的樹上。
趙承想到那刻的兇險,惱他膽敢傷及阮雲歡,親自執刀,從四肢開始,一刀一刀,慢慢削起,薄薄的肉片隨着鮮血,一片一片落在地上。馮四痛極,嘶聲慘呼,求饒不成轉爲叫罵,卻被趙承一刀揮掉舌頭。
看着馮四的慘狀,綁跪着的十幾個奴僕,早已嚇的癱倒在地。阮雲歡命人拖了出來,由羅大虎一一辨認清楚,方冷聲道,“馮四雖爲首惡,你們一樣該死!拖下去,亂棒打死!”
衆奴僕一聽,嚇的魂飛魄散,張嘴想要求饒,被甘義一刀插入一人嘴裡,頓時都住了口。
場中衆人心膽懼寒,突然人羣中有人喊道,“我們不是你阮家奴僕,你無權處置!”
阮雲歡凝目望去,卻是弓八大聲叫嚷,而在他身側,還有李三與另外兩個佃戶與各自幾個兒子在內,不由冷笑一聲,點頭道,“不錯,你們是平民,我無權處置你們!那便送入知府衙門,由官府決斷!”
又有人顫聲道,“我們與你阮家無關,爲何要擒拿我們?”卻是馮四旁處尋來的幫手。
“無關?”阮雲歡冷笑,說道,“我阮雲歡既與你們無關,你爲何要相助馮四這個惡奴要置我於死地?”
那人一窒,強道,“我們不過是受馮四所愚,罪不至死!”
阮雲歡冷笑道,“是不是罪不至死,也一併由官府發落罷!”轉頭向項力道,“待行刑結束,你便拿我的帖子,將這一干人全部押入江州府,聽憑阮知府決斷!”
下邊的人初聽說送入官府,本來還存着僥倖,等她一個“阮知府”說出來,才恍然想起,江州知府阮一鶴,便是右相阮一鳴的親弟弟,阮雲歡的親叔叔。一時間,所有人面如土色。
李三的老婆突然一聲大哭,衝了出來,一把將跪着的李三揪住,一邊撕扯,一邊大聲罵道,“你個死鬼,你跟着馮四去做這等不要命的勾當,丟下我們母子可怎麼辦!”一句話將另幾家的家人觸動,紛紛大哭的大哭,磕頭的磕頭,亂成一片。